鲸的歌

王淑芬

深深的海底，来了个长相奇怪的客人。

大翅鲸“阔嘴儿”从来没见过这种长相的怪客：一头火红的毛发，三只金色眼睛，还有三角形的头颅。更古怪的是，这怪客没有鳍，只有一双手。这双手朝阔嘴儿一伸，伸出二十个指头来。

阔嘴儿吓一跳，不过，可不能让对方知道他吓一跳；阔嘴儿是个挺爱面子的大男生。他摆了摆尾鳍，满不在乎地问：“您，打哪儿来的？”

他还特地使用“您”这个字眼，好显得自己斯文有礼。

怪客指指前胸，发出一连串怪声音，金色眼睛眨呀眨，好像很着急。阔嘴儿仔细一听，咳，这怪客在唱歌呢！

唱的正是去年阔嘴儿得到“海底歌唱大赛”的曲子，曲名是《哎呀我的天》。

“哎呀我的天，你怎么也会唱？”阔嘴儿一惊，居然忘了使用“您”这个斯文有礼的字。

怪客咧开嘴儿笑了，回答：“哎呀我的天，总算找到你了。”

每年，海底的鲸总要举办一次歌唱比赛，看看谁的声音洪亮，谁的声音优雅。得奖有什么好处呢？啥也没有，但是，参加的男鲸们才不在乎哩，只要自己精心准备的歌曲，能让远处的女孩子们听到，那就够了。所有的鲸们，都是这样找到新娘的。

去年，阔嘴儿偷偷练了好久，总算在比赛那天，赢得冠军。

当时，他低垂着头，全身动也不动，把那首《哎呀我的天》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海底所有的生物全都受不了，医院的“耳鼻喉科”急诊处挤满耳膜受伤的病患；最后，总裁判长蓝鲸大娘吼了句：“好啦，第一名是你的！”阔嘴儿这才笑眯眯地闭上阔嘴。

他完全不知道，从那天起，全体鲸妈妈警告小孩的训词是：“再不乖，叫阔嘴儿唱歌给你听。”

而所有的鲸妞们，睡前的祷告词是：“上帝啊，请别让我嫁给阔嘴儿和他那首难听的歌。”

当同年龄的男生都找到女朋友时，阔嘴儿觉得奇怪了：“是不是我的歌声太动听，女孩儿认为配不上我？”

别的鲸不忍心说出实情，只安慰他：“这么特别的歌声，当然得送给最特别的新娘。”

现在，阔嘴儿看着眼前的怪客，看着那二十个手指头，好意地说：“您，别待太久，这里不好玩。”

其实，他真正的意思是：“你长成这个样，准被嘲笑。”

怪客眨眨眼，又笑了：“没想到，你的歌好听，你的心肠也善良。”又说：“我是个女生，是从遥远的 ‘波星球来的。”

阔嘴儿不懂什么星球不星球。从小到大，他没离开过海洋。不过，他想，这个“波”星球准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知道这个女生怎么来的？

“我的名字是‘小嘴儿。”怪客—说，阔嘴儿才发现，她的嘴的确小，就跟一只小扇贝一样。

她还说：“我从太空中，听到你的歌声。”

原来，阔嘴儿去年唱歌时，被一群海洋学家录下音，结果居然受到人类的喜爱，成了当时最红的畅销金曲。有个医生还在报纸上发表看法：“根据神经学、心理学、声韵学的综合研究结果，大翅鲸这种反复的节奏，可以治疗失眠、心律不齐以及无名肿痛。”

许多人就一窝蜂买了阔嘴儿的唱片，日日夜夜地听。最后，连美国总统都决定，“旅行者号”宇宙飞船升空时，也带一片到太空中播放，表示地球对全宇宙的友好问候。

“波”星球的小嘴儿听见了，她的同学也都听见了，还感动得哭了。有人说：“这是多美的音乐啊。”有人在日记上写着：“今天天气寒冷，但是这首歌让我的心出太阳。”虽然她是从“小学生日记模板”上抄来的，但是老师仍然批个“甲”。因为老师也觉得这首歌好听。

小嘴儿因此决定在生日这一天，送自己一份礼物，到地球寻找唱这首歌的人。她没想到，这首歌原来躲在深深的海底，是一只叫“阔嘴儿”的大翅鲸唱的。

小嘴儿伸出她的二十个手指头，从衣服上的口袋里，拿出一本签名簿：“请帮我签个名好吗？”

阔嘴儿摆了摆尾鳍，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爱写字。”其实，他是不会写字；这不能怪他，海底没有学校。

小嘴儿就说：“你可以画个大大的嘴巴，当成签名。”

阔嘴儿就在签名簿上画了个大嘴巴，小嘴儿眨眨金色眼睛，笑起来：“哎呀我的夭，真好看。”

阔嘴儿很高兴，他喜欢看别人笑。他又想： “既然她爱听我唱歌，我就唱个歌。”

于是，阔嘴儿张开阔嘴，低垂着头，身子一动也不动，卖命地唱起来。

“哎呀我的天，哎呀我的天，哎呀我的天……”

阔嘴儿又想，小嘴儿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应该唱点儿特别的。于是，他又加了几句：“哎呀我的天，哎呀我的妈，哎呀我的爸，哎呀我的哎呀。”

这下子，海洋里所有的生物又往医院急诊处跑了。

只不过，小嘴儿觉得这首歌简直美极了。她说：“这是我听过最特别的歌。”她跟着哼起来，和阔嘴儿在深深的蓝色海底，一动也不动地唱着歌。

这就是阔嘴儿和小嘴儿第一次见面的故事。

后来，他们结婚了，一起住在海里。每当有月亮的晚上，阔嘴儿会让小嘴儿坐在背上，浮在海面，唱着他们自己编的歌。那时候，遥远的“波”星球，就会有人说：“是小嘴儿。”而海边的人类，会说：“是一只鲸，在唱歌给特别的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