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凤小说象牙之塔的艺术追求

2016-04-05 00:14
中文信息 2016年3期
关键词:形式小说创作

(辽宁大学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6)

叶灵凤,活跃在中国二三十年代的文坛上,其创作表现出对唯美主义的孜孜不倦的追求。唯美主义主张艺术高于生活,唯美主义代表作家王尔德认为“生活是对艺术的复写,而不是艺术复写生活,即艺术由优于生活”,这种理念影响到了叶灵凤的创作和文学主张,同时叶灵凤也赞同王尔德在《道连·格雷的画像》序言中所说的“艺术没有所谓道德与不道德之分,只有写的好与不好”[2]。叶灵凤在《幻洲》半月刊第一期第三卷的《编后随感》中写道:“艺术从来不包含什么‘意思’的,‘意思’不过是读者在鉴赏时所唤起的自己的类似的感触。在文艺中想去寻找‘意思’和‘教训’的人,我们只好请他不必再来接近”。叶灵凤小说中的爱情是超现实的,那些没有是非标准的爱情不可思议;对形式的追求显示了叶灵凤小说创作的用心;叙事角度的不断变化和多义的特点都是他小说创作中构筑“象牙之塔”的基石。

一、感伤唯美的爱情主题

感伤是“五四”后期笼罩整个社会的主要基调,也是新文学第一个十年呈现的主要特征。这一时期的知识分子探索救国道路的尝试多以失败告终,他们因找不到新的出路导致的苦闷彷徨情绪在文学作品中表现出来,这一时期小说家叶灵凤的小说也不可避免地带有这种感伤的基调。

“叶灵凤的小说创作以感伤的恋情小说为起点,如《浪淘沙》。”[3]这篇小说写处在新旧交替时代背景下的年轻男女爱情的悲剧,着重表现的是青年男女恋爱过程中的小心翼翼、朦胧缠绵的美,以及在封建势力的压迫下没有反抗力量的他们被动接受现实,放弃爱情的无奈和爱情的脆弱美。毫无疑问,造成这种悲剧的原因是淑华母亲和哥哥等封建势力的反对,但是作者并没有将重点放在描摹、批判这种制度上,而是侧重于表现在恋爱过程中青年男女的心理,以及他们的无所作为,心甘情愿接受现状的清幽哀怨的美。初步接受现代教育的青年男女虽然渴望恋爱自由,但是他们缺乏抗争的勇气和力量,这造成了小说总是带有感伤唯美的基调。叶灵凤早期的一些侧重爱情感官描写的书大概就是受了《香艳丛话》的熏陶,如果仅是创作这样的肤浅香艳的感官肉欲小说,叶灵凤也就不值得这么多研究者研究了。三十年代,叶灵凤笔下的爱情依旧是唯美感伤的,清幽哀怨的,但是却将人们的思想引入了更深处。

三十年代叶灵凤的小说中越来越带有现代派的特点,他醉欣于唯美主义的艺术创作思想,主张小说没有道德和不道德之分,只有写的好与不好。在《忧患解剖学》中有人问着顾君逸;“你不是爱着吴静娴吗?为什么突然和秦秀珠结婚了呢?”他却淡淡的回答:“因为她的性格和我的不同,她不是一个可以成为我这样人的妻子的女性。更大的原因,因为我爱他,所以我不愿和她结婚。我要将她当作我的最后的安慰。”小说中顾君逸的爱情观在今天无疑是值得批判的,但是小说中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对他的批判,对于他们的爱情,吴静娴总是沉浸在顾君逸的这句话中,“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会娶你”,吴静娴一直都相信这样的男人爱着她——即使他已经娶了别的女人,吴静娴这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为这样的男人献上了自己的青春,并且还沉浸在这种爱情中。叶灵凤在小说中竭力为我们展现的是两人之间这种“绝望的永恒的幸福”超越了凡世,超越了是非,却美的让人窒息,深深陶醉其中。

二、标新立异的形式追求

叶灵凤把萎靡思想、单调题材的镜片纸屑,装进灵活多姿的艺术形式万花筒之中,使之五彩纷呈,不仅篇与篇之间形式各异,而且一篇之内角度频换。他极力地在小说中翻新求异,不断地去探索艺术情调的新奇浪漫和结构形式的灵活精巧,他把浪漫的故事、奇特的想象,梦幻的感觉,怪异的情节、多变的手法,都镶嵌在结构形式和表现形式里,从而在艺术形式上将浪漫主义引入到一个五彩纷呈的新领域。[5]

小说《鸠绿媚》可以看成是形式和技巧的代表。小说中有遥远的古堡时代的爱情描写,故事发生在鸠绿媚出嫁当夜,戈碧堡堡主的女儿鸠绿媚要嫁给邻居汉牛主爵的长子汉拉芬,但是鸠绿媚的爱人是她的家庭教师白灵斯,他们两人爱的死去活来,白灵斯没有提亲的勇气,又不愿意自己心爱的鸠绿媚嫁给汉拉芬,两人踌躇不定……这是纯客观的叙述视角,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浪漫的古代的爱情故事。小说第二部分回到现代,春野君怀抱小骷髅头醒来,中间插叙了骷髅头的由来,并且以雪岩君的视角又讲了一遍鸠绿媚和百灵斯的故事,有趣的是,故事的情节和结局与以前不同,并且按照雪岩君讲述故事的情节发展,有了骷髅头的由来,这是主观的叙述。第三、四、五部分讲了怀抱骷颅头睡觉的春野君白天是春野君,晚上睡觉抱着骷髅头时就变成了鸠绿媚的爱人白灵斯,这种“二重人格”的写法,令人耳目一新。“主客观叙述角度的变换是电影中蒙太奇镜头切换的化用,时间和空间的不断转换体现了世界的瞬息万变。”

小说《流行性感冒》的主题依旧是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但是在形式上确是超越了以前的所有小说,又有了新的发展。如果说《鸠绿媚》的形式创作还只是牛刀小试,不太成熟,那么三十年代的形式创新可谓是对以往小说形式大刀阔斧的更改。在这部小说中,人物形象的描写与新潮汽车的部件挂钩,将女人的姣好的身材比做成流线型的汽车,将女人的乳房比做成汽车的车灯……这样新奇的比喻形式也是叶灵凤小说创新的追求。小说中的心理描写每句成段,依次隔开,“蓁子这样快的走着,为的是他吗/见着前面走的是她,我便抢了几步,用肩胛轻轻地碰了她一下”这些是“我”的心理描写和动作描写,“回过头来见是我/不是,难道是为你吗/便也停下脚步,点点头,狡狯的笑了/知道今天不会有这样的幸福的/可是,今天赶着过来,却正为的是看你哩/我笑了”[4]这一段文字描写从“我”的视角来分析是可以的,我认为蓁子在路上疾走,为的是她的男朋友,而不是我,这里的“你”,指的是在学校里上大学的即将毕业的蓁子的男朋友,我心里有点伤心。同样这句话,从蓁子的角度出发,依然可以言之有据的解读,走这么快,要见的不是她的读大学的即将毕业的男朋友,而是我,这里的“你”指的就是男主人公”我”。同理,下面的描写从两人的角度都能分析。

唯美主义注重对形式的探索和挖掘,叶灵凤在自己的小说创作中也是极尽可能地对自己作品的形式翻新求异。这是他的优势或者说贡献所在。真正的艺术创作,在很大程度上是形式的创新,因此衡量一个艺术或非艺术作品的重要标准便是形式。“不仅在艺术当中,在生活的每一个领域里形式都是万物的起点”。[5]叶灵凤小说创作中对形式的不断探求成就了他小说创作的地位。

三、奇谲诡异的情节设计

叶灵凤学习王尔德创作中撒谎的艺术。“王尔德所谓的‘撒谎’,其实就是偏离经验真实的艺术想象或艺术虚构——讲述美而不真实的故事。”[6]在王尔德长篇小说《道连·格雷的画像》中,道连的梦想成真,自己永葆青春让画像来承受岁月在脸上刻下的痕迹。这种离奇的情节设计启发了叶灵凤的小说创作,在其小说《落雁》、《摩伽的试探》、《鸠绿媚》中都有体现。

小说的主题依然是男女之间的浪漫的故事,但是怪诞离奇的情节,为我们呈现了带有古代志怪小说味道的爱情故事。《落雁》如果只看前半部分,这又是一篇写男女爱情故事的小说,接受新思想的现代青年“我”百无聊赖,要去看电影,在等待开场的漫长时间里我只能寻求别的乐趣,观察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一辆白色的带有古典美的马车上下来一位漂亮的小姐,伴随醉人的芳香,我捡起那位美丽小姐落下的手绢。毋庸置疑,熟悉二十年代爱情小说模式的读者都遇到感到了故事情节的发展,两人因此相爱……但是在叶灵凤笔下,情节却是另一番设计,我们一起回到她的宅邸,与其父亲愉快的交谈,但是午夜过后,“我”想离开,但是奈何其父不应允,让我更感奇怪。在其父料理家务之际,女子趁父亲离开之际指引“我”翻墙离开,给予路费让“我”火速离开这里。通过女子的叙述我们才知道这个老男人专狎男色,晚上留“我”在是为图谋不轨,好心的女子救出了我,而这个女子也不是凡人,女子给我的钱不是真正的钱,而是洋纸钱。

小说《摩伽的试探》中,摩伽原本是有家庭的,不满于自己为家庭付出,妻子却与邻人调笑。摩伽顿悟人生一切都是虚空的现象,果断离开家乡,寻得一片净土修身。七年之后,一老汉拜其高名送女儿静姑来交于他修行。摩伽开始百般不应,因感慨女子的可怜,便暂收留女子一晚,静姑用计诱惑摩伽,静姑蛇一般的缠住摩伽,摩伽在抚摸她肉体时,摸到了她的肉尾,静姑女子哭诉肉尾无人医治,生活痛苦,得到她的认可后,摩伽为她割掉,在夜风的摇曳中,摩伽的怀抱空虚了,不见了女子的肉体,而摩伽的下体疼痛难忍。,摩伽在清心寡欲的道学与人心的自然本性之间的矛盾体现了“自然情欲与自我禁欲的激烈搏战。”

同样“撒谎”的艺术作品,《落雁》依旧是浪漫爱情的描写,而《摩伽的试探》显然成就更高,内涵的意蕴更深。叶灵凤用奇谲诡异的情节安排呈现了人在自然情欲和自我禁欲之间的激烈搏战,七年的禁欲修行抵挡不住一次“主动地投怀送抱”,禁欲的决心不坚定,再长的时间都是枉费。这两篇小说的情节设计体现叶灵凤小说对超现实的美的追求。

四、感觉至上的内心书写

叶灵凤的小说从“现代小说着重心理分析”的原则出发,源于人物深层的心理结构的需要,他广泛吸取了英国作家乔伊斯、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纪德,美国作家帕索斯的影响,深刻、丰富的揭示了人的心理活动,而且篇与篇之间形式各异。

在姐姐的新婚之夜,一直深深爱着姐姐的“我”的心情、感受在《姊嫁之夜》中被作者用长篇的弗洛伊德式的心理分析表现出来。“你这两瓣红唇,这两瓣让我吮接过的红唇,我怎么也不能让你践踏!这是我的,这是你亲自在一个晚间送给我的;我岂可任你转给他人!”直露的心理呼声几乎喷薄而出,对食言的姐姐的愤怒,对于正在举行婚礼的现实,“我”的内心倍受打击,面对这样的场景,对于姐姐的爱慕,并且企图拥有的心理在看到姐姐作为新娘与别的男人亲吻时的心理细致的刻画出来。

在小说《摩伽的试探》中,一位老人因仰慕摩伽的威名欲将自己的女儿(一名道姑)送到摩伽这里来修行,老人列举了诸多送上来的原因,在这个过程中摩伽内心的种种揣测和不安都通过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表现了出来。这些分析指向了摩伽内心的自然欲求,同时他唯恐这是山下的人派人来试探他。实际上,这是对自己本我的怀疑。虽然在远离尘世的山中修行了七年,但是他的内心依然有对凡尘俗世的向往,依然渴望与妻子过日子,他的修行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冥思苦想,并没有一些书籍或者高人的指引来脱离凡世的生活。他把对自然的绝对追求作为自己修行的目标,但是同时他也看到本我对于世俗生活的向往,正因如此,弗洛伊德的心理描写将他内心的感受表现出来。

在小说《流行性感冒》中,蓁子的外貌与时尚迷人的汽车联系在一起,这中描写是感觉至上的表现,在“我”看来,蓁子是漂亮的,迷人的,我是喜欢他,不希望她与那个大学生那朋友在一起而选择我,因此,用汽车来比喻这个漂亮的女人。

《姊嫁之夜》、《内疚》、《摩伽的试探》都用了弗洛伊德主义,这种心理分析的描写开启心理分析的先河,“三十年代,叶灵凤追逐新的浪潮,大幅度的改变自己,伤感的悲情故事迅疾被对都市时髦女性的动态刻画所替代,《紫丁香》、《流行性感冒》、《忧郁解剖学》、《朱古律的回忆》等,用跳动不定的充满感官刺激的意象,新奇的借喻,对话的暗示性、多异性,甚至分镜头剧本直接插入等用最现代的文本来写最现代的都市男女。”[3]这些小说中人称代替了人的名称,各种人称代词的使用给读者阅读带来了更大的挑战和研究的空间。

叶灵凤曾被鲁迅冠上“才子+流氓”的称号,这与二十年代他的小说创作带有官能享乐、肉欲色彩的小说有关,这点不可否认,除此之外,更应该看到叶灵凤在小说创作中的才气。他用自己的神来之笔,在艺术上的锲而不舍的追求,在中国现代文学的园地里建造出自己独具特色的象牙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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