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黄苗

郑乾元

1

蒋老师最近心情特别好。她买了一处独家院，三间房的底子，总共二十万。宅子的位置在阳翟县城北关外的花园村。虽然说是在城市边缘地带，但那里正在搞开发，是未来阳翟县城发展的方向。要不了多久，就能轻轻松松挣到十万块钱。

注意，是“轻轻松松”，最少十万！这话是蒋老师对她男人，也就是他经常说的老头子说的。她也对远在广东的儿子媳妇说了，儿子媳妇也赞同她的深谋远虑。就是学校的老师们也对蒋老师竖起大拇指，看看人家蒋老师，多有远见，这样的便宜事咱咋找不到啊。

房子的主人叫马飞，和蒋老师住的隔一条路。马飞在城北花果岗有个果园，蒋老师说他是大老板，他却总是一肚子苦水，好像穷得揭不开锅一样。

那天蒋老师和他在公证处经过公证人公证，签订了买卖房协议，蒋老师把二十万块钱付给他，他把宅子的钥匙交给蒋老师。

第二天晚上，蒋老师吃罢饭，要去颍河游园锻炼，接到了马飞的电话，要蒋老师先别出门，在家等他。

蒋老师连连说好好好。蒋老师买到了便宜房，心里那个高兴啊，急忙和老头子一起把屋子收拾干净，把水果摆上，香烟和烟灰缸准备好。马飞是不吸烟的，但也要准备着，这是待客的路数啊。

马飞来了，掂了一大兜水果。蒋老师闹不明白马飞这是咋了，是你卖房子我买房子啊，我把钱也付清了啊，你怎么还给我送礼物啊！蒋老师这话只是在心里嘀咕，没有说出来。马飞干咳几声，说，蒋老师，事情发生变化了，这个这个……马飞说他卖房子的事事先没有和老伴商量，现在老伴知道了，不让卖房，和他闹腾。他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求求蒋老师帮个忙吧，这房子不卖了。马飞把蒋老师给他的二十万块钱放在蒋老师家的茶几上。

蒋老师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看花眼了，以为马飞是在给她开玩笑。

马飞是活生生的人，马飞的笑正在一点点地绽放，在皱褶里跳跃着乞求和恳求或者还有其他难以言表的成份。

蒋老师真是对不起啊，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蒋老师发现，马飞的眼睛里好像有晶莹透亮的东西在闪动跳跃，哦，那是泪花！

在那一刻，蒋老师觉得天旋地转，有点地震来临的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马飞反复说着对不起的话，好像等待蒋老师说声“没什么”。可是蒋老师在那个时刻大脑一定是出现了故障，思维停止了，好久没有说出话来。后来，马飞说蒋老师你忙吧，我走了啊。

蒋老师终于明白过来，终于把“没事”的话说了出来。脸上还有了笑意。话语是那么生硬，还有造作，应付，更有无奈，甚至赏面子的成份。那笑容是皱褶的，曲折的，僵硬的，呆板的，冰冷的，尽管她努力地想表现出热情，但还是掩饰不住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愤怒。

蒋老师没有忘记送马飞走，一直送到巷子尽头。

老头子在家门口站着，见蒋老师回来了，老头子说，起诉他，让他赔偿咱损失费啊，你平常嘴巴那么能说，今天怎么了？你的本事用哪里了？没本事了……老头子的话就像连珠炮炮，几乎想把房子轰塌。蒋老师看着老头子，让我回去啊。老头子的怒气难以消除，对着蒋老师发脾气。蒋老师仍然是耐着性子说，让我回去啊。老头子这才让开路让蒋老师回去。

回到屋里，蒋老师说，我当时也很生气啊，想到了骂他，也解解气。可是我又想了，人家说的有道理啊，不卖就不卖吧，何必为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啊，以后还得见面啊。

老头子抓起电话就给广州的儿子打过去了，咣咣咣说了一通子。儿子让蒋老师接电话，蒋老师接着电话，听出儿子和老头子一样都怒气满腔，就连儿媳妇也在一旁摇旗呐喊，非让去告马飞不可。儿子说不行的话，他立马从广州飞回来，这场官司打定了。

2

蒋老师上上午第四节的课。上课前检查作业，马飞的孙女马莹的作业做错了两道题。蒋老师给她指出来，让她订正过。孩子对蒋老师说：谢谢老师。蒋老师很喜欢这个孩子啊。蒋老师的孙子远在广州，蒋老师想孙子的时候打电话，视频。可是那毕竟不是在跟前啊，自己想摸摸孙子的脸蛋都不能啊。

早上临出门时，老头子还在蒋老师耳边嘟囔，要告马飞，太不讲信誉了。老头子还上升到公德的层次，出尔反尔简直是流氓恶棍干的事情。老头子还说，如果蒋老师不去告，他去告。

能告吗？如果告了，让马莹知道了，对孩子是多大的伤害啊，多好的孩子啊。蒋老师看看马莹，叹一口气。

放学后，蒋老师把课本和教案放在办公室里出来，看见马莹上了一辆出租车。怎么不是马飞呢？蒋老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哦，或许马飞有事吧。马飞说过，他儿子是开出租的。

蒋老师是很注意养生的，她的养生分为锻炼和饮食两部分。所谓锻炼，就是不论春夏秋冬，都坚持到游园里散步，压腿。蒋老师不会跳舞，每当看着老太太们跳舞时心里觉得挺羡慕。所谓饮食，就是对食物要合理食用。如何合理？蒋老师很注重食用野菜。

蒋老师对野菜很有研究。初春吃黄蒿，吃柳芽，吃黄黄苗。黄蒿洗净后拌上佐料，芫荽，葱花，和小磨油，盐，味精，用少量面粉拌匀，摊在鏊子上。火大了容易造成外糊内生，要恰当把握火候。黄黄苗的吃法和黄蒿不同。黄黄苗的叶子，吃面条时放在锅里，吃后清热泻火。黄黄苗的根用来熬茶喝，是清热泻火的绝佳妙方。蒋老师说比吃药都灵验。柳树的叶子用笼蒸后，放到快要凉了，泼上蒜汁，拌匀，吃起来那味道叫个美啊。柳叶还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蒋老师说的时候，那种美滋滋的味道让人简直想流口水。

蒋老师不只是自己吃，她还把野菜分给左邻右舍吃。她还把自己的经验介绍给学校的老师们。蒋老师说人的身体贵在平衡，这种平衡有许多方面，其中一项就是饮食平衡。如今的人们吃的都是反季节水果和蔬菜，这些水果和蔬菜都是违背了植物生长规律的，都是使用了添加剂和农药的，对人体是有害的。自然界的野菜是纯天然的，没有任何毒害物质。这些野菜对改变人体的代谢功能还能起到改善的作用。

在她的带动下，每年到了春天，老师们就利用星期天，或者放学后的时间到田野里，到河滩里挖野菜。蒋老师说，人们经过一个冬天的沉淀，到了初春就像土地一样，要膨胀，要升温，体内容易产生热量。这时候最好是多吃些清热泻火的东西。吃啥啊？不能总吃药吧，就吃黄黄苗和白蒿还有柳叶之类清热泻火的野菜。这些野菜既能当菜吃又有药物的疗效，实在是一举多得啊。蒋老师挖野菜最远跑到城北十多里外的花果岗，南边最远跑到三峰山，三峰山离城里二十多里呢。

蒋老师就是在挖野菜时认识了马飞。

蒋老师有一辆脚蹬三轮车，星期天蹬着三轮车去挖野菜，一般都是吃罢中午饭去，到太阳偏西时回来。

你别以为蒋老师家里穷啊！蒋老师已经退休了，是中教高级，每个月可以拿到四千多块钱啊。她男人，也就是她时常说的老头子，是从邮电系统退休的，人们不知道他每个月多少工资，反正是不少吧。她一个儿子，在本省郑州上的大学，谈了个广东的姑娘。毕业后在本地阳翟县城到处应聘，半年下来硬是没有找到工作。春节过后，姑娘让他去广东，说那里工作好找。

儿子和蒋老师夫妇商量。蒋老师夫妇也没有办法，一介教师，认识人有限，无法为儿子的前途铺就一条光明大道，就同意儿子跟女朋友去了广东。儿子到那里后去了联通公司，每个月可以拿到一份不菲的工资。女朋友教学了，工资也相当可观。

儿子买房子蒋老师夫妇拿出了二十万。

儿子结婚后，蒋老师退休了。儿子让她去广东享福去，蒋老师担心媳妇，没有同意。儿子说，这是媳妇的意思。蒋老师是春节过后才退休，然后去广东。到那里一看，亲家也在那里住。亲家就这一个闺女。蒋老师曾经是农村人，老家是颍河岸边古水河村的。在农村几十年，在九八年才到城里教学。蒋老师浑身洋溢的都是农村人的土气。亲家就是广州市人，爱好，说话，吃饭，穿戴，等等许多地方都和蒋老师不一样。尽管蒋老师努力改变自己，尽量适应亲家的习惯，还是有碰撞的时候。牙经常小心着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每每碰撞时，蒋老师都努力用微笑检讨自己。亲家也努力地谦让。虽然每次都是和平解决了，蒋老师心里觉得别扭啊，总觉得时间长了，会爆发冲突。其结果会让儿子难过，难受。

她便想找借口回来。

她说老头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她说想回来教学，教了一辈子了，不让教学心里空落落的。她说广州没有黄蒿，没有黄黄苗，没有柳芽等等。儿子说她真是不知道享受。媳妇呵呵笑，一句话不说。媳妇不说话，她心里越发没有底了。媳妇不知道啥叫黄黄苗，黄蒿。媳妇知道柳芽，媳妇不知道柳芽咋能吃。她想给媳妇做一次让媳妇尝尝，可是广州大街上没有柳芽。亲家母说，唉，这就是乡愁吧！

勉勉强强熬到暑假。蒋老师接到老头子的电话，校长说准备把蒋老师返聘回学校上课，每个月一千元。蒋老师心里那个高兴啊，却不好意思说出来，故意大声说，让儿子媳妇亲家都听见。不行啊，我得看孙子啊。老头子说，人家校长非让你回来啊，人家校长待你不薄啊，不好拒绝啊。蒋老师说，校长要是真想让我回去，为啥不亲自打电话？我看就不是真心实意！

不久，校长果然打来电话，校长开玩笑说，蒋老师啊，嫌工资低？在你儿子那里很享清福哩？蒋老师说，哪里啊，等着我，回去。

就这样，蒋老师坐飞机回到阳翟，又去了学校。

3

马飞在城北花果岗承包了一个果园。蒋老师以为马飞是花果岗附近村子的人呢，谁知道马飞是阳翟北关外边花园村人。蒋老师就是在花园小学教学的啊。后来还知道马飞的家和蒋老师的家隔着一条公路。你看你看，同在蓝天下，差点老死不认识啊。

每当蒋老师去花果岗挖野菜时，马飞就帮助蒋老师挖，给蒋老师说哪里有。蒋老师教他怎样吃野菜，他好像对这不感兴趣。蒋老师仍然絮叨个没完没了。后来马飞得了牙疼，吃药，打针，都不见效，脸肿得像挨了打一样。蒋老师让他熬黄黄苗喝，起初他不相信。蒋老师说你试试看，即使治不好病也不会坏事。马飞就熬黄黄苗喝，喝了两碗，脸不肿了，牙也不疼了。马飞说，哎呀蒋老师，想不到你的偏方这么管用啊。

蒋老师教的是小学三年级语文。蒋老师过去多年都是班主任，现在是返聘回学校，就不再当班主任了。

那天，下午放学时，蒋老师发现马飞在校门外站着。蒋老师问是不是接学生。原来马飞的孙女在这个学校，刚好在蒋老师那个班级。话说透后，马飞让蒋老师多照顾孙女。蒋老师说那是自然的啊。就是从那时起，蒋老师对马莹格外关照。

蒋老师晚上经常和老头子去颍河游园锻炼，在那里也碰见了马飞，也在锻炼。时间一长，蒋老师和马飞的话就多了，也近乎了。蒋老师对马飞家的情况也知道个大概了，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省城当官，多大的官，马飞不说，蒋老师也不问。二儿子是开出租的，媳妇在法院工作。蒋老师说，你真幸福啊。马飞说，别说了，我真痛苦啊！

多幸福的一家啊，怎么会痛苦啊？

马飞说，他老家不是花园的，是城北花果岗的。要不咋会在花果岗承包果园。他过去是开大车的，后来挣钱了，孩子也大了，跑大车也操心，没白没夜。家里人都不让干，他便停止了。在花园盖了两处宅子。一处是大儿子的，一处是二儿子的。他现在住的是大儿子的。二儿媳妇在法院工作。二儿媳妇和婆婆经常吵架，两个人多年不说话。后来二儿媳在城里买了房子，搬到城里去了。儿子和媳妇忙。老伴和儿媳妇不说话，就由他经常接送孙女马莹上学放学。不管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下雪，即使下刀子，他马飞也没有误了马莹上学。

蒋老师说，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麻烦事，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你从中说合说合嘛，一家人当中要有人会和稀泥啊。

马飞说，没用，真的没用，她婆媳俩的矛盾这一辈子解不开了。

为什么啊？

当初儿子要和现在的媳妇结婚，马飞的老伴不同意。老伴说要是和这个媳妇结婚，以后别想进这个家。可是儿子硬是结婚了。结婚后，最初婆媳两个是舌战，后来是手脚战争。马飞说，这都是丢人事啊，说出去让人笑话。

蒋老师说，没事，我不对外人讲。

回去后，蒋老师和老头子说起马飞，都说马飞是个好男人，好老公公，好老头子，能宽容别人，肯牺牲自己。

下雨了，春雨。最初想也不过是下一天两天，就阳光普照了。可是一连下了一周，也没有放晴的迹象。这老天爷，也不知道是咋了！

蒋老师接到了儿子的电话，问告马飞没有。蒋老师说，下雨了，咋告啊。

儿子说，下雨法院也上班啊，咋就不能告状啊？

蒋老师说，下这么大的雨，为了告状让我摔一跤，你回来伺候我啊。

儿子说，中中中，等天放晴了一定要告他啊。

中啊，你别管了。蒋老师挂了电话，对老头子说，看看都是你啊，告诉了儿子，儿子就记住这事了。

老头子说，我儿子做得对啊，这叫弘扬正气，惩治奸邪。

蒋老师摇摇头。

蒋老师的外甥女住院了，她去看外甥女。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瘦瘦的，是一张扁平的白脸。一问要五十元。我的天，平常也就是四元钱啊。司机很蛮横，说你可以不坐啊。

真是宰人啊！蒋老师还是坐上了他的车。启动后，司机说，就这还是要的少呢！

蒋老师说天赖，可以多要点，也不能要这么多啊。司机说，你下去吧？蒋老师说，你这小伙子咋这样说话？

我怎么说话了？我说错了？你下去吧？

外面雨下大了，街上已经是流水汪洋。

蒋老师没有下去，也没有再说话，她心里那个气啊。

就在这时，出租车停了，原来是有人叫车了。一个小伙子要去东十里。多少钱？司机说，一百元。小伙子二话没有说拿出一百元就上车。

司机命令蒋老师，下车！

这里离医院远着呢，你让我下车怎么办？

下车！司机近乎吼叫。

你这小伙子咋这样？要有信誉啊！蒋老师不想下车。

没有听到吗？下车！有人出一百元你没有听见？

蒋老师无奈，只好下车。蒋老师掂了两样东西，一样是杏仁露，一样是水果。下车很不方便。脚跳进了水里，还差点摔倒。

蒋老师嘟嘟囔囔骂着到了医院，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外甥女心疼她啊，知道她被骗后，问，记着车牌号没有，举报他。蒋老师说，哪里还顾得上记车牌号啊。外甥女说，下次坐出租一定要记住车牌号。

蒋老师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坐出租了。

回家后，蒋老师告诉了老头子。老头子说，是黑车吧？蒋老师说，出租公司的车。老头子说，举报他，没有信誉没有公德。老头子就和马飞联系起来，说对于这样的人，必须惩治，不然社会上就没有真理和道义了。

咋举报啊？蒋老师没有记住车牌号！

4

要说卖房子这事，是由马飞提出来的。

那是个周末的上午，蒋老师去游园锻炼身体。

马飞也去了，带着孙女马莹。蒋老师说，周末，孙女也不找她妈啊？马飞很自豪地说，孙女跟他习惯了，依赖他。

马飞问蒋老师买房子不买。蒋老师说，不准备买，儿子在广州，他和老头子在阳翟，有一套房子，独家院。够住。

马飞说，他大儿子今年想高升一步，如今这世道想高升就得花钱啊。儿子才参加工作，才买了房子，手里没有钱，马飞想把花园的房子卖了，给儿子跑工作。让蒋老师帮助打听一下，有人想买房子的话，说一声。

蒋老师听了这话，心里后悔了。马飞家的房子他是知道的，临近一个小区，将来那里是有前景的，能升值啊。可是自己刚才说过不想买房的事情了，没法开口啊。就说，好吧，我问问给你信儿。

回到家后，蒋老师把这个事说给老头子听，后悔不迭的样子。老头子说，没啥后悔的，咱不要。有钱给儿子孙子攒着吧。

蒋老师说，马飞那房子二十万卖掉，过不了多久就能卖三十万，挣个十万块钱是不成问题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老头子说，我说还是别要的好，万一将来房价下跌怎么办？后悔不及啊。

蒋老师给儿子打电话，说了买房子的事情。蒋老师分析了房子的位置，和现在阳翟市的发展方向，断定这房子一定能升值。蒋老师强调要不了多长时间，“轻轻松松！”

儿子也知道现在房价低迷，可是听了当教师的老母亲一席话后，也同意让买下。拿钱买房子，总比存银行强多啊。

儿子说，妈啊，要签订合同啊，可别被人家骗了啊。

蒋老师觉得儿子真是有点可笑，妈六十多的人了，当教师几十年，教过的学生不知道多少，能被人骗吗？

蒋老师得到了儿子的许可，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说，老头子，看看儿子都同意了，他们都有长远眼光，唯独你啊，安于现状，没有长远眼光。

老头子说，行行行，你们都有长远眼光，我目光短浅行不行？

蒋老师说，我给马飞打电话。

老头子说，明天也不晚啊，着什么急啊。

那不行啊，他要是卖给别人咋办？我可不想把到嘴的肥肉让别人抢走了。

蒋老师给马飞打电话，马飞很高兴，说要一次性付清，不拖欠。

哪能拖欠啊？蒋老师提出要有房产证，要签订合同，要到公证处公证。马飞说行。两个人说定明天到公证处公证一下。

蒋老师高兴啊，晚上絮絮叨叨和老头子说个不停。老头子也不说话，让他说去。她又给儿子打电话，报告这一好消息。儿子也很高兴，问蒋老师手头钱够不够。蒋老师心里那个自豪啊，我手里难道有十万块钱，还缺十万，找朋友借点啊，不麻烦儿子了。

第二天上午，蒋老师吃过饭就出门了，去了公证处。

到公证处，在公证人员监督下签订了公证合同。蒋老师付给马飞两万块钱。马飞把有关手续交给蒋老师。蒋老师要回家了。马飞也要回去，问蒋老师咋来的。蒋老师说，坐出租车。马飞说他开着车呢，要蒋老师坐他的车回去。

晚上，蒋老师迫不及待地给儿子打电话，告诉顺利签约的消息，就好像买彩票中了大奖一样。儿子也很高兴，又问了蒋老师和老爹的身体。蒋老师说，身体好着呢，你爸身体也好。蒋老师又关心了孙子的学习，身体，叮嘱儿子，到来年春天，还给他们寄野菜，给孙子调剂生活。蒋老师强调了黄黄苗的清热泻火功效，儿子敷衍了几句就挂了。

老头子说，他们明明不爱吃野菜，你咋非让他们吃啊？

他们那是不懂，超市的蔬菜大都有农药，买的食品都有添加剂。黄黄苗真正天然无公害，还有清热泻火的功效

老头子说，你真是死脑筋啊！

唉，谁想到会这样儿啊！真是！

老头子也吵着起诉马飞，儿子也催着起诉马飞。蒋老师心里堵得慌啊！看到马莹就想到马飞，可是已经一周了，蒋老师发现马飞没有来接过马莹，总是一辆出租车来接。蒋老师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马飞一定是不想见到蒋老师。不就是一宗买卖吗，不成就算了，何必这样啊！同在蓝天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啊！

蒋老师这才想起来，多天不见马飞去游园锻炼身体了。他拨马飞手机号码，说是已经关机。

那天下午放学时，蒋老师特意站在校门口等那辆出租车。学生放学后，马莹出来了，刚到校门口，出租车就过来了。马莹向蒋老师道了再见，上了出租车。

司机是一个瘦瘦的个子，一张扁平的白脸。蒋老师的脸色一下子就凝重起来，血液也涌上了心头！司机也看见了蒋老师，有点慌慌的。蒋老师站在那里没有走，一直到出租车走很远之后，才回家了。

吃中午饭时，蒋老师接到一个电话，是物流公司的，说有蒋老师的一个包裹。蒋老师很纳闷，自己没有购买过东西啊，哪里来的包裹？

她到大街上，看到物流公司的三轮车在路边停着，两个小伙子。一个小伙子把签单给她，她还不想签，看过后才知道是广州的儿子寄回来的。打开一看，原来是儿子为她写的起诉书。蒋老师看过后，仰天轻轻叹息一声，把起诉书撕掉扔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