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公子的告别

说是花花公子，然而乍看他表面，全然看不出来。无非是整洁干净，衣服穿得端正不刺眼，他对此颇有套理论：“传统的花花公子已经过时了。你别觉得那种，头梳得油亮、一身西装的人多招人。他们会吓退女孩子的。”

“花花公子”是我们给他起的绰号，他到法国后，换过四任女朋友，私下撩拨的，就不可胜数了。

当然与所有的花花公子一样，他没和任何女朋友同居，各住各的，保持着有限度的亲密，其中两任女朋友因此与他分手；他也没有任何谈婚论嫁的心情。

“就像打游戏似的，”他解释道，“你跟女孩子累积到一定好感度，拥抱、接吻、请她回家过夜，她也不会拒绝。但到那时，就会觉得麻烦起来。”

他似乎就满足于得到姑娘们的好感，止此而已。

交过女朋友的男人，大多明白：女性在意的，除了感官享受——好看的对象、好吃的餐饮——还有安全感与亲密感。但如何不让人厌恶地达到这一层，很难。花花公子有个特殊技巧。他懂得在双方彼此有好感、但还捅不破那层窗户纸时，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单刀直入地表达“到我家去过夜吧”的意思，当然，具体语句各有不同。

“根据她的反应，可以知道我们到底到什么地步了。”他说。

最奇怪的一点是，花花公子的某两任女朋友——或者对他而言，更亲近的女伴——极美，但他倒乐意继续撩拨一些不那么美的女孩子。

“有个词叫丑美，你懂吧？有些女生虽然不美，却让人想跟她亲近。这也算一种天赋吧。”他说。

去年夏天，他回了一趟国。回来之后，上门去找他在巴黎的第二任女朋友，言辞诚恳地要求复合，求婚。成功了。我们祝贺了他一番，理所当然要问他原因。他倒也坦率。

“回国时，遇到初恋对象了。”听来非常合乎逻辑。我们问：年轻时被初恋女朋友甩掉过，对吧？

“当然了。”他大大咧咧地说，“高中的时候，一直暗恋她；有一次，她答应约我去看电影，我高兴得提前两小时到了，然后，等了五个小时……她当然有放鸽子的理由，我也假装相信了。之后，也没什么了。”

“所以呢？”

“所以，这次回国，大家组了个同学会。我见到她了。她在故乡，结了婚。同学会之后，她主动要求跟我去喝杯茶。”他抬头看看我，“没发生什么。”

“我听你说呢。”

“她说她结婚了但不快乐，老公经常出差而且疑似在外面有女人，她跟老公围绕着要不要孩子的事一直吵。我呢，就用那套很熟练的词安慰她。气氛慢慢到了。我知道这种感觉。我知道只要我一张口，她就会跟我回去过夜。”

“但你没有？”

“我什么都没说。”他说。“我就是看着她。因为我没有留她的照片，所以她在我心目中，老是毕业照里那个样子，我觉得，除了名字，她跟当初的她，没有一点相像了。这感觉就像，我一直在准备一场面试，然后到场发现，并没有面试官，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告别了？”

“就这样告别了。出门时，我看看周遭，发现自己真的不认识故乡了。以前是凭着一些旧的路名在记着，现在觉得都过去了。人、地方，都不认识了。”

“那么，为什么回来忽然想结婚啦？”

“因为一根弦忽然松了，才忽然想明白，自己最想跟谁在一起。”他摇着头。

“再也不当花花公子啦？”

“不当啦！我要开始享受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