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文青

2016-04-19 15:16邹新
银行家 2016年4期
关键词:文青文艺

邹新

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彻底蜕变为一个不爱、不会、不想写“正经”文章的人,反而爱对那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天马行空,胡写乱诌。

从学堂出来走向社会的第一个岗位是正儿八经的研究者。那十一年中算是笔耕不辍,和团队一起打拼,写出了一些有观点、有模型、有章法、上得了台面的“大文章”,那时动辄就是结构调整与转型、利率市场化、布局国际化或者经营综合化,加之跟随几位领导于亚太经合组织、二十国集团这些听上去就高大上的峰会上穿梭,中英并用,在各种场合滋哇乱叫,激扬文字,感觉甚好。其实深知,离真正的“家”差之甚远,于是不分昼夜,卯足了劲地学、写、思,还有讨教。

正抓破头皮想怎么写下一个“鸿篇巨制”,被领导调到另外一部门,开始了全球投资者关系、投资管理等工作。这回离地面近了点儿,因为要在世界中国大背景下,用别人尤其是老外听得懂的人类语言讲宇宙行故事。但“家”心不改,“写”性未收,既然没时间、没精力写大块头,就往财经评论路数上靠,竟的确有助于本职工作。后来发现全球旅途、融资路演还有各种大会上的趣闻轶事挺有趣,便随手记录下来,发在微信上,积少成多就不惧浅薄,连同以前的评论文字出了本小的随笔集,还特意取了个矫情的名字叫做“坐忘·知行”,又绞尽脑汁配上英文“Inspired Contemplation. Informed Action”。某日一位老同志在一公开场合特真诚地问我:“你就是坐Wang?是坐三望二,还是坐二望一?” 这要搁以前或者说刚入行那会儿,肯定紧张、害羞、害怕死了,但长期的瞎写已逐渐锻炼出较厚的脸皮,于是平静地笑着说,“是忘记的忘”。

2015年年初的时候,又被调到投行部,从事跨境并购、投资方面的融资、顾问等业务,然后同事说,“欢迎你从天空掉到地上”。他说的是有一定道理的,以前的岗位大都是“高高在上”,指挥着那帮国际大投行,即便有大量的沟通、汇报、协调工作致使当时丝毫未有半点优越感;到了这边,摸爬滚打,对外客户、对内中后台,都得老老实实陪笑了、理清了、说白了。这确是一种极大反差,一个从空中楼阁掉下来的傻“书生”似乎才切实体会了什么是真正的工作与生活。

在一度忙碌、沉寂、无暇以及瞻前顾后之后,又傻傻地笑了起来,重回“瞎写”轨道。还是那些鸡毛蒜皮,还是那些趣闻轶事,但相比之前的文字,自己都觉得更加自然、流畅,尤其是少了很多“我”。有天同事、朋友说,“你的文字真是愈发真诚、有趣、动感了”。我本能地回答,“是的,我也这么感觉”。完了又随手翻了下去年初出版的那本小书,觉得甚是矫情、不堪,尤其是有那么多该死的“我”。

前一段,又有好心的同事跟我提起说,领导在欧洲说起你来着,说你是典型文青。当时我脱口而出,晕倒!领导怎么对我这种印象啊。

“文青”,或者“文艺青年”,这个词汇、头衔,大概在现代中国社会已不是什么褒义词。一次和一堆同事聊工作,不知怎么就触碰到了文青,一位说,“文青这词儿好像不是什么好词儿了吧,就是那种端着、拿着、不接地气、傻儿吧唧神经病的代名词”。所以您一定能理解,当听到领导说我是文青时,我该有多么的郁闷和悲催。现代社会讲求的是效率、是务实、是挣钱,谁有闲工夫听你一文青在那仙气飘飘、无病呻吟、不懂人情、哪壶不开提哪壶。算了,众口铄金,那些个曾经被我认为是“资深文青”的梁思成、林徽因、张爱玲、严歌苓还有“克里斯朵夫”们,反正你们不是已经仙逝就是生活在彼岸,就不用也犯不着来我们这边趟“文青”这浑水了。

前几日在非洲出差时,忙忙碌碌间,大家不知怎么谈到了文青。领导说,“你是文青,搞个文青协会,你来做会长吧”。尴尬万分中,不知如何是好,還以为领导是繁忙公务间的玩笑话。不料过了几天,大家聊工作,聊着聊着又扯到了文青,然后领导特认真地说,“文青是正能量的代名词,真正的文青是温和的、令人安静的,善良有责任感的,绝不是社会上那些庸俗化了的所谓文艺青年。能写、能说的不一定是文青,所以首先要定义清楚文青,得先写一个协会章程,明确设置、把握进入门槛,并随时发现清退那些伪文青、愤青”。结果大家都乐了,说你赶紧把定义和章程给理清楚了。

真是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章程,这可是以前的那种大文章,好像早就被不思上进的我抛到了九霄云外。古人云,四十不惑,可咱远未达此境界,七情六欲,仍俗人一个。要这样的我去把文青定义好,不漏掉大鲤鱼,还不能网住章鱼,一个字,难。周末在家想,现在不是兴国际视野吗,且让我先想想“文青”的英文是啥?

首先跳进大脑的是“Intellectual”,严格意义上对应的中国字儿是“知识分子”甚至“公蜘”,比如钱钟书、杨绛、季羡林等大师。但仔细琢磨,好像和文青有点儿出入。比如,有一位朋友学富五车,著述等身,但极具批判意识,反正国内一切的一切他都看不上、看不惯,虽还未到言必米国好,但也差不离了。后来我听说那哥们儿居然还真是没去过米国,于是就在一次他重度批判国情、大力颂扬米国的间歇,淡淡地说了句,“您真应该去美国看看、住住”,结果大伙儿都笑喷了。所以虽不能把我那哥们儿往只知批判、不知建设的愤青堆里扔,但毫无疑问,把知识等同于文青,看来是不恰当的。

于是又想到了“Bohemian”,大意是放荡不羁的、波西米亚风的,说白了,就是我行我素、不随波逐流,当然在经济基础、文化素养以及日常修养上亦是相当了得的。比如柯蓝,我想她是一个典型的波西米亚。十四岁去国外、念大学、打工、回港做模特、Channel V、相聚凤凰台、辞职拍电影、环保官司、敢说敢言,基本上跟着自己的兴趣和感觉走,很潇洒。有一次她说,我就是不想和那些“蠢”的人对话、工作,绝不,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其实,她是一个善良且极具正义感的女子,这种凛然之风亦在很大程度上是当今社会需要的,但若以她来定义文青又似乎过于决绝。

抓耳挠腮,想到了“The artsy”。要担得起文青这号,有一定的艺术修养是必须的,要不说文青是文艺青年的简称呢,像吴冠中、陈丹青,等等。艺术大概包含视觉、听觉、触觉和感觉,第一类如绘画、摄影等,第二类像音乐、配音等,第三种有雕塑、柏金手袋的鳄鱼皮等,第四个就像两个人在同一个地方生活,其中一人正常甚至庸俗地活着,另一个却感觉哪哪儿都是风景、调调或者悲情。其实还有一种集大成者的艺术,比如电影、舞台剧、行为艺术(Behavioral Art)、Cosplay乃至当今网络风靡的大咖、小咖秀。可要说“艺术”青年就是文青,也不贴切。比如,那柏金包是好看、好摸、好少,当然亦好贵,可最近曝出虐害小鳄鱼的丑闻,搞得简·柏金本人都急于想与它撇清关系,而这种负面的东西应该不能与文青挂钩。

最后实在没辙,去向几个英美文字大师请教。一个首先问我,文艺青年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呢?又没辙,编了段英文给说清楚了,还把我想到的那几个词儿一并发过去了。不一会儿人又问了,你能给我举出一个文青的例子吗?国外的太遥远,大陆的他们不认识,我就随口说了“Long Yingtai”,那边立马反应道,她可不是个青年,都老年了。“重点是文艺,不是青年”,我接着解释。他们又想了想,说那不是章子怡、鞏俐吗?算了,大半夜的,谁让我把那文艺说到了Entertainment。最后我们一致举手同意,英文里压根儿就没有与“文青”严格对应的词汇,干脆直接用“Wenqing”来直接表达这一中国特色称呼。

这就更难了。在度娘输入文青,蹦出“女,满族,一九五九年生于天津”,再往下拉,就是那曾在二套“生活”里晃来晃去,我的吉安老乡。显然,度娘绝非文青。

还不死心,输进“文艺青年”,解释如下:“继小资后又兴起的一个身份标识。广义上,凡是喜欢文化艺术的青年人,都可称作文艺青年。 因为此类人的存在建立在一定的文化艺术涉猎基础上,所以城镇人口的比例会比农业人口高。文艺青年的主要特征是爱自由、有浪漫情怀;一般没有生活能力,挣不到钱;有不切实际的梦想,痴呆而固执;爱好文艺,喜欢电影、音乐。这几个特征互为因果,爱好文艺,所以不会挣钱,穷,因此更加痴呆。”

仍不死心,最后输入“文青英文翻译”,结果更是吓一跳,有Hypercritical cynic(虚伪的愤世嫉俗者), Pretentious bastard(装啥的那种),各种难听,不一而足。

好吧,度娘就是度娘,可能人家本来就与“文青”挨不上边。

灵机一动,决定用排除法。刚才列举了那么多伪文青、准文青、类文青,的确可从其反面、侧面、正反面大致得到文青的清晰定义。

首先得有趣、阳光,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有意思(Interesting)”。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听老外们说“It's (You're) so interesting”,可当我把“有趣”二字放到朋友圈时,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友人留言说“人有趣、人生有趣都不太容易”。他说的是大实话,在步履匆匆、谈股论金、你不抢别人就占了的时候,谁还顾得上有趣这么“无趣”的话题呢?但正因为难,所以才可贵。有趣,可能从终极意义上说,是人生是否成功的一大标准。有“趣”的情怀,便心无私欲,说话行事都变得自然、不那么紧张;有“趣”的追求,很多事情就能更注重努力的过程本身,至于结果就顺其自然了;有“趣”的思维,就会把工作当事业,把生活当美好,在工作生活中就会以发自内心的热情去耕耘;有“趣”的乐趣,则永葆好奇的童心,不断去探索、打开未知的世界与未来。难怪很多人说,一个有趣、幽默的人是善良的、有责任感的。

其次是常思、自省。文青的阳光、有趣很大程度上源于心底的知识积累、健康自信,而健康自信的人是善于学习、勤于思考、日省三身,且在与人的交流中善于自嘲的。当年入党前夕,党支书找我谈话,最后问我缺点是什么,我脱口而出,是紧张,有点儿事就爱紧张。党组织语重心长地开导我说,“你可看不出爱紧张,伪装得不错嘛。即使真紧张,一方面说明你有责任感,另一方面就是要深挖为什么会紧张。无非是得失心过重,虚荣心太强,以后注意常思常省、不断改进就好了”。那段话至今清晰,并时常提醒自己常思自省,淡漠名利,重点放在积累人生的厚度与广度,做一个“打不死的小强”。

再者是开放、分享。一个人再有才,可总爱独居一隅,闭门造车,不和人交流分享,大概是不能归为文青一列的。更何况,在今天及未来,不想、不会与人高效交流的高人,恐怕真是连生存都是个问题。至于如何开放分享,就得在干中学,随时总结提升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种没有真实故事、强装高深的所谓心灵鸡汤,是不适合或者不应该拿来与人分享的。人如此,国家、民族亦如是。有道是,青年强,则国强。

想了想,的确不能给文青设立更多的过高标准,毕竟人非圣贤。而自己连上述几点都望尘莫及,但好歹咱追求做真文青的心是有的,就看看能不能在退休前修炼到位,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文青,好在退休之后的生活里不那么了无生趣,这样,即便被称为“老文青”亦是一种光荣吧。

敬请多提宝贵建议与意见,以共勉、共前行。

公元二O一五年八月二日凌晨,北京

(作者系中国工商银行投行部副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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