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悬崖布道石

岳长顺

挪威有19个郡和1个直辖市奥斯陆。罗加兰郡地处挪威的西南部，地理概念上属西挪威。作为挪威的峡湾旅游标志的布道石就位于罗加兰郡。没有按照旅游攻略设计的路线，我们自行驾车环游罗加兰郡的峡湾区前往布道石。

出发，上路。但是，我们又不想落下沿路任何一处有价值的风景。汽车驶入沿河而建的老城海于格松，城市很小，仅一条主街，石头路面，街道两旁都是小商店，历史感比较浓。时间还早，店铺尚未开门。街上静悄悄的，没有车辆，也没有什么行人。来到一处港湾，遇到十几个中年男女在一艘古色古香的帆船甲板上吃早餐，相互问候后，我们和他们聊了起来。他们是卑尔根市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夏天休年假，十几个同事租一艘木帆船畅游峡湾。问起卑尔根有什么特色？他们异口同声回答，卑尔根三天有两天下雨，还有一天不出太阳。我们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邀请我们上船一起环游峡湾，因为有车在岸，只好婉拒惜别。

罗加兰郡乡村的风光太美了，有静静的峡湾，有大片森林，有绿绿的山坡草坪，有红顶房子的村落，有悠然自得的牛羊。我们一路走走停停。

下午两点左右，我们到达Nesvik，横在我们面前的是两条峡湾的交汇口，东面是约瑟峡湾，西面是耶尔萨峡湾。这是一个小渡口，车辆停在公路旁，排队等候上船。

这时我们车后面来了一辆摩托车，男车手穿防寒服，下身着冲锋裤，戴着墨镜。后座上的女士，大头盔扣在头上，上身皮衣，下身冲锋裤，斜挎一个小黄包。后车架上绑定的是背包和睡袋。上前攀谈，知道他们是意大利罗马人，骑摩托车游挪威27天，最远到达挪威北部的Lofoten岛。一辆摩托车，载着爱情和自由，载着吃穿住全部家当，平均每天驰骋300公里。趁着他们在查看导航时，我拍了一张照片。相机的咔嚓声引起了骑手的注意，他机警地抬头向我扫了一眼，这个意大利哥们儿敏捷的反应令人有些吃惊，我向他们友好一笑。北欧人不喜欢被别人拍照，但一般难有如此机敏的反应，也许是北欧的生活更平静吧。

等了近半个小时才上渡轮。上岸后沿途的风光依旧美丽，车开得很慢，多数路段都是时速限行30～40公里。

将近四点，我们到达布道石“景区”的进出口。所谓的景区多数在挪威是不收费的。这里有很大的停车场，有青年旅社，也有宿营木屋。我们停好车，带好装备，沿着指示牌上山。

8月中旬的挪威，风和日丽，下午的阳光更加柔和。登山路途上，上上下下的旅行者引起我的注意。

四十岁左右的爸爸，带着两个儿子。走累了，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休息。看到我举起了相机，大一点的孩子，微笑着向我们伸出双手的拇指。

一对年轻夫妇，妈妈背着双肩包走在前面，爸爸跟在后面。爸爸背着可装婴幼儿的包，里面坐着孩子，小家伙头戴遮阳帽，脚穿旅游鞋，紧攥着小拳头，看样子只有两岁吧！

一对青年男女，一人牵着一只中型犬登山，就像在家门口遛狗一样自在。

擦肩而过的每一位旅行者，如同在进行他们每周的森林散步，放松随意。而我们几个月前就开始设计这趟峡湾旅行，坐飞机、自驾车、过轮渡，朝圣般地来登布道石。北欧人喜欢户外活动，挪威多山多水，喜欢爬山的爬山，喜欢钓鱼的钓鱼。比如朋友安迪，山就在他的家门口，可他只喜欢钓鱼，却没有爬山的兴趣，没有兴趣就不爬，快乐是留给自己的，不是给别人看的，也不是说给别人听的。对他们来说，旅行，就是走过，看过，没有更多的意义。

我们继续登山。突然眼前一亮，一池潭水藏在深山中。虽然四周郁郁葱葱，可远山还有残雪。

水边高耸的岩石上有三个刚游完泳的少年。我酷爱游泳，如果我是少年，也会纵身跳入深潭。现在，只能远远地观望，留下一声赞叹，留下一丝遗憾。我弯腰伸手试了一下湖水，还是有点冰凉。

挪威的沿海和南部地区属温带阔叶林气候。这里的植被很好，有成片的针叶林，也有阔叶杂树，也有很不常见的黑桦树，有低矮的灌木丛，也有生长在岩石上的苔藓。

视野越来越开阔，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山坳，看到一池又一池的潭水，看到了一条不知从哪里流来的山溪，给翠绿的森林系上一条玉带，看到了湛蓝的天空，看到了把湛蓝的天空和翠绿的森林隔开的白云。

我们弓着腰艰难地一步一步往上爬，蔚蓝的天空下突然闪现一片深蓝，一片狭长的深蓝，啊，吕瑟峡湾！深蓝的峡湾里有一只白色快艇，犁开一缕缕白色浪花，浪花尾处扩散着几缕涟漪，峡湾的水面还是那样的静，那样的蓝。

布道石就在前方！在通往布道石的通道上，有一条尺余宽的裂缝，视线穿过裂缝，直达峡湾水面，直达对岸的山峦和林地。

跨过这道裂缝，前方向峡湾流向成90°角探出的巨大岩石，就是举世闻名的布道石。布道石长约25米，宽25米，与水面垂直，竟有604米之高。

走到离悬崖边还有两三米的距离时，我的恐惧感袭了上来。我先是蹭着脚步往前走，一小步，半小步，离悬崖还有一米，我弯腰，探出身子，向崖下张望。我想感受峡湾的壮美，体验的却是近临万丈深渊的恐惧。

以防意外，我蹲了下来，索性坐在岩石上，用屁股一点点挪到悬崖边。我想静心欣赏峡湾的美景，天空的高度；想看清飞驰而过的游艇，对面山坡上的村庄。我全都看清了，但心还是难以平静下来，只有怦怦乱跳，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复杂的审美感受了。

一番惊险刺激的体验之后，布道石上的千姿百态的旅行者又引起了我的注意。

最浪漫的是一对中年男女，他们在离悬崖边三米远的地方，摆开杯盘刀叉，一条锡纸包着的烤鱼，两根长长的红辣椒，还有一瓶香槟。旁边支起的一个简易烧烤架，正烤着西红柿和圆饼，男人站在那里照看着烧烤。这种悬崖峭壁式的浪漫令人惊叹，生命、爱情、自由就这样简单、自然地展现在壮美的吕瑟峡湾。

这时，又一幕出现了。美女站起来，脱掉外衣，露出紧身红背心，向峭壁走去，在峭壁边踢腿出拳，打起跆拳道。男朋友放下烧烤，抓起相机，忙不迭地变换角度，“咔嚓”“咔嚓”摁下快门。

巨石上，又走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年青人，背着硕大的背包，包下拴着帐篷和防潮垫。一看这行头，就知道是一个登山远足的高手。上前攀谈，果然，今晚他将在布道石上宿营。

一个三十多岁的爸爸带着七八岁的女儿来到悬崖边，爸爸的右手紧紧攥着女儿，小女孩向前探身看峡谷，没看清，爸爸弯曲的胳膊伸直了一点，小女孩上身倾斜的角度也大了一点。直到女孩看到了百丈峭壁之下的峡湾，满足了好奇心，才扭身离开。她的爸爸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又拍了不少美景照片，把吕瑟峡湾的壮美和秀丽也留在记忆中。阳光西斜，阵阵微风吹来，告别布道石，走向回程的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