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布林的魔术师》中“背弃—回归”主题的空间解读

2016-04-26 18:26黄芳
科技视界 2016年9期
关键词:回归空间

黄芳

【摘 要】《卢布林的魔术师》是艾·巴·辛格表现“背弃—回归”主题的长篇小说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本文试图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运用现代小说空间形式的批评方法来透视《卢布林的魔术师》,以此来论证主人公雅夏最终回归犹太传统的必然性,彰显辛格对犹太世界犀利而深入的观察和了解,从而进一步例证辛格长篇小说中“背弃—回归”的主题模式。

【关键词】《卢布林的魔术师》;“背弃—回归”;空间

艾·巴·辛格是美国当代著名犹太作家,也是20世纪最有影响的作家之一。1978年,因为“他的充满了激情的叙事艺术不仅扎根于波兰犹太人的文化传统之中,而且反映和描绘了人类的普遍处境”[1],辛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辛格小说的主题多种多样,而他尤为偏爱的主题模式是“背弃—回归”主题。著名评论家劳伦斯·弗里德曼曾指出,“辛格小说中遍是忏悔者形象。他们受到世俗欲望的暂时诱惑,最后又回到父辈们的信仰中去。这种对犹太价值的顽强坚守在辛格的作品中已‘模式化了。”[2]《卢布林的魔术师》就是表现“背弃—回归”主题的长篇小说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

《卢布林的魔术师》主人公雅夏·梅休尔出生在一个宗教气氛浓厚的犹太家庭,是大名鼎鼎的卢布林魔术师。他在家乡卢布林有一个安宁的家和一个忠贞的妻子埃丝特,由于职业的原因,雅夏必须在波兰四处巡演。他背着妻子同许多女人明来暗往,不惜拿冒着生命危险赚来的钱换取片刻的欢乐。他供养玛格达一家;在泽弗特尔身上挥霍大量的钱财。他甚至迷恋上了埃米莉亚,一位教授的遗孀。为了能与埃米莉亚结婚,他答应牺牲一切:他的家、他的宗教信仰,而且还需要他弄到一笔巨款。在情欲和野心的步步进逼下,他的理智节节败退,雅夏铤而走险去偷窃保险箱,结果偷窃失败,还跌伤了一只脚,从此无法再登台演出。在雅夏事业受挫的同时,3个女人也相继离去:玛格达自杀,泽弗特尔另觅新欢,埃米莉亚改嫁他人,雅夏一下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这时,雅夏陡然顿悟,瞬间他似乎听到了犹太祖先悠远的呼唤。拖着跌伤的脚,他回到家乡把自己禁锢在小屋里,忏悔自己的罪孽,日夜诵读犹太经典和祈祷书,魔术师雅夏变成了忏悔者雅夏。

本文试图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运用现代小说空间形式的批评方法来透视《卢布林的魔术师》,以此来论证主人公雅夏最终回归犹太传统的必然性,彰显辛格对犹太世界犀利而深入的观察和了解,从而进一步例证辛格长篇小说中“背弃—回归”的主题模式。

时间和空间是一切存在的基本形式,也是人类感知和把握世界的两个重要维度。小说是一种时间艺术,因为文字的流动和时间的线性属性是同质的。小说同时也是一种空间艺术,在小说的世界里,故事必然要在一定的场所里展开,没有空间,小说故事的叙述根本无法进行。小说既具有时间维度,也具备空间维度。

美国著名学者约瑟夫·弗兰克是正式对空间理论展开研究的第一人,他在《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一文中首次提出小说“空间形式”概念和空间形式理论。他指出:所谓的“空间形式”就是“与造型艺术里所出现的发展相对应的……文学对应物……现代主义小说家把他们的对象当作一个整体来表现,其对象的统一性不是存在于时间关系中,而是存在于空间关系中;正是这种统一的空间关系导致了空间形式的发生。”[3]这一概念的提出打破了文学仅仅是时间艺术的论断,明确阐发了文学表现中的空间形式问题,并认为现代作家往往采用空间并置的手段来打破时间顺序,使文学作品取得空间艺术的效果。辛格在创作作品的过程中融入了诸多的空间叙事,这种创作思想和技巧的运用在《卢布林的魔术师》中表现的尤为明显:空间不仅仅是故事发生的地点和叙事场景,它还能安排小说的结构,推动叙事进程,成为读者理解小说主题的主要手段。

1 地域空间

《卢布林的魔术师》这部小说中的地域空间突出表现为“卢布林”与“华沙”、“乡镇”与“城市”等,并由此形成了鲜明的空间框架,这种空间框架既是小说中人物活动的场所、情节展开的地域位置,同时又是富有空间特征和社会文化环境感的作为叙事的一种话语要素。小说主人公雅夏出生在一个宗教气氛浓厚的犹太家庭,他的家乡卢布林是一个典型的犹太小镇:有教堂、读经房、面包房、停尸房、澡堂、救济院等等这些最基本的建筑,它们既是普通犹太人日常生活的地方,也是犹太人保留自己传统和信仰的地理空间。虽然雅夏在这里出生和长大,但他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陌生人:镇上的人都有固定的家庭,都安定地居住着,而他由于职业原因,一直东飘西荡;镇上的人都有儿女子孙,而他由于妻子不能生养,什么也没有;镇上的人信奉他们的上帝、圣徒和领袖,而他只有怀疑。这一切使他变得越来越糊涂和孤独。所以除了重大节日他会回到家乡卢布林,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各地巡回演出,特别是去华沙的剧场登台演出。从卢布林到华沙坐马车要好几天,雅夏虽然旅途劳顿,但是一来到华沙,就变得兴高采烈,精神振奋,更使他对国外生活充满了幻想和向往,他经常“想象自己在欧洲的剧场里演出。包厢里的贵妇人用长柄望远镜瞄准他。大使、贵族、将军,都到后台来向他致意。”[4]雅夏对大城市生活的喜爱、对国外美好生活的向往,却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入室行窃失败而陷入绝境之中,最后顿悟回到家乡卢布林。这种空间上的冲突和对立使小说的叙事产生了内在的张力,从而推动小说叙事的进程。

米克·巴尔在定义空间的时候提出了“空间主题化”的概念,即空间自身也会成为描述的对象本身。空间被主题化了,具备了一定的象征意义。小镇卢布林象征着传统的犹太文化,而大城市华沙则象征着现代的启蒙思想。从小镇卢布林出发,到大城市华沙,最后又回到卢布林,《卢布林的魔术师》的叙述结构呈现出一种循环式的空间形式,这种循环式的空间形式恰当地表达了这部小说中“背弃—回归”的主题。

2 意象并置

弗兰克在《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中说:“并置指在文本中并列地置放那些有利于叙述过程之外的各种意象和暗示,象征和联系,使它们在文本中取得连续的参照与前后参照,从而结成一个整体;换言之,并置就是‘词的结合,就是对意象和短语的空间编织。”[5]可见,所谓“并置”就是在空间上事件与事件、场景与场景、意象与意象、过去与现在的并列,彼此之间的联系不再是时间意义上的因果逻辑,而是空间距离中的相关性。其目的在于将各种意象(还应包括场景和事件)在空间上并列,淡化或消解彼此在时间意义上的因果联系,而彰显空间上的相关性。在《卢布林的魔术师》中,辛格通过典型意象的联系、并置、对应等手法,巧妙地建构了叙事过程中的张力,维系了小说的整体结构,从而进一步印证并深化了小说“背弃—回归”的主题。

小说具有代表性的意象并置的运用就是辛格精心设计的雅夏三次在犹太会堂避雨或避难,并最终使雅夏获得拯救,从背弃走向回归。第一次发生在去华沙的路上,为了避雨,雅夏躲进了犹太会堂的祈祷室。他对那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然而亲切”,他感到了那种把他和犹太群体联系在一起的纽带的力量。他突然觉得“他是犹太人的一分子。他同他们属于一个来源。他的肉体上打着同他们一样的烙印。”[6]但是,雅夏仍然拒绝接受祈祷盒和祈祷巾。雅夏来到华沙不久,之前萦绕心际的会堂的影响力很快就消失了。如果说第一次在会堂的体验对雅夏还没有产生很大的影响的话,后来的两次会堂经历对雅夏回归犹太传统的进程起着决定性作用。雅夏在入室行窃失手后,被巡逻人追赶,他惊慌失措之下躲进了格诺那街上的犹太会堂。这一次,他接受了会堂执事递过来的祈祷盒和祈祷巾。而这些东西他以前是拒绝接受的。他突然又记起了他曾向临终的父亲许下的永远做一个犹太人的诺言。那种复杂的心绪在他的心中此起彼伏。雅夏“感到从祈祷盒上有一道光照进了他的脑子,给那里一间间房间开了锁,照亮了幽暗的场所,解开了结。”[7]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做一个跟其他的犹太人一样的犹太人!雅夏灵魂的黑夜以看到玛格达的自杀为开端,以目睹泽弗特尔与赫尔曼同床共枕为结束。透过玛格达和泽弗特尔的命运,雅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不由自主地第三次来到犹太会堂的祈祷室,闭上眼睛,倾听念犹太经典的声音。此时,他醒悟道:只有完全遁离纷扰的外部世界,回归到犹太的传统中来,他才能摆脱自己的行为所招致的潜在恶果。卢布林的魔术师变成了卢布林的忏悔者,至此完成了他的回归历程。在并置状态的语言世界中,雅夏三次进入犹太会堂的经历前后形成一种参照,各自独立又步步深入,形成一个编织整部小说故事的空间网,阐释了雅夏从背弃走向回归的必然性。

3 个体心理空间

美国后现代地理学家爱德华·索雅分析了三种“空间认识论”,其中“第二空间认识论”简言之就是用艺术对抗科学,用精神对抗物质,用主体对抗客体。索雅认为,它假定知识的生产主要是通过话语建构的空间再现完成,故注意力是集中在构想的空间而不是感知的空间。第二空间形式从构想的或者说想象的地理学中获取观念,进而将观念投射向经验世界。精神既然有如此十足魅力,阐释事实上便更多成为反思的、主体的、内省的、哲学、个性化的活动。在辛格的小说书写中,个体心理空间意指具有人物典型特征的空间场所及其个人心理场所,它承载着典型人物思想、情感等个体特征,因而成为具有鲜明人物特征的表征空间,也同样对小说的主题起着阐释作用。《卢布林的魔术师》从头至尾贯穿着雅夏对人与上帝之间关系的探寻,在信仰与怀疑之间徘徊,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最终重建对犹太教和上帝的忠诚,从而经历了从背弃到回归的过程。

雅夏总是喜欢摆出一副无神论者的架势,他在安息日与音乐家们混在一起,聊天抽烟。受到当时启蒙运动的影响,雅夏看大量关于自然规律的厚厚的波兰语书,了解了自然法则和最新的科学知识,他被抑制的生命力得到了激活。每当有热心的道德家劝他改正自己的言行时,他总是回答“你什么时候去过天堂?上帝是什么模样?”[8]他沉溺在无休无止的婚外情中无法自拔,为了与埃米莉亚在一起,答应改信天主教,他甚至对埃米莉亚14岁的女儿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念头。此时的雅夏完全像一个背弃了犹太教的异教徒。然而,雅夏从未停止过对自己内心世界的探寻。每当他遇到麻烦时就不停地责问自己是否背离了犹太教。每次参加教会集会都会加深他对自己表面上放弃的宗教的感悟。“他一半是犹太人,另一半是异教徒—既不是犹太人,又不是异教徒。他创立了他自己的宗教。”[4]在雅夏的心里,犹太传统和异教思想不断产生矛盾冲突,这两种思想的矛盾冲突推动了整部小说的情节发展。为了解决这个矛盾,雅夏试图背弃犹太传统,放弃犹太身份。

第一次来到犹太会堂的时候,他拒绝了祈祷盒和祈祷巾,但又立即感受到有一种力量把他拉向犹太人的社区和宗教。第二次和第三次则更加强了他要回归犹太教的决心。雅夏觉得好像上帝在引导着他的步伐,使他最终回归犹太教。这种对上帝的忠诚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思想正是犹太教的核心内容。由此可见,辛格所理解的犹太传统主要负载在一种精神传统上面,“个体心理空间” 彰显了人物心理成长与人物追寻文化身份认同之间的互动关系。它既是一种表征的空间,又是地理景观被赋予了个体特征的空间。

空间在叙事作品中具有重要的结构意义,它既为故事人物提供了必需的活动场所,也是展示人物心理活动、塑造人物形象、揭示作品主题的重要方式。辛格故事中的人物表现出对空间的强烈的依赖性,甚至可以说空间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比人物更加突出的符号。通过空间和时间的有机结合,辛格展示了他高超的叙事技巧,让读者在穿越历史时空的阅读体验中,深切感受到时间的永恒。同时,辛格也向世人表明了他对存续犹太传统的坚定态度:“一个犹太人只有珍视犹太历史,固守犹太身份,依靠犹太精神传统,他才能发现生存的终极价值。”

【参考文献】

[1]引自授予辛格的诺贝尔文学奖证书[Z].

[2]Friedman, Lawrence. Understanding Isaac Bashevis Singer[M]. Columbia: The 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 1988

[3][5]约瑟夫·弗兰克.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M].秦林芳,编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4][6][7][8]艾萨克·辛格.卢布林的魔术师[M].鹿金,劳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

[责任编辑:杨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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