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胡狼嗥叫的地方》中“动物与洪水”的隐喻世界

2016-04-27 08:41王璐
青年文学家 2016年6期
关键词:隐喻

摘 要:阿摩司奥兹自六十年代登上文坛,便以其冷静沉稳、理性包容的笔触展示了以色列文学的力量,其处女作短篇小说《胡狼嗥叫的地方》以复调的写作手法,通过“狗”“胡狼”“配马”等隐喻为读者展现了生活在以色列基布兹的犹太人的生存状态和独特民族心理。隐喻(metaphar)本是语言学修辞学的概念,近年来被应用到思维方式及语篇组织上,文章从“隐喻”的语篇组织角度解读《胡狼嗥叫的地方》中“动物”与“洪水”的宏大隐喻世界。

关键词:阿摩司奥兹;《胡狼嗥叫的地方》;隐喻

作者简介:王璐(1989-),女,山东莱芜人,单位为西南科技大学文学与艺术学院。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6-0-02

引言:

《胡狼嗥叫的地方》是阿摩司奥兹的第一篇短篇小说,这篇短篇小说以作者深邃独特的政治、历史眼光反映了犹太人漂泊流浪备受隔离与排斥的苦难历史;也为我们展现了当代以色列人在基布兹的生活图景和独特民族心理,他通过“复调”的写作手法和宏大的隐喻世界对基布兹“拓荒者”和“流亡者”形象进行刻画,展现了在传统文化束缚和欧洲现代文化浸染的文化碰撞下的以色列人的心理状态和身份困惑。

一、研究理论

“隐喻”(metaphar)一词来源于希腊语“metaphara”,最早对其进行研究的是古希腊修辞学家,认为隐喻性是语言和思维不可缺少的特质。1967年,语言学家Paul Grice将我们的话语区分为“what is said”和“what is implicated”,认为我们可以由话语的字面意思推导出“言外之意”,并将这一理论由语言学应用到修辞学。1980年,认知语言学家Lakoff & Johnso认为隐喻不仅仅是语言修辞的方法,将“隐喻”的研究扩大到更大的领域,其所著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中提及“隐喻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不仅体现于语言,而且贯穿于我们的思维及行动。”[1]

“隐喻”的核心特征就是基于我们的经验,将某一个概念领域下的本体概念A映射到另一个概念领域下的喻体概念B,将抽象的、陌生的概念或感情通过隐喻具体化,通过B体会或重新构建A。隐喻不仅是词汇、语句和修辞的表达方式,更是思维方式和语篇组织的重要方法。

二、《在胡狼嗥叫的地方》中“动物”与“洪水”的隐喻世界

该篇小说采用复调的写作手法,以胡狼幼兽被捕、配马的故事贯穿马蒂亚胡·达姆科夫和加里拉会面谈话始终,构建起复杂丰富的隐喻世界。

1、犹太民族的苦难历史与现实——“狗”与“胡狼”

两千多年的流亡生活,犹太人散落在各种文化中却被始终被排斥。在阿摩司奥兹看来,这是无法逃脱的命运和真实存在的苦难历史,他通过描写行踪难以捉摸的“胡狼”与守护家园凶恶的“狗”两种相互对立的喻体隐喻出多层次的本体。

“……鲜有人发现胡狼们何时已从隐匿处跃出……唯独基布兹的狗意识到了这如幻如化的一举一动。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半夜撕心裂肺的狂嗥中掺杂的是嫉妒、威吓和愤怒。它们盘踞于此,虎视眈眈,一有风吹草动,便拽着铁索往前死命扑去,任脖颈快在顷刻间拧断。”

1.1“狗与胡狼”——对异己的排斥与迫害

西方人通过各种形式(如解读《圣经》、著书立说等)诋毁犹太人,将犹太人妖魔化,甚至编造犹太人在井中投毒使麻风病和黑死病蔓延的谣言,他们将清除犹太人当作自己的责任,19世纪末20世纪初东欧的反犹运动、20世纪西欧对犹太人的迫害,尤其是纳粹对犹太人灭族似的屠杀让本就流离失所、饱受苦难的犹太民族雪上加霜。

另一方面,犹太人在环境和生存的逼迫下在各个领域取得了非同凡响的成就更是引起了欧洲人的不满和嫉妒,他们一方面迫害犹太人、流放犹太人,另一方面又强迫犹太人放弃他们的信仰,放弃他们的文化,从本质上吞噬犹太民族的文化,从而达到最终消灭犹太人的目的。

阿摩司奥兹通过“狗”的隐喻,“半夜撕心裂肺的狂嗥中掺杂的是嫉妒、威吓和愤怒”“它们盘踞于此,虎视眈眈,一有风吹草动,便拽着铁索往前死命扑去,任脖颈快在顷刻间拧断”折射出两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欧洲人对犹太人的排斥、嫉妒、迫害和对犹太人过于敏感的恐惧。

1.2狗与胡狼——基布兹的“流亡者”和新一辈

在《胡狼嚎叫的地方》这一短篇小说中,阿摩司奥兹塑造了来自保加利亚的马蒂亚胡·达姆科夫这一人物形象,他长相丑陋,瘦骨嶙峋,左手少了三根手指,对马匹和打铁手艺了如指掌,历经战争后回到以色列,但是与以色列最初的建设者和“拓荒者”不同,他没有像他们一样复国的渴望和因此而产生的执着和努力,他和许许多多后来回到以色列的犹太人一样,只是徘徊在这个圈子外,无法打到内圈的“流亡者”“异类”,“直到死的那一天也是”[2]。

“基布兹的狗”这一隐喻恰恰也反映出了“拓荒者”对以色列这片土地的热爱和执着的守护,他们对抗着阿拉伯民族(《游牧人与蝰蛇》),他们痛恨后代的不争气(《风之道》《沙海无澜》),同样的,他们对虽然说着同一种语言,属于同一个民族的后来者也有一种民族英雄般的优越感。犹太人内部的思想对立也导致了许多的“流亡者、圈外人”和新一辈人无法理解“拓荒者”,逐渐离开基布兹寻求他们理想的生活。

2、犹太人对欧洲文化的依恋和向往——被诱惑的“胡狼幼兽”

犹太人寄人篱下的生存状态使得他们一方面是欧洲人迫害的奴隶,痛恨着欧洲民族,渴望回到自己的家园;另一方面也羡慕着欧洲人的文化和生活,甚至放弃自己的文化、宗教乃至民族身份,渴望被认可、被接纳,渴望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可是这只幼兽,皮毛柔软,光滑油亮,生生被血腥和生肉的气味引了过去。诚然,它没有愚笨到把自己白白送入虎口。它只是循着那气味前行,连惦着的步子也是谨慎非凡,却不知晓它正一步一步跌入深渊……”

“……那爪子不由自主地伸向禁果。利刃的滋味随之而来。咔嚓一声金属的声响,圈套将其牢牢捕住,正中要害。”

2.1被诱惑的胡狼幼兽——少女加里拉

“幼兽”在这篇短篇小说中直接隐喻了少女加里拉,她白肤色金头发。她的父亲是基布兹的创始人之一,沉稳干练,拥有一名领导者与管理者应该有的优秀品质;她的母亲勤于劳动,与父亲一起在基布兹这片土地上努力工作,他们都是以色列的英雄,基布兹的精英。

“她想起马蒂亚胡·达姆科夫那张丑陋却有点意思的脸……嗯,我想我还是过去一趟一看究竟,他为什么会选中我。但我绝不会在那屋里呆上五分钟。”

她害怕并厌恶着丑陋的马蒂亚胡·达姆科夫,明知接受邀请有危险,却仍没有经受住外国颜料的诱惑前往,最终像“幼兽”一样被危险和罪恶所吞噬。

2.2被诱惑的胡狼幼兽——对欧洲文化的依恋和向往

阿摩司奥兹通过对受生肉和血腥的气息吸引不顾危险而靠近最终被捕的胡狼幼兽这一喻体,投射到两千余年在异质文化生存渴望被接受并对异质文化产生单方面依恋的犹太人这一本体概念之上。

“噢,当然还有货真价实的油画布和专业画家才用得上的颜料。实话相告吧,这一切都是我南美的表弟里奥带给我的……”

“来点儿咖啡?实打实的好货色。巴西来的。我表弟里奥还给我捎了咖啡。”

“……然后我会给你点上一支烟,美国货,弗吉尼亚的。”

马蒂亚胡·达姆科夫在南美的弟弟里奥和里奥捎给他的欧美国家的画布、颜料、咖啡、香烟都是他炫耀的对象,也是他诱惑少女加里拉到他家中来的诱饵。

少女加里拉对马蒂亚胡·达姆科夫感到恐惧、恶心,为了他口中所说的外国的颜料在黑夜中到他的家中。这些都体现了深埋在犹太人骨子里的对欧美文化的单方面的依恋和向往。

3、犹太人对故国家园的爱——被捕的胡狼幼兽

“爱与和平”始终是阿摩司奥兹小说的主题,《胡狼嗥叫的地方》这篇小说也不例外,他通过被捕胡狼幼兽这一隐喻表现了犹太人对苦难历史的伤痛回顾、对生存的渴望,也体现了犹太人对自己故国家园的复兴和建设的爱、热情和执着。

“起初,它像猫一样慢慢舔舐自己的皮毛。接着又伸出头来去舔那光滑、闪亮的铁夹。好像毫不吝惜地将温暖和爱献给了默默无语的仇敌。爱,抑或是恨,都滋养了驯顺。”

欧洲大规模的反犹运动使越来越多的犹太人加入到复国运动中来,他们以绝无仅有的热情和执着回复自己消失已久的语言,寻找自己民族独特的文化,重建自己的故国家园。坚强的犹太人无论是经历数千年的流离失所还是惨绝人寰的种族灭杀,都始终存着活下去的顽强信念。

重建家园的以色列英雄们对自己的家国奉献了无私的爱,即使对于民族仇敌——阿拉伯人也以和平和道德的方式来对待。(《游牧人与蝰蛇》)作家阿摩司奥兹,同饱经民族歧视和迫害的犹太人一样,始终秉持着以“爱与和平”解决民族问题、种族问题,对民族和世界报以爱。

4、犹太人出生的苦难和罪恶,关于血统的阴暗史诗——配马的故事

马蒂亚胡·达姆科夫与加里拉的会面并不十分顺利,在他们的谈话过程中,加里拉始终保持警惕,多次想要逃离,马蒂亚胡·达姆科夫通过一杯咖啡使她放松下来并给她讲述了配马的故事。

“……(种马)像公牛一样四处顶撞,打滚,蹬蹄子,身体死命骚挠刮蹭,千方百计想着射精。他不止扯着嗓子嘶啸,还乱咬一气……母马躬下身,低下头,种马一推而入,一击连着一击。它的眼里布满血丝,似乎没有足够的空气供它呼吸……似乎,配种和阉割没啥两样。”

马蒂亚胡·达姆科夫粗鄙不堪的讲述吓到了加里拉。但配马的故事只是个隐喻,种马并不是“最壮实英俊”,而是“最愚笨”“迟钝、性格暴烈”的,他通过不堪的种马与母马的交配暗示加里拉,他虽然丑陋残疾,但却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一残忍事实。

这一隐喻同时也反映了犹太人根深蒂固的宗教罪恶观,最早的犹太人笃信自己是上帝特选出的优秀选民,虽然他们在历史中无数次成为各个国家和民族的俘虏囚犯,被排挤,被迫害,但他们始终认为是因为曾与寄居地各民族通婚导致血统不纯正有关,是上帝对他们的惩罚和降罪。他们确信是违背了上帝旨意才遭到这样的厄运,这种坚定的信仰是他们在几千年的迫害中始终保持民族文化独特性的原因,也是他们可以复国的原因,但是关于他们血统的罪恶却仍深深埋藏在犹太人的心中。

5、犹太民族的心理创伤——有关“洪水”的梦

马蒂亚胡·达姆科夫讲完配马的故事后躺在单人床上做了个梦,“他选择了一个洪水的梦,他节目单中最残酷的一个。”[3]

阿摩司奥兹用浩荡的笔势描绘了随着纵横水流席卷而来的黑压压的人群,这群人黑瘦,身上满是跳蚤,恶臭的让人难以忍受,眼中充满了饥饿和仇恨,疯狂地毁坏大地的一切,疯狂的朝西前进,将马蒂亚胡·达姆科夫包围,恐惧感与紧迫感催促他醒来,也使他发了狂似的将真相告诉少女加里拉。

“洪水”的梦是对犹太人内心恐惧的隐喻,流离失所,躲避迫害和杀害。他们的生活缺少宁静与和平,他们有着沉重的屈辱感和无时无刻不在的危机感,这种内心的恐惧和危机即使是在他们重新建立的家园中也难以消除,这是世界和历史留给犹太民族的最沉重的、最无法弥补的心理创伤。

结语:

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的《胡狼嗥叫的地方》通过“狗”与“胡狼”、“受诱惑的胡狼幼兽”、“被捕的胡狼幼兽”、“配马”的故事、有关“洪水”的梦五个喻体隐喻了小说中马蒂亚胡·达姆科夫和加里拉两个主人公,隐喻了犹太民族苦难的历史和心理创伤,以及作者对现实以色列社会现实的思考与反思,也隐喻了阿摩司奥兹渴望用“爱与和平”解决民族、种族、文化冲突的美好希冀。

注释:

[1]Lakoff & Johnson,1980.

[2][3][以]阿摩司·奥兹:《胡狼嗥叫的地方》,郭国良,宋倩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10,7:016,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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