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我

2016-05-06 07:47阿克鸠射
中国西部 2016年4期
关键词:黑土地庄稼彝族

文/阿克鸠射

父亲与我

文/阿克鸠射

父亲是我一生也翻阅不完的一本经书。

六十个春夏秋冬,父亲已经被人生的风雨磨蚀得瘦弱不堪,岁月的犁无情地在父亲的额头上耕耘出了一道道痕迹。为了支撑家计,父亲操劳不息,秋霜过早地染白了他的双鬓。

父亲的一生是不幸的,他一生与工作无缘,曾有三次机会参加革命工作,但都因我们家里的兄弟姐妹们相继不幸夭折而未走成。父亲的一生又是幸运的,曾获得过县委、县政府的三次隆重表彰奖励,曾获得过昭觉县规范彝文考试第一名,珠算比赛第一名。

父亲曾是一名多才多艺的山里人。彝族民间调解会上经常有父亲的身影;父亲说彝族克哲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在族人婚礼和葬礼上,父亲的说唱艺术至今未曾有人赢得过他;咱们族人日常生活中运用的各种农具,除了铸造铧犁外,其他的没有一样是父亲不会做的,特别是父亲打制的彝族口弦和木梳子曾获得过很多姑娘的芳心;父亲擀制的批毡在我们那个区上卖得供不应求,不知温暖过多少人;父亲喂养的骏马曾威名四方……

父亲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田野山坡是他的天地,哪沟哪坎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却不一样,是父亲用长满老茧的双手以加倍的辛勤把我从黑土地的环境里送到了三尺讲台上。这也许是父亲看我小时候瘦精精的样儿,在黑土地上侍弄不出什么庄稼的缘故吧!对于这点,父亲很欣慰,与我在一起时,逢人便讲:“这是我家幺儿,在乡上教书呢。”在别人或真或假的连声“不错”“可以”声中,父亲那自豪劲儿,比十年难遇的大丰收还高兴。我却不以为然:“当老师有啥好?写文章、作报告赞老师的多,实实在在看得起的少……”父亲的理由简单得令人忍俊不禁:“卖粮存钱等有个什么发票的,你会认啊,可以不找别人。卖只(头)鸡、猪……你会算,不求别人看人家脸面。当了老师,啥都会了。”

当我在黑板上以粉笔作犁锄开始耕耘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浮现出父亲不辍劳作的身影。我工作上有懈怠时,便会想起父亲的庄稼经来:“误了季节,可要减产啊。”原来,种庄稼和站讲台,竟然如此相似!

父亲很辛苦,总怕赶不上季节,忙种又忙收。我在父亲无言的身教中,对自己耕耘的这块黑土地,也怕误了季节、误了花期——孩子们那灿烂如霞、绚丽如花的年华。

父亲不会说“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他只会说“要好好教,要对得起国家的栽培,不要把娃儿耽误了”。父亲的教诲我永远铭记在心。

后来,我很荣幸被县委看重,在县委领导的关心支持下,没费“一枪一炮”就转了行离开了教师队伍,当了一名新闻工作者。当新闻工作者后,每次回家父亲常给我说:“写新闻要向乌鸦学习,就像乌鸦一样坚持只报自己亲眼所见的。”铭记着父亲的教诲,在不见尽头的新闻路上,我一直坚持只写自己看见的、参与的、真实的……道听途说的新闻坚决不写,坚决不坐在办公室等各单位的简报,再复制各单位的简报写“新闻”……虽然这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但我问心无愧。在新闻工作岗位十余年,自己始终感觉到身体很累可心不累,新闻工作很苦可截稿那一瞬间很快乐。写完每篇新闻稿件那一瞬间,我真正从心底上感觉到自己拥有了奋斗的航标,承担起了社会发展观察者、记录者和守望者的历史责任。

而今,父亲快要卸下手中的锄头了。他的一生虽不轰轰烈烈,却也实实在在。因为他的勤劳,我们才有吃有穿;因为他的勤劳,我们兄妹才能健康成长;因为他的勤劳和能干,我沾满黑土的双脚,才能稳稳当当、无牵无挂地走在这漫长的新闻路上……我呢,还得攥紧手中的锄,使劲地干。我的成果不是父亲所期望的沉甸甸的麦穗,也不是金灿灿、黄澄澄的稻谷,而是忠实地记录这篇黑土地在历史长河中发展进步的每一步。这片黑土地需要我们去播种,去浇灌。我将如父亲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挥洒汗水,放飞希望,用那有限的生命把这片黑土地的昨天、今天、明天的故事记录好。(责任编辑/吕文锦 设计/毛艳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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