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得好看是我的天赋

郭成

只有一种全球化的可能，那就是技术的全球化。不可能实现一种文化的全球化，就像，你打开手机导航，里面传出郭德纲或者林志玲的声音，而不是莱昂纳多或者Lady Gaga得。Bianca出生在奥地利，于法国、奥地利、美国学习艺术，2009年就着艺术家驻留项目的机会来到中国，在这里，她认识了北京的艺术家，结识了她的中国男友，于是就留了下来。6年的时光中，她在中国画画，运营独立空间，学会了更多普通话，但是与中国艺术家仍然不同，她愿意直爽地说出绘画的本质“画得好看是我的天赋”——但中国艺术家永远不会。

笔触要像刻刀一样深入肌理

Bianca和男友共用一间将近300平米的画室，从中间分开，一人一半。开放式厨房连着餐桌是两人生活的公共区域。原木桌面简单而朴素，桌上的咖啡壶还原了一种标准的西方生活。桌旁摆一个长沙发，上面除了趴着他们家的猫还散落地放着几本书，书架上堆砌着艺术家的画册，中英文混杂，还有一些德语的书脊掺杂其中……看样子她的男朋友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但是不能否认这种公共区域的设计更适合一个艺术家工作室。

2016年3月，同时在草场地兰空间和T3艺术区举办展览的Bianca Regl，将近年来大大小小的50多件作品同时展出，当我们来到她位于黑桥艺术区的画室时，屋里显得空空荡荡，风干了的颜料堆在画室的一角，宽大的窗户中投射进午后的阳光，让这里显得宽敞明亮。在充裕的时间和空间中细细品评，作品的特别之处便更容易被人察觉。

女性形象和装饰图案是Bianca作品中两个主要的系列。紫灰色的基调、硬朗的笔触和厚重的颜料带有强烈的理性精神，从这些特点中，我们可以看到欧洲美术史背景的来源。在T3艺术区的展览“陌生的海岸”前言中，策展人梁克刚写道：“Bianca Regl来自奥地利，那里有着壮美的自然山水、伟大的音乐与视觉艺术的传统，在个体的生命存在的时空里纵向的历史轴线与二维平面的周边世界一同界定了其灵魂和骨髓中的文化代码。这样的作品在纷杂喧嚣的中国显得卓尔不群，我想这也正是这次展览能呈现出来的差别与意义。”

这种“差别”是一种基于操作实践而得来的“体验”。中国文化讲求“温润”，毛笔的起承转合伴随着的是藏头收尾的东方哲学；西方文化讲求“力量”，思辨哲学指导下的艺术形式有力而直接。Bianc用方正的笔触描绘女性形象，不减女性的优雅，相比东方女性的特质则硬朗独立。为什么会用这种笔触描绘，她说：在上学的时候老师说“笔触要像刻刀一样深入肌理”。这是一种西方地方文化的体现。

紫灰色，一种感觉很好的颜色

“嗯，我想，这是一种感觉很好的颜色。”谈到画面中的紫色，Bianca用“感觉”回答了这个问题。

从画册到海报，再到作品，Bianca两个展览的视觉感受几乎以统一的紫灰色调呈现。很少人会用这种紫灰色绘画，它传达的是一种具有巨大隔阂的浪漫，就如同是一个优雅得令人生畏的女士展示她的风情万种，性感而具有极强的距离感。这种紫灰色高雅、冷静、理性，看似色域宽广，其实特别难以把握。稍有处理不当，则会使画面显得暗淡陈旧；一旦有局部效果不好，对全局的影响更是难以控制。

当艺术进入后现代主义时期，阐释学成为支撑作品的要义。今天很少有人从作品本身，从绘画的感受谈论艺术对于艺术家的意义。这首先是一种时尚，其次，也许是没有底气来以一种单纯的感受面对大词虚词堆砌的当代艺术阐释而采取的策略。Bianca分别于具有深厚绘画传统的欧洲和作为当代艺术中心的美国学习艺术，而在阐述作品的时候用“感觉很好”来描述她的作品。这是一种冒险，更是一种脱去了“皇帝的新衣”之后的自信。

Bianca作品中的人物多以女性形象出现，但是她的作品中并没有“女性主义”的元素。婀娜造型的人体传达出来的是对人体的赞美。作品中的色调与黑白摄影异曲同工，弱化色彩或者去掉色彩的处理避让开“色情”的暗示，形式感的美成了她作品中显而易见的指向。不应该带着先入为主的阐释学理念去欣赏Bianca的作品，对于一个用“感觉”进行创作的艺术家，最好的方法就是用你的感觉去与之呼应。

从身份的独立到独立的空间

如果Bianca“感觉”的描述对于艺术创作来说显得过于粗粝，那么“黑桥OFF空间”的发起和运营则显得生动有趣、令人激动而充满想象力。2009年以驻留项目的契机来到中国，一个外国人在这里找不到画廊代理她的艺术作品，几乎靠着在欧洲销售作品的收入来支撑她在中国的生活。远离欧洲，Bianca说：“这样我可能从外部看得更清楚。”从欧洲到美国，现在扎根中国的Bianca最大的收获可能就是作为艺术家的独立身份。2010年，Bianca Regl和同样来自奥地利的Anna Hofbauer共同创立了“黑桥OFF空间”，这个举动可能是艺术家从身份的独立到对展示空间话语权独立所迈出的重要一步。

Bianca笑称是因为一次喝了酒，大家有好的点子想找一个空间展示，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个独立艺术空间。这里每个月邀请一位艺术家策展人用视觉的方式来讨论一个他或她感兴趣的现代议题。李松松、谢墨凛、张新军、胡庆雁、周晶丝、王一凡等艺术家的呈现令人印象深刻。黑桥OFF空间特别是给外国艺术家提供了展示的机会和空间，这是一种与画廊保持距离，为艺术而艺术的可能。黑桥OFF空间受到奥地利使馆文化处的支持，2014年，又得到新世纪艺术基金的小额赞助，虽然空间的预算仍然紧张，但是来自艺术界不同的声音显得诚恳而有力。

谈到世界各国的经历，Bianca说：“美国的艺术更关注世界的表象，欧洲过于深刻又不近人情。中国是一个让人温暖的地方，艺术家们会互相帮助，共享机会和进步。”一种极具态度的艺术家气质和带有欧洲风格的行动力附着在一个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女艺术家身上。“如果没有历史，绘画就没有意义。”Bianca以严肃的历史观支撑她的绘画。而在独立艺术空间的运营之中，她以独立的身份和话语权利展示有力的一面。“画得好看是一种天赋”，支撑这种自信的是明确的自我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