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里的枪声

2016-05-14 15:23余显斌
小小说月刊·下半月 2016年5期
关键词:枪响枪声栀子花

余显斌

那年的雨呀,一直飘洒着,就没停过,如同我心中的雨,如同箫管中飘出的音乐,牵牵绊绊,丝丝缕缕。

我静悄悄地来了。

我一袭雨衣,一支短枪,在雨中无声地走着。江南,天青色的江南,永远是这薄薄细细的雨的背景、雨的故乡。人走在雨中,一颗心就浮浮荡荡的,没有着落处。

我来这儿,再次来寻找你。

我接受了一个任务,狙杀你──栀子花。

栀子花多好啊,清淡高雅,就如你淡淡的微笑,掩映在江南细雨中,掩映在我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凋谢过,一如我们第一次相见。

第一次接头,你在细雨中走来,微微一笑,江南烟雨,顿时一片明亮,一片柔和。

你的发髻高高盘起,上插一朵栀子花,一身旗袍,婉约如诗,如一个玲珑的小江南。你拿出一支笔,小心拧开,里面有一张纸,是一张城防图。

我伸出手,接过纸条。你摇着头说不,带着笔更安全,没人怀疑。

其时,江南雨如露,零星地飘落下来,浮荡成一片薄烟。你长长的睫毛上,粘着几颗水珠,沾着一排晶亮的美,让人心软软地跳。我感到,你的心也细腻如水,轻柔如水。

我接过笔,挥一挥手,转身走了。

我外号“铁手无情”,可这次,我感到了我的心是那样的柔软,是如此的细腻。走了一会儿,到了小巷的拐角处,我悄悄侧过头,偷窥着你远去的背影。你在江南雨中越走越远,走成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最终隐去,消失在我视线的尽头。

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靠着墙壁。

第一次,我品尝到了离愁的滋味,黄梅雨一般缠绵悱恻。

第一次,我有了担心。

你,不属于铁血,不属于枪声暗杀,更不属于阴谋诡计。栀子花般的你,应坐在小窗下,绣花或者填词,甚至弹琴,那种三弦琴。我担心你会失手,担心你被捉住,那样纤细的手,怎么能禁得住竹签?那么娇嫩的身体,怎么能禁得起蘸水的皮鞭?

果然,半年之后,我接到组织命令,狙杀你。因为,你被对手抓住后,写了悔罪书。

听到这个消息,我缓缓地蹲了下去。

带着枪,还有一颗飘摇不定的心,我来了,来到丝雨如箫的江南。我心中的雨丝,和江南雨一样,扯天扯地,无边无际。

你看见我,一愣,涩涩一笑。

你淡淡地说,你来了,铁手杀人,一枪洞心。

你缓缓披上白色的披肩,随着我,一步步走出门,走入小巷。雨,遮挡着两个人影,淡出淡入,一直隐入小巷深处。你站住了,定定地望着我。我举起枪,对准你,一动不动。你凄然一笑,仍如栀子花开,淡淡地芬芳着我的心,我的灵魂。你摸了一下隆起的腹部道,我写悔过书,不是为了我。

第一次,我注意到了你的腹部。

第一次,我知道,你成了一个少妇。

我的心一颤。

你说,开枪吧,铁手无情。

我的枪响了,只是一枪,在江南雨中,远远传开,你却没有倒下,站在那儿。

我的子弹,飞向了无边的细雨里。然后,我走了,转身走入江南雨中。

身后,是你在喊,铁手,别回去,组织会处死你的。

我凄然一笑,挥挥手,走向深深的小巷。

拐过墙角,细雨之中,我缓缓地举起枪。一声枪响,我倒了下去。江南雨远去,女人的哭喊声远去。既不能违背组织,又不能狙杀我心里的那朵栀子花──更何况,还有一个没见过这个世界的小生命。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我出局。

江南从此还有雨吗?

闭上眼前,我感到热热的两滴雨落下来,那是江南最美最美的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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