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格里芬:从未停止创新的人生旅程

2016-05-14 10:31何伊宁
中国摄影 2016年9期
关键词:格里芬肖像摄影

何伊宁

布莱恩·格里芬(Brian Griffin)是笔者针对“变革中的英国社会纪实摄影”研究的第五位摄影师,该项目立足英国战后摄影,试图讨论摄影与历史、政治、经济等更广泛语境之间的复杂关系。 在英国战后成长起来的摄影师的名单里,格里芬无疑是传奇的人物之一,他与马丁·帕尔在曼彻斯特理工大学摄影学位课程上相遇,毕业后却选择在商业摄影领域另辟蹊径。格里芬擅长通过精心的“编导”,将商人、政客和普通的工人转变为戏剧的主角,把工作场所转变为一个个耀眼的舞台。

1989年,格里芬被英国《卫报》(The Guardian)评为“20世纪80年代最伟大摄影师”。两年之后,他告别了奋斗二十载的摄影领域,全心投入电视和导演的行业,拍摄电视片、音乐录像和电影短片。2001年,格里芬重回摄影舞台,紧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参与来自不同机构所委任的项目,在作品中无不展现出精彩的创意和想象,再一次帮助他登上英国摄影的巅峰。

在奇思妙想的创意背后,格里芬谦逊的人格魅力帮助他在诸多领域内都发挥着持久的影响力。最近十年间,格里芬通过赞助摄影节、慈善拍卖等其他形式,身体力行地帮助年轻摄影人完成他们的梦想。笔者曾在不同的场合听过格里芬富有启发性的演讲和发言,深受鼓舞。作为一名年近古稀的老人,格里芬至今依旧活跃在世界各地美术馆、画廊的展览以及摄影节的活动当中,究其原因,用他本人的话说,“希望通过摄影去创造,并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足迹”。

从黑乡到伦敦:挑战商业肖像摄影的创意实践

在英国纪录片导演迈克尔·普林斯(Michael Prince)所拍摄的纪录片《布莱恩·格里芬的超现实生活》(The Surreal Lives of Brian Griffin,2015)片头,格里芬带着摄制组回到了他位于伯明翰的出生地,向观众讲述了上世纪50年代“黑乡”(The Black Country)的生活状态。

格里芬于1948年出生在素有“黑乡”之称的伯明翰,这是一座在工业革命积累了巨大财富的城市,然而却因为工业终日笼罩在重度污染之中,出生在这里的数代人只能默默忍受恶劣的生活和工作条件。与英格兰南部迷人的自然风光相比,被工业景观所吞噬的“黑乡”成为丑陋、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英格兰北部的代名词。

1964年,出生于产业工人家庭的格里芬顺理成章地进入工厂工作,制作传送机设备。一年以后,格里芬转到英国钢铁公司工作,作为管道系统工程评估培训生参与当时在建的核电站系统评估工作。虽然能获得一份办公室里的工作已经相当不易,年轻的格里芬却总想着能过一种刺激的生活,例如战斗机飞行员、高速公路骑手,或是画家。直到4年之后,格里芬决定逃离枯燥的办公室工作,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旅程。

1968年,时值英国摄影高等教育进行改革后的头几年,格里芬在当地的相机俱乐部的影响下,最终选择了到曼彻斯特理工大学学习摄影,在那里他遇到了比他低一级的马丁·帕尔。在接受日常的摄影技术、艺术史和其他理论学习的课程之外,格里芬与志同道合的帕尔、丹尼尔·米多斯(Daniel Meadows)在课下组成了相当私人的摄影沙龙,一同尝试一些摄影的实验,讨论和摄影相关的问题。

据马丁·帕尔的回忆,他从与格里芬就照片细节和构图上的深入讨论中受益匪浅,然而与帕尔和米多斯对于英国社会纪实摄影传统所产生的浓厚兴趣不同,格里芬更加向往在商业摄影的领域寻求发展。1972年,格里芬在伦敦遇到了当时在《今日管理》(Management Today)担任艺术总监的罗兰·申克(Roland Schenk),后者邀请他加入杂志的团队,从而正式成为了一名商业肖像摄影师。

在杂志社的工作中,得益于申克对杂志图像的严格要求,以及他给予的空间,格里芬学会在拿起相机之前便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张卓越的照片。与此同时,在受到卡夫卡笔下幽闭世界、法国导演雅克·塔蒂(Jacques Tati)以及德国表现主义电影的影响下,格里芬在长期训练中培养出敏锐的观察力,无论是通过编导还是抓拍,格里芬都有将普通的场景转变为剧场的能力,而图像中的普通人也在这个建构的过程中被赋予了新的形象。

格里芬在担任《今日管理》摄影师期间,他所拍摄的商人和政客形象呈现出一种看起来或聪慧、或性感、或华而不实的形象。在格里芬进行挑选的场景中,西装革履的商人冷峻的形象出现在超现实的场面中,他们的眼睛常常避开相机镜头,与传统的商业杂志上的摄影照片大相径庭。

在一张格里芬拍摄泰晤士电视台商业总监乔治·库珀(George Cooper)的照片中,主人公的身影背对着观者,我们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孔。然而,库珀的侧面头像却出现在画面前的电视中,抿着嘴的他显然在思考一些问题。格里芬通过精心的构图和创意,在一张照片中将库珀的职业身份展现出来, 跳出了传统展现拍摄对象职业的方法。

在设计师巴尼·巴博斯(Barney Bubbles)的帮助下,格里芬在1978年创作了他人生中第一本摄影集,名为《版权》(Copyright)。书中收集了格里芬在《今日管理》工作以及接受其他项目期间拍摄的商人和政客形象的照片。在编辑过程中,巴博斯根据格里芬拍摄每张图片的创意,在书中添加上了平面的图形,充满了试验性。翻阅这本骑马钉的小书,页面中奇思妙想的商人形象事实上将观者带入一种思考之中,由政治带来的黑暗、恐惧和孤独。事实上,《版权》不单单是一次摄影与平面设计的碰撞,它还是英国现代历史上第一本独立摄影书。

20世纪70年代活跃在商业和肖像摄影领域,但布莱恩·格里芬却并没有被摄影师所排除在外。作为英国摄影新锐,格里芬开始参与到塑造英国摄影历史的各种展览当中,这其中包含1975年在牛津现代艺术博物馆所举办的“年轻英国摄影师”展览,1978年在英国摄影家美术馆举办的“我们时代的肖像”,以及在1979年于海沃德美术馆(Hayward Gallery)所举办的,具有跨时代意义的“摄影的三个视角:近期的英国摄影”(Three Perspectives on Photography:Recent British Photography)。

资本主义现实主义:创立全新的摄影风格

进入上世纪80年代,伴随着撒切尔执政对英国社会带来的巨大变革,格里芬试图用肖像摄影来捕捉撒切尔主义和全球化的英雄和受害者。他拍摄下大量工人的肖像作品,将他们展示为国家的英雄或是骑士。格里芬从苏联国家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Socialist Realism)获得灵感,选用资本主义现实主义(Capitalist Realism)这一概念,在的拍摄过程中创作出一种全新的摄影语言。1

艺术批评家季米特里斯·雷本西斯(Dimitris Lempesis)在概括格里芬这一风格时写道:“在格里芬离奇的商人和工人的肖像中,他将拍摄的车间转变为舞台,同时将拍摄对象转变为演员。当格里芬将工人们塑造成英雄形象的同时,也展现出他们脆弱的生命,我们可以看见他们贸易的工具在画面中倾斜,好似垂死的国王。”

格里芬的风格不单单展现在他所拍摄的商人领袖、政治家和明星肖像中,同样被应用到唱片封面拍摄和自出版等不同领域的创作里。1981年,格里芬在伦敦反差画廊(Contrast Gallery)举办了首个个展,展出了“摇滚乐”(Rock & Roll)和“办公室”(The Office)两组系列。此后,格里芬逐渐与音乐圈接触,陆续为欧美著作音乐人拍摄肖像及唱片封面,这其中便包括“赶时髦”乐队(Depeche Mode)、伊基·波普(Iggy Pop) 、R.E.M,、艾维斯·卡斯提洛(Elvis Costello)和苏克西(Siouxsie)等等。

1982年,格里芬为赶时髦乐队的第二章专辑《残破的框架》(A Broken Frame)拍摄了专辑封面,展现了一位在东安格利亚田野里割麦的女农夫的背影。一位乐评人在谈及这张专辑时如此描述道:“封面是乌云密布的田地,天黑地暗,红帽子的农妇挥起镰刀急忙刈着稻子,眼看山雨欲来,她腰也不抬一下,镰头摆得更高了。这画面极似《晚祷》,油画并未捕捉人的面部表情,只是通过整体的气氛和动作,那逼真的写实感,给人压抑、肃穆的感觉;而这也就是专辑的一个重要的情感线索。”

为了配合“赶时髦”乐队在风格上的转变,格里芬正式从起源自苏联国家的现代主义,尤其是从俄罗斯前卫艺术代表人物卡西米尔·马列维奇(Kazimir Malevich)的作品的找到灵感,利用自然光和人工打光的方法,制造出这张油画感强烈的作品,成为资本主义现实主义风格的典型代表。在专辑发行8年之后,这张照片以封面照,出现在《生活》杂志1990年“世界最佳照片1980-1990”特刊之上。

在广泛拍摄商业和肖像作品之外,格里芬积极参与到摄影书的实践当中,在80年代创作出8本摄影书作品,其中包含他与Travelling Light出版社合作的《能量》(Power),而更多的则是自己完成的独立出版物。1989年,名为《工作》(Work)的摄影书,其中收录了他在过去近20年间完成的商人和产业工人的肖像合集,被1991年在巴塞罗那春之摄影节(Barcelona Primavera Fotografica)上被评为“世界上最佳摄影书”。同年,正值事业巅峰的格里芬决定告别摄影,进入全新的电视领域,在未来的十年里广泛地制作商业广告、电视、音乐录像带以及电影短片。

回归静态摄影:重登英国摄影的顶峰

2001年,布莱恩·格里芬决定回顾静态摄影领域,在间隔十年之后重新开始追求他的摄影理想。同年,格里芬接受邀请,为伯明翰当地的居民拍摄了一系列为名《人与城市》(People and the City)的肖像,帮助伯明翰争取成为当年的“欧洲文化之城”。从那时起,格里芬便不断接受来自全世界机构所提供的委任,创作出不同系列却保持了格里芬风格的肖像摄影系列。

在电视和电影行业的十年磨炼中,格里芬学会运用更加复杂的布光技巧,配合中画幅数码后背进行创作。2006年,格里芬接受了伦敦和欧洲大陆铁路公司的委托,拍摄参与英吉利海峡隧道铁路线的工人肖像计划。他将欧洲之星的始发站,伦敦圣潘克拉斯的停车场设置了一个移动工作室,请仍在施工中的铁路工人在进行布光的幕布前拍摄,平日里忙碌的普通工人在这些黑白照片中摇身变为俄罗斯构成主义艺术中的英雄形象。

2010年,接到法国一家由修道院改造的艺术中心的委任,布莱恩·格里芬于创作出一系列名为《黑色王国》(The Black Country)的系列,融合了具有宗教、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题材的静物照片和肖像。工厂之间拥挤的街道和脏乱的环境中生活的21年是格里芬永远的印记,也是他创作灵感的来源。此外,父亲因肺癌离世增加了格里芬重新拍摄工人题材的决心。在《黑色王国》中,格里芬截取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英国工业化生活作为片段,用他所擅长的观念摄影虚构出诸多活灵活现的人物,还原出从一个少年的视野所看到的“黑色王国”。在作品中,格里芬通过戏剧性的置景将工厂劳作的底层工人塑造成为一个个伟大的形象,在他眼中,“黑乡”的工厂女工便是“黑乡”的代名词。

正如前阿尔勒国际摄影节策展人弗朗索瓦·赫伯尔所述:“这些工厂,工作中的工人、周围的空地以及传统的建筑物在一个孩子的眼中放大,糅合了乡愁、温情以及荒诞的复杂情绪。摄影师从文艺复兴时期大师卡拉瓦乔的作品、工业革命时期现实主义画家约瑟夫·赖特·德比的画作,以及一些宗教绘画中吸取了非常多的灵感,并将这些灵感运用在《黑色王国》中,使其呈现出强烈的舞台效果。”《黑色王国》呈现出的正是工人的力量、美和生活,以及摄影师在生活中所积累的真实感受。

2013年对于格里芬来说无疑是繁忙的一年,他先是接受接受“马赛 - 普罗旺斯”欧洲文化之都组委会的委任,以一组融合了码头工人的黑白肖像以及码头集装箱的彩色景观照片来展现港口自动化的兴起,以及伴随而来人工劳动力的消亡。紧接着,格里芬又忙着为伯明翰全新建立的中央图书馆拍摄作品。在《伯明翰新图书馆》(New Library of Birmingham)中,格里芬让图书馆工作人员穿上不同的服装,通过两人或三人的组合,戏剧性地构建出一座伟大城市图书馆中的普通工作人员独特的一面。

时至今日,这位曾经“短暂离开”的摄影师重新登上英国摄影的高峰,他的作品被世界重要的艺术机构收藏,包括维多利亚与阿伯特博物馆、国家肖像博物馆、英国艺术协会等等。除了在创作上的贡献之外,格里芬还积极参与到推动英国当代摄影的进程之中,他从2006年开始便成为英国FORMAT国际摄影节的赞助人,同时活跃在全世界各地的摄影节和美术馆展览中,孜孜不倦地向新一代的摄影师传授知识和经验,从未停止他创新的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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