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的年度汉字

范纯洁

纵使她在千里外，写到“母亲”两个字时，我无主的心已有了着落。

——题记

每次写母亲，总是让我头疼。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一下笔却又一片空白，不知从何说起。

以往谈母亲，我总会提到她的啰嗦，她的古板，她的不解风情。可随着高中这段路程一点点临近尽头，在时光的急流中，我似乎看见了脱去啰嗦古板的“母亲”外衣后真正的她，看见了“母亲”这二字中承载的不一样的深意。

这一年，面临着高考的压力。第一次月考排名靠前，我以为会让母亲展颜，并且好好夸我一次。可母亲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只是淡淡说一句，“嗯，考得还可以。”这让我尴尬之余对母亲也有了一丝怨气。第二次的期中考，我名落孙山，刚对完答案就哭得涕泗横流，打电话哭着对母亲说：“妈，我这次考得好烂，我要变成最后一名了，怎么办啊……”母亲也并没有做什么过多的表示，只是让我下次再争取考好。我想，或许母亲对我起起伏伏的成绩早已感到失望了，毕竟与我同岁的大阿姨的女儿琪琪在重点高中排名一直遥遥领先。与她相比，我这不起眼的成绩算得了什么，又能让母亲抱以多大的期待呢？可那天的酒宴，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众目睽睽下，外公外婆将我与琪琪相较，我尴尬地低下头，不知如何应对，母亲却像护犊的母牛一样，说：“我本来就对她要求不高，再说教育的环境也不一样，没什么好比的，我知道她自己有努力就好了。”那时，天知道我有多感激母亲，她在别人面前，始终维护着我一个女孩子心中小小的自尊。那之后，我才渐渐地了解到，母亲并非是对我感到失望，只是不愿在这已经如炼狱般的高三中再给我强加些什么。

其实，也都怪我，不够理解母亲。想想便知道，母亲本就是一个特别容易知足的人。当初她义无反顾嫁给身材矮小，相貌也不出众，穷困潦倒，不被所有人看好的父亲，不知被村里人嚼了多少舌根，如今母亲说起这段往事，反而笑得像个少女：“她们哪里懂啊，都说我嫁得不好，其实这么多年来，你爸对我的好，别人哪里会知道。我跟你说，你以后嫁人，也要嫁给一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别管别人怎么说。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幸福是你自己的。”这样的母亲，又如何会将我与别的更优秀的人比较，然后责怪于我呢。母亲对父亲的一切知足，对我，又岂会强求些什么。高三是人生中一场艰难的苦读，而“母亲”二字将是我在这场苦役中能够咬牙挺进的支撑与牵引。哪怕她从不求我能成长为一棵大树，我也盼着可以为她遮挡一世的风雨。

这一年母亲节，我第一次给母亲买了礼物，递给母亲时，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便是满满的欣慰与欢喜。我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礼物从我手中接过，明明想笑却拼命抑制着嘴角上扬的样子，像个别扭的小孩。我越来越深地了解到，母亲的不善表达，母亲的内敛害羞。她啊，对我偶尔表示的关心，明明内心欢喜雀跃，可表面上却总要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望着母亲的脸，既欣喜又悲伤，我与母亲多么相像，在爱的人面前胆小而又怯懦，明明很想伸手拥抱却又不敢靠近。

我还记得这一年，我的作文得了奖，与母亲说要去外面比赛，母亲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但转身就给我去打包行李，甚至还夸张地准备了路上吃的零食。与阿姨通电话时，眼里也是满满的“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我有些好笑地看着母亲忙活的身影，心里像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蓦地被戳到了，我难得温柔地说：“妈，只是一个小比赛，不用过夜的，我下午就回来了。”母亲停住了动作，有些尴尬地笑笑，然后开始又问东问西的，一会怕我不安全，一会又怕我紧张什么的，最后还硬给我塞了一堆零碎的玩意儿，似乎我不是去比赛而是去奔赴战场。哎，外公的倔强，外婆的多虑，我也不知母亲到底遗传了谁。

这一年，回家的次数多起来，时常与母亲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时间一长，我竟也愿意与母亲聊起以往那些觉得敏感而尴尬的话题了，并时不时爱冒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语句故意逗逗我那骨子里仍保守到不行的母亲。

“妈，我毕业就要结婚啦。”

“哦，大学毕业啊？我觉得还是有点早，不再打拼几年啊？”

“我说的是高中毕业，妈。”

“……这……不好吧……等一下！你不会现在就已经在谈恋爱了吧！”

……

“妈，我以后想嫁个外国人。”

“啊？外国人？哪国的？”

“非洲的。”

“……你敢。你想都別想。”

……

这一年，和母亲相处，不再是一片死寂的沉默。我与她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而且是令人可喜的变化。

这一年，最不可否认的一点是，“母亲”这两个字霸道地在我生活里占据了越来越多的份额。以往周末我总选择留校，以便和同学出去玩个昏天暗地。可自上了高三之后，每个星期都想着早点回家，同学都笑我越来越像个恋母情结严重的小孩。起初我总红着脸不肯承认，可后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患有严重恋母症的小屁孩了。老舍说过一句话，大抵是说有母亲的人，多少还能有点孩子气，我深为赞同。这一年的我，越来越孩子气了，或许是在母亲身边待久了，便再也不想因为逐渐增长的岁数而故作深沉了罢！

写这篇文章时，母亲在旁边偷偷地看着，我觉得自己无比幸运，有多少人，落笔写母亲时，却是为了追忆。而我，得以在母亲身边，偷偷望着她的眉眼，写着我最亲爱的她。纵然有一天，我们会和母亲在一个路口松开这牵了一辈子的手，但只要有母亲，就有了最后落脚的阵地，只要有母亲，就永远不会无家可归无路可退。

纵使她在千里外，写到“母亲”两个字，我无主的心啊，便有了着落。

（指导老师：朱 伟）

评委意见

整篇文章的字里行间都充满了亲情的温暖，作者用柔和细腻的语言讲述了“我”与母亲之间的感情线路，从有些闪躲到亲密无间，这应该是每一个少女青春期都必须要经历的成长过程。

独特的写作视角，无疑是这篇文章吸引评委之处。作者没有从一般写母亲的角度出发，而是选择了从理解“母亲”这两个汉字中所承载的母爱的角度，来诠释母亲这一角色。用“纵使她在千里外，写到‘母亲这两个字时……”一句开头，又以此结尾，使文章的主旨回环复沓，感染力也增强了不少。

（苏 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