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

张悦然

和时间的这场比赛，是注定要输的。可是我们必须参加这场比赛，还要不断骗自己说也许会赢。事实上，从生命的一开始，我们已经来不及了。或者说，以上帝面前的那只钟表来看，我们永远都是来不及的。

不过，除了哲学家，很少有人整日拿上帝那只钟来为难自己。更多的时候，人们看的是世间的钟表。我们居住的国家和城市有各自的钟表。网络、报纸、杂志，真实或虚拟的社交群落，也有它们的钟表。选择一份工作，不可避免地要加入它的时间体系；与一个人结成长期的伴侣，有时也需要将钟表调试到与对方一致。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我们的时钟，渐渐地，我们甚至忘记了它的存在——那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内在的时钟。

倘若内在的时钟没有受到外界侵犯，我们或许会过得从容和体面许多。不过在一个如此迅疾而密密麻麻的世界里，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我们甚至愿意接受这种侵犯，因为它让我们感觉到自己身处一个现代的、热闹的、丰盛的世界。我们张开双臂迎接侵犯，令外界的时序彻底攻占了内心世界。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成了装备机芯的发条玩具，在固定的时候作做出必要的反应。我们再也听不到彼此的心跳，取而代之的是“嘀嘀嗒嗒”的钟表聲与钟摆声。

永远都是来不及的，迟早也是要来不及的。来不及一点都不可怕。但有些来不及是不必要的，是一种对自己的啃噬和伤虐。我们都在赶时间。不过，我们究竟在赶的是谁的时间？那些和时间赛跑的人啊，他们又在和谁的时间赛跑呢？

细品：

“80后”一代，就好像是生活在流水线上一样，父母帮助我们安排好一条既定的赛道，让我们与时间竞赛。其实结果已经注定，人怎能跑得过时间，我们或许注定要输，可这场比赛我们又必须参加。“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从小到大，我们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可是到底有几个人真正明白这与自己赛跑的时间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在意我们在乎的是什么，没有人过问我们想要的是什么，更没有人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我们所要追求的是什么。“诗和远方”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还能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