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的自卫

2016-05-14 09:17唐蓉
岁月 2016年8期
关键词:张玮许诺爸爸

唐蓉

许诺烫好一打衬衣,这些应该够他半个月换洗的;冰箱准备了用保鲜盒分装冷餐、泡菜,冷冻仓装满了水饺。简单的收拾了自己和两个孩子的衣物,拿上了囡囡最喜欢的布娃娃,和小弟最喜欢的机器人。

画了淡淡的妆,穿上黑色的蕾丝连衣裙,头发从发顶编至发尾,轻轻向上卷起,发尾系上自己做的酒红色缎带蝴蝶结。身着酒红色羊绒大衣,带着浅卡其色的围巾,黑色绒皮靴子,拎着酒红色的包,还有无名指上那枚不起眼的钻戒,散了一点点香水,放好旅行箱便出发了。

许诺幻想过很多生活的轨迹和场景,却唯独没有想到她最信任、最依赖的男人,居然也会背叛自己,背叛家庭。

那一通如同惊雷的电话,给她的生活重重一击。放下电话之后,她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的手,根本没有办法开车去接孩子们放学;准备晚餐的时候,把盐当成了糖,拿着酱油瓶当水用,整整一锅的红烧排骨,被丢进了垃圾桶。

“囡囡,小弟,妈妈叫外卖吃好不好,妈妈今天把饭烧糊了。”

她顾不上多想,直接叫了KFC,这是平日里他们两个孩子无论怎么央求,她都不会买给孩子们吃的。

夜深的时候,男人发微信来说:晚上有应酬,晚归,勿念。

“勿念?是因为有人替我关心你,所以你不需要我挂念。”

编辑好的短信,却始终按不下发送键,许诺知道,有些事情一旦付出水面,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可是到如今,我该怎么办?

看着熟睡的两个孩子,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流,跑去卫生间,开着淋浴花洒,慢慢的靠着墙蹲下,把头埋在手臂里,从轻轻的颤抖变成了痛哭。

离婚吗?怎么舍得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舍得付出了那么多经营起来的家?

孩子们上学的时候,她坐在家里发呆,她忽然觉得这个家安静的让人心慌,钟表的指针滴答滴答的,她想拿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让它就此沉默。

到底该怎么办?指甲深深的陷进手心的肉里,因为失眠,眼窝深陷,原本不胖的身材,看起来有些消瘦。

这几天她都借口囡囡晚上睡不好,跑去女儿的房间里睡,他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什么,男人的心总是粗的,或者说他们只在乎,他们当下想在乎的人或事。

事情总要解决,这样下去终归会把自己折磨垮掉。

内心的挣扎和痛苦,让她日夜难安。她不甘心就这样狼狈的离开,最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生活,拱手相让!

不是周末,未逢高峰,一刻钟便到了约定的地点——法拉索西餐厅。这是一家喝下午茶不错的地方,找了个角落边坐下,点了一杯茶,一边看书一边等人。

“你就是许诺。”许诺抬头,对面站着一位年轻、有朝气的女孩,不施粉黛,眉目清秀,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牛角扣的大衣,毛线织的大围巾,斜挎着一个帆布包,许诺在她的身上,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我是,请坐,你就是蒋楚儿,幸会。”许诺起身客气的让她坐下。

“喝点果汁或牛奶吧,现在的你不适合咖啡或者茶,想吃点什么吗?”许诺的话语很客气,听起来很舒服,完全没有矫情的意思。

“我没想到你能答应来见我。”蒋楚儿有点不知所措,她想过无数个见面的可能,两个人或互泼咖啡,或破口大骂,或干脆就直接动手,然后她会立刻打电话给他,在他赶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自然就会偏向自己。没想到计划落空,硬拳头打在一团海绵上,她也没了脾气。

她仔细的端详着许诺,想象中的许诺应该是黄脸婆类型的,是没有办法和自己相较的。见了面才知道,许诺举手投足有一种岁月沉积的优雅,女人味十足,端庄稳重,身材保持的很好,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很熟悉。

“我没有告诉他,你放心好了,我也不会说你找过我。”许诺放下茶杯,看着她说,好像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一样,云淡风轻的口吻,就像是完全在说别人的事情。

可她内心深处,此刻却是波澜壮阔,这个女孩年轻,漂亮,有朝气,眼神里有不服输的劲头,真的太像了,岁月荏苒,时光不会倒流,如今要怎么办?

“我想和他结婚,尽管他从没说过他会娶我,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所以请你放手,成全我们。”蒋楚儿的话说的底气十足。

“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他应该没有讲给你听过。”许诺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女孩不做声那就是默认了,蒋楚儿问过很多次关于他和他妻子的事情,每次他都沉默不语,什么都不说,越是这样,蒋楚儿越是想知道。

许诺看了一下表,距离接宝贝放学的时间还有近两个小时,轻轻的说道:

我跟他相识8年,结婚6年,起初我们蜗居在20平的小阁楼,那也是我们的婚房。我们的婚姻我父母并不支持,我不说你也能明白是为什么。可我就是相信他,有他就会有未来,因为我们年轻,我们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实现梦想。结婚第三年的时候,我们迎来了第一个孩子,他很兴奋,比我都兴奋,跪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说,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你要相信我。我一直都相信他。

他的事业慢慢有了起色,从打工者变成而创业者,为了支持他,我辞掉工作一起跟他创业。慢慢的我们的家也从20平的小阁楼到了200平的大房子,与此同时,我们迎来了第二个小生命,可因为是高龄产妇,有了产妇并发症。

医生说:如果大人和孩子只能保全一个,你们选大还是选小?

我那是已经说不出话,但是看我的口型就知道,我是一定要保全我的孩子的。

他丝毫没有犹豫的说:我要我老婆。

他坐在我床边拉着我的手说:我们有了一个儿子就够了,我不希望余下的岁月没有你,没有你的家就不是家了,求你别离开我。

我那一刻有多幸福,就算真的死去,我都觉得这辈子够了。

妇产科主任是我的高中同学,她说如果提前做剖腹产,可能孩子还有存活的几率,看我们怎么决定,越往后拖大人孩子越是危险。

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幸运,自从遇见他,我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女人,七个多月剖腹产下一个女儿,因为不足月,所以在保温箱住了一段时间,随着女儿慢慢的好起来,我们儿女双全,家庭幸福,这辈子所有的希望都实现了。

他事业有成,人生正当得意时。我知道他很惦记老家的父母,我就自作主张的把他的父母从农村接到我们家里,他回来看见老人的时候很惊讶,晚上吃过饭,抱着我说,有我在家,他很安心,他很幸福,很满足。

我知道你的存在是在我公公病重的时候,婆婆说想让他儿子赶紧回来,就怕见不到最后一面。

我打电话给他的秘书,问问他的行程安排,看能不能提前回国。

我习惯了有任何事情都找他的秘书,因为有时候他在开会或者接待合作方,不方便接电话。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可能是因为之前没有统一好口径,所以秘书接到我电话的时候,说他已经回来了,就在公司,我问他不是去国外一周吗?李秘书支支吾吾的不做声,我就知道了为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就告诉李秘书,转告他:说老爷子病重,想见他一面。

他来的时候,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那不是我用的香水,他神色慌张,我知道他欺骗了我,我没让他解释任何事情。我不想在老人面前质问他,更不想在孩子面前指责他。在老人面前,我要维护他是个事业有成,孝顺长辈的男人;在孩子面前,我要树立他是个有责任心、孝顺、顾家的好爸爸,所以我选择沉默。我想那段时间,你应该会拼命打电话给他,他却不接,因为他爸爸一直在ICU。

我说:这里有我,你放心,我找了我的同学,老爷子不会有事,你回公司去处理事情,有些事情是不能耽误的,有些文件必须要你亲自处理才行。

我想他是听明白我的话了,知道我一语双关,指的是什么。不然今天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见面。

因为经常应酬所以他身体不好,喝酒、吐酒,再喝酒,再吐酒,每次回来的时候,都说再也不喝酒了,太难受,太累。我找了各种偏方给他做醒酒汤,还去学了推拿;老人也在我的照顾下身体慢慢好了起来。

他很优秀我知道,我曾担心过,如果我的婚姻也亮起红灯该这么办?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因为我相信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况且而立之年,事业有成,成熟稳重的男人,正是你们这样的小女孩喜欢的对象,对吧?

蒋楚儿看着对面的许诺,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沉得住气,自己的男人出了这样的事,完全没有指责,还在夸他。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他就是不爱你了,不然他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蒋楚儿似乎没有听进去许诺的话。

“小妹妹,我只问你一句,他可曾整夜留在公寓?”许诺始终如一的表情,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真的不知道她是有怎么样一颗强大的内心。

“你连公寓都知道,你跟踪我们吗?”蒋楚儿毕竟还是小女孩,论阅历怎么能敌得过许诺。

“我不屑去做跟踪这样的事,有些事时间久了自然就会露出马脚,我跟他生活这么多年,我也太熟悉他了。不管多晚,他都会回家,因为不管多晚,家里都会有一碗热汤在厨房温着,总会有一盏灯在玄关亮着,总会有个人在等着他归来,这才是家。你还太小,这些说了你也未必能懂。”

许诺不是没想过跟踪他,可是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见面之后扭打一顿?然后跟泼妇骂街似得的歇斯底里?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价,丢人现眼罢了,家丑毕竟不可外扬,想想便忍下了。

“相信女人的直觉吗,这些事情是瞒不过同床共枕近十年的人的,你打电话给我,我有些意外,你很有勇气,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对此我只能替他说声对不起。”

许诺的话就像针一样,狠狠的、用力的扎在了蒋楚儿的心上,她说的是真的,不管多晚,他都不曾留宿在这里,任凭她怎么吵,怎么闹,怎么威胁和撒娇,他都一定要回去,因为那里有他最挂心的孩子。

所以蒋楚儿就想设计自己和他,她想如果我也有了他的孩子,是不是他就可以留在这里,只属于她一个,然后他就会离婚,会永远、永远的跟自己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我想这件事情你应该还没有告诉他,不是你不想,而是你怕跟他说了,他的反应完全出乎的你意料,所以你才会来找我,对吗?”不得不说,婚姻给予一个女人太强大的内心,出于对婚姻的保卫,出于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想维护父亲在孩子心中的形象,女人在这些时候,会变得强大的多,甚至会超出自己的想象。

“我承认他确实喜欢你,因为你年轻漂亮,活力四射,对于七年之痒的婚姻来说,你就像是一股清新的空气,令他觉得自己变得年轻了很多,更多时候,你就是他的乌托邦,可以逃离现实社会的一些责任,偶尔偷懒的伊甸园;可是乌托邦是理想中的国度,人不可能活在理想之中,总要回归现实,这一点你应该更清楚,我相信他未曾给你任何承诺,我的男人,我比你要了解。”许诺的话虽然不客气,语气却温润的能让冰川融化掉。

许诺的个性并非如此柔弱,她其实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可能跟她原来的工作有关系,她原来负责企业培训和公关,对于一些危机问题和突发事件的处理,是她最得心应手的,因为家庭的因素,她放弃了职场,但不代表她放弃了自己,放弃了和社会之间的联系。

闲暇之余考取二级心理咨询师的证书,或许是为了能更好的关注孩子的内心世界;或者只是出于自己的喜欢,她喜欢把自己变得很忙碌,不断的去尝试新的东西,即便是晚餐也会每天都不同,她很享受制作美食的过程,更喜欢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孩子们狼吞虎咽的表情。

面对蒋楚儿,许诺看似波澜不惊的表情,心里却是沟壑崎岖,她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平静。

蒋楚儿和许诺完全不同,她喜欢粘着他,看新上映的电影,去新开的餐厅吃饭,喜欢一切时尚流行的东西。就像她给人的感觉一样,像个孩子喜形于色。用蒋楚儿自己的话说,自己恨不得变成他随身的物品,无时无刻的都能跟他在一起,哪怕在一起发呆,没事情做都好,这是一种小女孩恋爱的典型心态,或者说是一种以自我感觉为主的恋爱。

“你一定不知道,她对我很好,不管我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可能的满足,除了回家,我知道他是担心他的孩子们,并不是担心你,如今我也能给他一个家,现在我们有这样的机会,你又何必把一个不爱你的人,勉强留在身边呢?你就真的不介意自己的男人背叛?”

蒋楚儿看许诺不做声,就继续说道:

“我们在一起快两年了,他只是不忍心跟你说出那两个字,因为怕你难过,你以为他还喜欢你,爱你吗?你用孩子做借口栓住他,有用吗?他只不过是同情和怜悯罢了。”

“那你认为爱是什么?”许诺看着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个刺头,这种不服输的尽头和伶俐的口齿,真的很像自己年轻的时候。

“爱是什么,爱就是爱,就是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做任何事。”

“那不是爱,那是依赖,爱和依赖是有区别的,依赖是离不开,而爱是不离开,你了解这两句话的意思吗?”

蒋楚儿本想跟许诺摊牌,让她主动的放弃,这样即使他不想离婚,一定会被许诺逼到这一步的,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也许许诺说的话很对,她确实很依赖这个男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也说不清楚。

……

蒋楚儿原本是他公司的文职秘书,和很多老套的故事一样,日久生情,一个活力四射,一个成熟稳重。在公司的年会上,大家都喝的有点多,蒋楚儿说要请他跳一支舞,大家也都跟着起哄,不扫大家的兴致,他们两个跳了一支舞,蒋楚儿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哭了,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或者也是最后一次能这么接近他了。

“怎么,小姑娘喝多了?去休息一会,别跳了。”

“我可没喝多,是不是你上年纪跳不动了?”

“还挺倔的,还说没喝多,没喝多你踩了我几脚了啊,去休息会,待会让同事送你回去。”

“不想跳就直说,不需要找理由。”蒋楚儿不知道怎么发什么火气,转身就走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心酸的疼,就像一把刀子插在心上,随着心跳起伏的节奏,那把刀子就起起落落,她似乎都听见心碎的声音了。

之后的几天,她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他,需要签字的文书,需要找的资料,她总是拜托同事去做,她想做完这个月,工作交接完毕就离职,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暗恋上一个有家室的人,每天还要若无其事的面对他,蒋楚儿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事情总是急转直下,原本很有把握的一个标,被对手以超低的价格中标,为了这个标,他甚至推掉了别的合作企业,全心全意的准备,原本就是势在必得的项目,谁也没想到对手居然会把利润压的那么低,用微薄的价格优势取得了这个项目。

他坐在办公室心情很不好,他不想回家被许诺看见他落败的样子,不想把工作的压力和负面的情绪带到家里,更不想让年迈的父母和自己的妻子担心,坐在办公室一个人喝闷酒。

有些事巧合的让人无法相信,蒋楚儿正在准备离职交接的事情,临走之前看他办公室还有灯光,走过去想把灯关掉,开门却看见他孤单单的坐在那,和平日里的样子差别很大,就像是一个星星忽然黯淡了,但却变得真实和亲近,而不是原来的高高在上,需要她去仰视。

“张总,您怎么了?”

“我没事,你怎么还不下班,快回去吧,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蒋楚儿关上门,心里放不下,跑到楼下对面的粥铺,打包了一碗粥和一点青菜,看他的样子应该还没有吃饭,屋子里有酒的味道,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只是看他这个样子,心里难过,想为他做点什么。

有时候男人就是这个样子,工作上的压力和心里的烦恼,不会跟最亲近的人说,自己压在心里,自己扛在肩上。

蒋楚儿就像一阵清风,吹进他的心里,让他不自然的和她说了很多心里的话,从工作到生活,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他喝了她买回来的粥,吃了小菜,两个人说了好一会话,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知道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或者说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这是一种久违了的心动。

下面的事情,就难免落入俗套,这里简单带过。

他开始有意无意的在公司“加班”,蒋楚儿也开始留意那盏灯,经常下班很久之后,都不熄灭的灯,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看了电影,他甚至都忘记自己毕业之后,有多久没有进过电影院,有多久没有好好的看过一场电影,忘记放松下来是什么感觉,他和她都开始迷恋和依赖这种感觉。

直到有一天,两个人终于激情四射的彻底沦陷,当他用力吻上她粉嫩的双唇的时候,她给与他激烈的回应,似乎在告诉他,她是多么渴望这个吻,而他贪恋的、肆无忌惮的索取,这种只有在十年前初恋时候才有的感觉,让他心里最后的一点防线和坚守,彻底溃散,悸动的心和急促的呼吸,让他回到了从前。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颈肩有他留下的吻痕,眼角有残留的眼泪,想伸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中,许诺的第一次也是这样让他难忘,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想起她?是出于内心的愧疚吗?轻轻的抽出手,穿好衣服,留下一张字条,转身离开。车开到楼下的时候,看着厨房的灯还亮着,他知道许诺一定没有睡熟,不管他如何轻轻的开门回家,她总会起来,有时候他说:“睡吧,不用等我。”

“这么多年,我习惯了,你不回来就像是心事未了,睡不踏实。”

所以他告诉自己必须努力,必须努力的工作,让许诺和孩子们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这些话在这个时候,一股脑的出来,刚刚的温存,一个激灵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内心只剩下激情后的矛盾和冲突,他不知道要如何回家,他对着镜子整理衣服,洒了古龙水在身上,试图掩盖一切的蛛丝马迹。可他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一个同床共枕近十年的女人,凭她的直觉就会知道一个男人的忠诚。

婚外情,起初就像是吸食大麻,让人喜欢,但还不至于完全麻痹;慢慢的就会变成冰毒,把内心仅存的一点愧疚和良知吞噬掉,为自己找一个彻底的借口,宽恕自己,容忍自己就此沉沦下去。

他安排蒋楚儿去了朋友的公司,还在公司附近给他租了一套高级公寓,他就这样游离在两个人之间。男人自以为是的隐瞒,认为自己同枕的女人很傻很天真,他们会愈发的欲罢不能,疯狂的迷恋上这样双重身份:一种是安稳踏实、四季如春,一成不变的生活,不是不好,而是太过平淡,太过熟悉,没了味道;一种是婚姻之外,新鲜刺激的恋爱,就像弥留之时的一针强心剂,重新找回生命的兴奋和激情。

她们不是傻,不是天真,而恰恰是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该糊涂的时候,绝对不会把事情挑明了,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口,就无法再挽回,无法再继续。她们更懂得婚姻稳固和家庭稳定,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孩子,都是最重要的。

“小姑娘,我佩服你的勇气,但生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只有喜欢就可以的,你忘记了他不但是个男人,还是儿子,是父亲,是丈夫,是我们的依靠和支柱,是我公婆的骄傲,是我孩子的榜样,更是我的选择。我用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用我无可替代的青春岁月,让他从一个少不经事的大男孩,变成一个有责任心,有事业心的成熟男人,你认为我会轻易将这样一个人,拱手相让吗?换句话说,你在旅行的途中,遇到一块木材,你以为不过是普通的木头,搬回家之后,细细打磨,认真雕琢,最后发现他是一块上等的沉香木,你会因为一个出现在生活中的陌生过客的几句话,就拱手相让吗?”

“这是不一样的,你们之间没有了爱情,为何还要勉强?这样有意义吗?你会快乐吗,他会快乐吗?”

许诺叫服务员续杯,叹了口气说:

我们之间不是没有爱情,爱情变成了亲情,这是一个能量转化的过程,也是情感的必经阶段,若没有爱情,我们又怎么会结婚?

我只问你一句,为何不把你的事情原本的告诉他,你是害怕,还是根本就对他没信心?你来找我,也是无奈的选择,对吗?因为有些事怕是会瞒不住,你害怕他知道之后,反应出乎你的意料,你担心你们的关系会受到影响,所以你才会主动来找我,我想你为了见我做了很多准备。刚看见我的时候,紧张的不知所措,是不是还会担心我会跟你动手?

蒋楚儿瞪着眼睛看着她,这些话的每一个字听在她的耳朵里,实则都像一个个石头扔在她心里,将心里那已经暗涌的湖水,变得更加波澜起伏。

快两年的时间,他始终没给她任何承诺,可蒋楚儿知道他对自己是有真感情的,从他的眼神中、言语中,能感觉得到。她想:我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慢慢的处理家庭的事情,现在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好。但她不明白人性中贪婪的那一面,慢慢的她开始介意他每晚都回家,她开始介意假期里他的几天不见人,她开始想要时刻在一起,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和内心的不平衡,像一个黑洞一样,早就吞噬了最初的那点满足感。

“小姑娘,你知道女人孕育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可能会在肚子上剖一刀,留下永远的伤疤,哺乳期的胸部胀痛和下垂,产后的身材变形,皮肤松弛,脸上长出斑点,因为熬夜把自己变得苍老好几岁。哺乳期要把自己当成奶牛,时刻准备着,即便是出来透风,也要算计着来回的时间,回去晚了,宝宝会饿肚子,即便是之后瘦下来,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了,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变化,是很难恢复的,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新妈妈得过产后抑郁症的原因,你还那么年轻,真的做好了这个准备了吗?况且想必你也知道他会如何选择?两个孩子的父亲,你认为他真的会抛下这个家吗?”

这些话蒋楚儿从来没有听到过,她也不曾想过,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她不过是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出来,目的只有一个,让许诺自己主动放弃,可看这情况,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许诺看了看表,时间快到了,再不离开,恐怕路上就要塞车了。

“好好想想我的话,有问题还可以打电话给我,我要去接宝贝们放学了,再见。”

这场没有硝烟的博弈,许诺用沉稳反转了整个局面,原本是被动的角色,却让她三言两语掌握了主动权,不管蒋楚儿出什么招数,就像是打在软软的海绵上,力道消失的悄无声息,不着痕迹。

从那一通电话到见面,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自认为必赢的一场却输的最干脆。

“囡囡,小弟,妈妈带你们去旅行好不好?幼儿园妈妈给你们请好假了。”

两个孩子开心的说好,还问:爸爸回去吗?

“爸爸公司很忙,等他不忙的时候,再跟爸爸一起出去好不好?”

许诺的车驶出了市区,向机场方向疾驰。

“张总,今晚您有一个应酬,是上个星期就排好的,您几点出发。”

“你让徐总去吧,我今天还有别的事。”

张玮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许诺和蒋楚儿都没有给他打电话,而他打过去的电话,两个都是无人接听,这太反常了。

急火火的回到家里,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在餐桌上发现了一封信,是许诺的笔迹。

玮:

爸妈跟着老年团去旅游,行程十天左右;我带着囡囡和小弟去度假了,孩子们总是想去上次你带他们去的那个地方,知道你公司忙,没时间,我先带着孩子们去了。

冰箱里的食物足够你吃;餐桌上小的密封瓶里面,是你的醒酒汤,应酬回来记得热一热喝;药盒里是你这几天需要吃的药,每天的计量都给你分好了;你的衬衣都在衣帽间,换下来的衣服就放在篮子里,我回来会给你洗。

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家里一切如常,我们像从前一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我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做选择。

期待再次归来。

记得,不管多忙,每天都要找时间跟囡囡和小弟视频一会,让他们知道爸爸很想他们。

窗外一片漆黑,他家里只有餐厅的灯亮着,餐桌上的烟灰缸里,满满的都是吸了三分之二的烟蒂,从这些未吸完的烟就能看出张玮此刻的心情,眉头紧皱,心里不知道是何滋味。

“囡囡,小弟,爸爸回来了,看爸爸给你们买什么了?”

“爸爸,我都想你了。”

“爸爸,明天我们幼儿园放假,爸爸,我想去看动物。”

“我不要去看动物,动物臭臭的,爸爸,我要去看海豚。”

“爸爸,你先抱我,不要抱哥哥。”

“爸爸,妹妹欺负我,把我的飞机给摔坏了,爸爸,我要新的。”

“玮,吃饭了,宝贝们,去跟爸爸洗手吃饭。”

“爸爸,晚上你哄着我睡,妹妹跟妈妈睡。”

“我要跟爸爸一起睡,爸爸,哥哥欺负我。我要挨着爸爸坐。”

孩子们的笑声,稚嫩的话语,许诺温柔的眼神,这个家是他最在乎、也是最温暖的地方,可什么时候开始呢,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见到孩子们的时间越来越少,对于妻子的愧疚越来越深,自己越走越远。

如今,自己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家里,冷冷清清的,一点昔日的温馨都没有,这两年来,许诺是不是也在这种煎熬中度过的?每次半夜回来,她都和衣睡着,有时候睡在沙发上,有时候躺在床上,厨房的紫砂锅还温着……张玮习惯了她做的这一切,习惯的理所当然,甚至有些不耐烦。

“玮,怎么这么晚?喝碗汤吧。”

“不是说不让你等我吗?怎么还等着,不喝了,我洗洗睡了。”

这是最后一次晚归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他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好像听见了轻轻的抽泣声,可是他太累了,工作上的事情,还有蒋楚儿那的肆意放纵,他身心俱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女人是怎么了,还未来得及问一句,就呼呼的睡着了。

太阳照着他的眼睛,把他给叫醒了,自己居然和衣睡在了沙发上,看来许诺真的带着孩子们走了,我怎么办?

许诺不是那种漂亮的让人惊艳或过目不忘的人,可不知怎么的,第一次看见她,张玮就知道,这就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温柔安静,尤其是她的笑容,就像暖阳,一直照在他的心里。

那时候的他什么都没有,却有他们最开心的日子。

婚后第一年的春节,两个人一起去逛街,许诺看好了一件大衣,1000多块钱,酒红色的羊绒大衣,她穿上真的很漂亮,那时候两个人还蜗居在20平的阁楼,两个的工资不过5000左右,一件大衣将近四分之一月收入,张玮说:喜欢就买下吧,你穿起来真的很好看。

许诺将衣服脱下来说:我这不是还有衣服吗?我不缺衣服穿,留着钱给爸爸妈妈买点东西吧,一年我们就回去一次,不能空着手回去,再说这是我们结婚后,第一年回去过春节,总要让老人觉得体面一点的。

张玮在商场的门口,紧紧的抱着她,眼角湿润,心里暗暗发誓要努力的工作,不能让许诺跟着自己吃苦,要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三年,就三年,三年之后,我一定会让她幸福。

七八年过去了,他们不再为周末五块钱的迁西油栗兴奋;不会因为在网上找到了清晰版的新上映的电影而兴奋;不会为了省出房租和过年回家的钱,为每天的饭菜钱精打细算;不会为了省去公交的费用,两个人手牵手的步行六、七站去上班;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两个人的沟通越来越少,分歧越来越多;曾经的誓言和愧疚早就消失殆尽,那点残存的道德感,早就淹没在于蒋楚儿的翻云覆雨中。

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心里还有些窃喜,对于男人来讲,这属于家里外面都得意,商场、情场双丰收,再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能让一个男人满足的了。不管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那种胜利的优越感,将他高高的捧起在云端,仿若他成了那颗太阳,而许诺,他曾经的sunshine,已暗暗移位。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太阳,地球和月亮,一个围着一个转,自己又在不停的自转,盘算着自以为是的一切。

有句话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这句话很适合现在的张玮,他如今要怎么收拾这个残局?许诺已经离开三天,每天半个小时和孩子视频的时间,许诺从来不出现在画面中,只能隐约听见她在一旁说:宝贝们,时间到了,我们要关电脑喽。

第三天,他没有接蒋楚儿的电话,也没有回她的信息,他不知道要怎么跟许诺解释这一切,更不知道怎么跟蒋楚儿说出分手的话,一个是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发妻,他亏欠许诺的太多;一个是把最好时光给了他的女孩,他怎么说得出分手的话,用什么弥补他造成的伤害?

第四天,他在家里实在坐不住,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静的发慌,胡子也没有清理,吃着许诺临走前包好的水饺,心里就像是喝了醋一样,酸的反胃,放下筷子,拎着衣服出门。

蒋楚儿这几天疯了一样,找不到张玮的人,电话打不通,短信不回复,公司那边说他不在,她又不敢去家里找他;尽管她曾偷偷的跟踪他,找到了他家的位置,可她还是不敢真的去敲那扇门。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去见她的妻子,他是不是真的要跟我分手,如果这样,我宁可时间倒流,不去见她,至少现在他还会陪在我身边,我已经无法习惯没有他的日子,我要怎么办?

“咚咚咚”,听见敲门声,蒋楚儿飞一样的跑过去开门,打开门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可他却毫无反应的站在那。

“你怎么这么憔悴,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他坐在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没打理的头发,没刮的胡子,这个男人一下苍老了很多,不是那个意气风发,自信又自负,让她崇拜的男人了。

“我,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知道这两年来,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不能没有家,我知道这样说我会伤害你很深,可我不能再这样耽误你下去,你毕竟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所以,我,我,对不起。”张玮说这些话的时候,停顿了好几次,听得出他内心的矛盾挣扎。

“不要,不要,我不要这样,对不起,我错了好吗,你别说这样的话,我不该去找许诺,不该告诉她我怀了你的孩子,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我,我真的很爱你……”蒋楚儿泣不成声的说。

张玮一下就明白了,为何许诺会有这样的反应,原来是她去见过许诺。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永远的在一起,不想跟别人分享,你不想离婚,我就去找她,我希望她知道了我怀孕,就会跟你离婚,然后你就不会再离开我了……”

“你是真的怀了我的孩子吗?”

“没有,我就是想让她知道我们到了什么地步,想让她主动离开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可我真的不能没有许诺,我不能离开她。”

“那你为何来招惹我?为什么又给我希望,为什么到今天你才说,你不能离开她?我对你来说,就是那么随便的吗?”

“我该怎么补偿你,你说吧。”

“补偿?我两年的感情,你补偿的了吗?两年的时光,你补偿的了吗?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吗?”蒋楚儿知道到了这一步,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可笑的是,他居然说补偿?他要怎么补偿?钱?我的感情可以用钱来补偿?原来我在他心里的分量只有这样而已?

男人绝情起来一点昔日情分都不讲,两年多的爱这么辛苦,这么委屈,如今他就这一句话,我该恨他吗?我是恨他,不恨怎么证明自己爱过,付出过?可终究是情出自愿。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三天之内我就会搬出这个公寓,我会将你彻底删除,既然你选择了,我绝不纠缠,你可以走了,不要将我最后的自尊也践踏了,补偿,我不需要。好走,不送。”

蒋楚儿说完站在窗边,背影有些颤抖,张玮起身离开,几次回头想跟她在说些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此刻的尴尬是两个人从未有过的,近在咫尺,却像是隔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再也无法跨越。这段情终究是结束了,心里的不舍是为何?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蒋楚儿瘫坐在地上,心口难过的要死,却一滴泪都没有,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点他的味道,最后一次,允许自己最后一次的贪恋,下一秒,就再无牵连,拿出护照,拨通了旅行社的电话,旅行是治愈失恋最好的良药。

“妈妈,爸爸会来接我们吗?”

“妈妈,哥哥又偷吃我的小熊饼。”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呢?”

“想爸爸了吗?那我们后天就回家,好不好?”

“好,回家喽,回家喽。”

第六天,许诺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走了,对不对?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对他太有信心,还是对婚姻如此有信心?不知道自己的自信来自哪里?是赌他作为男人的担当,还是作为父亲的责任?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变得可怜和卑微。

这几天夜夜无眠,五脏六腑没有不疼的地方,常常在夜里蜷缩在被子里无声的哭泣,早上起来用厚厚的粉底掩盖失眠的痕迹,心疼的都反胃,索性两个孩子互相为伴,不怎么需要她的照顾,有时候看着天空发呆,有时候陷入回忆……

在楼下吃过自助早餐,带着两个孩子回房间。答应今天带他们去恐龙博物馆。

在门口,看到了一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孩子们高兴的跑了过去,边跑边说:“爸爸,我们好想你,你来了,我们好惊喜。”

许诺慢慢的走近,张玮放下孩子说:“诺,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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