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莱斯顿·甘纳维:请,记住我

2016-05-14 15:49Nata、包包
摄影世界 2016年6期
关键词:卡洛琳普莱斯卡普兰

Nata、包包

《康科德箴言报》(Concord Monitor)的女摄影记者普莱斯顿·甘纳维在30岁那年赢得了自己的普利策专题摄影奖。普利策奖评委会这样评价她的获奖作品《请,记住我》(Remember Me):“甘纳维的作品描述了一个亲密家庭面对最终死亡时的动人情感。”

在项目自述中,甘纳维这样写道:

卡洛琳·皮埃尔知道自己希望以怎样的方式死去——躺在家人的怀抱中。在她走向死亡的过程中,她希望能有人记录下这段艰难岁月,以及她对三个孩子深切的爱。

2006年春天,我开始记录这家人的生活。卡洛琳,曾经在一家妇产科医院做护士;两年前,也就是和丈夫里奇刚刚结婚几周后,她被诊断出患有一种罕见的肝部恶性肿瘤。最终,她于2007年去世,年仅44岁。

里奇在童年时就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单亲家庭的成长经历非常不易。而今天,失去妻子的他,需要带着三个孩子更加艰难地生活,尤其是小儿子布莱恩,在母亲去世后,经常在学校或者在家里制造麻烦。

在卡洛琳去世前,里奇最喜欢和卡洛琳一起看照片,这让他们感到很温馨。但同时,也有些问题困扰着他们——将来最小的孩子会不会忘记妈妈。这种内心的恐惧,也让卡洛琳用尽全力承受痛苦的治疗,以尽可能地延长生命。但很不幸,她只坚持了2年。

现在,里奇45岁,该轮到他来保护孩子们健康成长了。

约翰·卡普兰对谈普莱斯顿·甘纳维

约翰·卡普兰:普莱斯顿,你在《康科德箴言报》这家并不算特别“大牌”的报纸工作并获得普利策奖,是件挺不容易的事,这改变了你的职业生涯吗?

普莱斯顿:当得知自己获奖时,我刚刚接受了《丹佛岩石山新闻报》(Rocky Mountain News)的工作,从那开车到丹佛要2000英里。我在那工作了10个月后,报纸倒闭了,之后我又到维吉尼亚州,在一份叫《维吉尼亚飞行员》的媒体工作。而现在,我成为了一名自由职业者。获普利策奖的荣誉让我能一直找到工作,你知道那几年很多人都失业了。同时获奖经历也给我带来很多机会到处演讲,展示作品,积累一些社会关系。这也成为推广、经营自己职业生涯重要的资历。而这些拍照之外的事,其实并不是我的强项。

约翰·卡普兰:从个人经历来说,我对这组图片故事特别有感触。你可能知道,我也曾经患过癌症,并且拍摄自己家庭在面临这一系列打击时,所做的艰难选择。你的拍摄对象是卡洛琳、她的丈夫和孩子,你是如何处理拍摄对象过世这种情况的?

普莱斯顿:卡洛琳死的时候,拍摄变得非常困难,大家也都很悲伤。但同时,这也是最充满爱的时刻。一个家庭在面临死亡、举行葬礼时,展示出非常自然而美好的一面,所有家庭成员都尊重并且缅怀逝去的亲人。我也是因为和卡洛琳很熟悉,才出现在那个场合。

约翰·卡普兰:很多年轻摄影师都是从小报纸起步的,可能其中很多人也心怀获普利策奖的美好愿景。你对他们有什么建议吗,尤其是从事长期拍摄项目。

普莱斯顿:首先,你要非常努力地工作。拍摄长期项目通常都需要个人付出很多精力,这点是最重要的。其次是去尝试一切机会,一般来说摄影师可能会执着于自己缺少哪些资源,但事实上应该从每个接触过的人——工作人员、摄影师,哪怕是没怎么接触过的老板,寻找你需要的资源、渠道。

约翰·卡普兰:你使用什么相机拍摄?

普莱斯顿:我主要使用佳能相机,有时也用富士相机和宾得相机。我的佳能机身是5D Mark II,镜头是24-105mm F4L IS 和 24-70mm F2.8 USM。我一般不用长焦镜头,除非是接受有需求的委托工作,那样我会带上70-200mm F2.8 IS 和70-200mm F4 USM。

我也喜欢用富士X100s和宾得645Z中画幅相机。一些需要编辑、暗房处理的照片,比如肖像摄影,我会使用宾得645Z,提供给杂志使用时,他们可以将之印刷到很大尺寸。

约翰·卡普兰:你怀着尊敬之心成功进入了一个家庭非常纯粹的私密空间。你是如何做到的?

普莱斯顿:与被摄者建立强有力的信任关系,并且在拍摄过程中保持尊敬、诚实是非常重要的。在拍摄《请,记住我》时,我也对他们敞开了自己的情感。还有一点,不要太着急,应该顺势而为而不是勉强去拍什么。总的来说,我一般会提出要求,然后解释说为什么要拍下这个画面。如果被摄者觉得不舒服,我肯定会放弃。

约翰·卡普兰:在卡洛琳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的情况下,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这个家庭来处理日常生活的麻烦?还是觉得对摄影师来说,最好不要干涉,当一个客观记录者。

普莱斯顿:在拍摄时,摄影师以一种抽离的形象出现,是不太可能的,尽管我尝试营造“摄影师不在场”的环境。有一次,我开里奇的车帮他一起护送卡洛琳去医院急救。如果觉得自己离拍摄对象太近了,就选择避开一阵。不过,如果一直要帮拍摄对象处理日常问题,那摄影师肯定就没精力拍照了。所以自己要有原则,分清哪些事情需要伸出援手,而哪些不该多管闲事。

约翰·卡普兰:你现在在做什么呢?现在还会拍摄这样的图片故事,还是转向其他类型的拍摄?

普莱斯顿:我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拍摄、编辑一些艺术摄影照片;有时也会拍摄些长期的个人纪实项目。我所有的收入来自给《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和ESPN供稿。在过去20

年,出售照片的费用一直在下降,生活费用却节节攀升。在图片供稿市场上,所有的摄影师,无论之前多成功,现在生活都挺难的。

约翰·卡普兰:你现在还联系卡洛琳的丈夫里奇吗?他们知道你的这组作品获奖了吗?

普莱斯顿:从我走进他们的家庭拍摄,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十年了。这让我们的关系非常紧密,里奇是我的朋友,我每年还会去给他们拍一次照片。普利策奖的颁奖典礼现场是里奇和我一起去的,或许这让他有些难受,所有人都因为获奖而关注我,而里奇是用自己的艰难生活帮助我得到这些声誉。

约翰·卡普兰对谈里奇

约翰·卡普兰:我们对你家庭的变故深表遗憾,同时非常感谢你有这个勇气,把生活展现在普莱斯顿的镜头前。请问在你妻子临终前,以及她去世后的一个月里,你和卡洛琳为什么决定让摄影师进入你们的生活?

里奇:卡洛琳是一位护士,她想我们的故事或许能够帮助其他与我们有相似经历的人。她想记录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而且不想被我们的孩子们遗忘。

约翰·卡普兰:普莱斯顿为你的家庭拍下了很私密、艰难的瞬间。在拍摄时,你会忘记她在拍摄照片吗?

里奇:普莱斯顿总是隐身在背景之中,从未打扰我们。如果没有相机快门声,我们根本没意识到她在拍照。她很真诚,也很体贴,与我们家庭的关系也很亲密。

约翰·卡普兰: 分享这个故事或许能帮助有相似经历的人走过痛失亲人的阶段。

里奇:我不知道这段故事是不是能够帮助他人,但有人会被这些照片影响。我的妻子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仍在抗争,这些会帮助孩子们将来回忆起他们的母亲。通过这些照片,孩子们可以随时想起这段时光。

约翰·卡普兰:里奇,我也曾面临癌症的威胁,并拍下了疾病对我家庭的影响。在我患上癌症之前,也曾记录过一位身患癌症年轻母亲的最后一段人生,她的名字叫玛丽安。在她人生的最后几周里,她的家人把时间都用来与她告别、给她安慰。在她人生的一切都即将消失时,玛丽安似乎很享受与我这个新朋友相处的时光。卡洛琳是否也与普莱斯顿建立了很好的感情呢?

里奇:当然,她非常喜欢普莱斯顿,她们共同相处的时总是充满了欢笑。这真是未曾预料、很奇妙的事情。在我们与病魔抗争的日子里,这段友情十分珍贵。

约翰·卡普兰:你之前了解普利策奖吗?您是如何得知普莱斯顿的这组作品获得这个奖的?

里奇:关于普利策奖我知道的并不多,是普莱斯顿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她得奖了。通过她记录下的关于卡洛琳的种种回忆,我也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

约翰·卡普兰:普莱斯顿领奖的时候,您也在普利策颁奖现场。照片主人公出现在颁奖现场并不常见,是什么让你决定接受普莱斯顿的邀请,去做嘉宾的呢,有没有后悔?

里奇:当然不后悔。能看到普莱斯顿领奖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也是一种优待。她是一个有着非常宝贵品格的人,在拍摄过程中,她很尊重我们,与我们的家庭有着很深的情谊。

约翰·卡普兰:普利策奖的获得者会受到很多关注,这对他们的摄影生涯很有帮助。以你的故事为题材的摄影作品获奖,自然也会引来对你的关注。这对你的家庭是否产生了影响?

里奇:普利策奖本身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影响,但是周围的人看过照片后,会认出我。同样有过癌症相关经历的人,会向我表示感谢。将来,我们的故事还会感染更多人。

约翰·卡普兰:如今,你和孩子们的生活怎么样?

里奇:我向卡洛琳保证过,绝不会忘记她。这是一个庄严的承诺。当孩子们回归正常的生活,并且取得她不曾看到过的成就时,我还是会思绪万千,忍不住哽咽。虽然她不能看到孩子们的未来,但是孩子们永远是她留下的遗产。普莱斯顿做到了卡洛琳想要的,让她一直“活”在世上。当孩子们想要搜索关于母亲的事情时,这段被记录下来的故事就是来自我们过去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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