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谷孙:活在词典里

2016-05-30 10:48潘真
北方人 2016年10期
关键词:大词典英汉莎士比亚

潘真

在《英汉大词典》的编者页上,那些去世的编者名字都不加黑框。主编陆谷孙坚持,要让每一个曾经的战友都自由地“活”在这本词典里。他说,这是大家的成果,也是逝者生命的延续。

而今,陆先生也远行了。2016年7月28日,陆谷孙因病去世,享年76岁。

他是著名翻译家、散文家、莎士比亚学者,首届全国师德标兵、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学术贡献奖获得者。但他本人最在乎的,一个是《英汉大词典》主编,一个是当选复旦“十大最受欢迎的教授”。他活在词典里,活在学生的生命里。

陆谷孙1940年出生于上海,17岁时考上复旦大学外文系,硕士毕业后分配留校。“文革”初期,他被工宣队发配去编词典。在为上海“写作组”翻译东西时,他趁机涉猎各种原版资料,随手摘录新词,偷偷编进词典。1975年《新英汉词典》面世,法新社、《纽约时报》《远东经济评论》等海外媒体注意到其中收录了不少英语新词语和新用法,“是一部跟上时代潮流的词典”。

上世纪80年代中期,陆谷孙被任命为《英汉大词典》主编,从此“不出国、不著书、不兼课”,一门心思做起“全职编辑”。1991年,《英汉大词典》上下卷终于出齐。这是中国独立研编的英汉词典之最,收录词条20万个,共5000页,近2000万字。在大词典序言末尾,他写道:“累土而不辍,丘山崇成。”样稿最后还有他画的“zzz”——终于可以放心睡觉了。

之后,他谢绝了编香港三联版《英汉大词典》的邀约,说要回归教学和科研了。然而,安子介先生的一句话:“林语堂、梁实秋他们英汉、汉英都做过”,激发了陆谷孙更大的“野心”。1999年,他又领衔启动了更大规模的《中华汉英大词典》工程。陆谷孙说:“编词典就像做厨子,受不了做饭做菜的热气,就不要轻易进词典编纂的厨房。”这种劳心劳力的活,评职称时却不能算作成果,浮躁、逐利者避而远之。他却沉浸其中,三十个寒暑,乌发染霜。

自研二时,因系里缺教师,陆谷孙就教起了五年级毕业班。此后五十余年,他都“精细地备课”,一字一句批改作业,需警醒处画上“大眼睛”,还写长长的评语。写论文的主要参考书,他先看一遍,划出要点,做很多批注,以便研究生阅读。即使成了名家,他仍把教书视为天职。

他当外文系主任,开出“白菜与国王”系列讲座,遍邀海内外名家,开拓学生视野。有鉴于研究生水平急剧下降,他还坚持招人先看本科出身,对“海归”也不放宽标准。学生出国请他写推荐信,他必亲自起草……

陆谷孙的研究生不足二十名,大多从事教育事业,喜欢读书,每人都从导师那里学到一两门看家本领。他说:“学生是我学术生命的延续。”

在所钻研的各个领域,陆谷孙都出类拔萃。他研究莎士比亚,论文发表于剑桥大学出版的《莎士比亚概览》,引起国际反响;出版《莎士比亚研究十讲》。他写散文,有《余墨集》《余墨二集》行世。他搞翻译,出版与父亲陆达成先生合译的《星期一的故事》,还有《幼狮》《胡诌诗集》《一江流过水悠悠》等。

当年上海市市长朱镕基率团出访,指名要陆谷孙当首席翻译。当朱引用“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他翻出了古汉语的韵味,还附注典出王羲之《兰亭集序》。港督引用莎氏名句与朱攀谈,他随口将名句背下去,令港人惊艳。

陆谷孙提出的“学好外国语,做好中国人”,成为复旦外文学院的院训。他作“留住中国文化的精神线索”演讲,告诫学生:对弱小要有由衷的爱,对自由要有一种向往,对权力话语要有一种怀疑。警示学生干部:从小学会“官本位”,长大很可能当贪官。可是,有多少学生听得进这种“不合时宜”的话呢?

他自己,不当挂名编委白拿稿费,不出席商业活动和荣誉颁奖礼,宁可幽居陋室,琢磨中英互译的美妙。他处世的准则是,不帮闲,不人云亦云,不做“歌德派”“两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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