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

唐娟娟

网上说，女人眼中最丑的三种女人分别是：好姐妹的情敌、前男友的现女友和现男友的前女友。而安然于苏苏，恰是三者之一，她是苏苏男友秦成的前女友。

据苏苏从闺蜜冰冰——秦成好兄弟王哲的老婆——那打探来的消息，秦成与安然是初中同学，虽然高中大学都是异地，却没影响关系的发展。据说秦成爱安然爱得极深，为她写歌戒烟，给她写过的信能装满一个抽屉。只是这样的感情最终还是没敌过现实的距离，秦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方工作，而安然则选择了回到家乡。秦成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只要他的屋子里响起《那年的情书》这首歌，那便是他在想安然了，只因那是安然曾经最喜欢的歌曲。

苏苏也曾向秦成旁敲侧击地打探过安然的事情，最初秦成是问什么答什么，可次数多了之后便轻描淡写地带过。若苏苏露出不高兴的神态，还会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傻瓜，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爱的是你呀！”可是安然终成为了苏苏心里的一根刺，她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安然的信息，忍不住要去比较，秦成是爱自己多一点还是爱安然多一点。

苏苏终于偷偷登陆了秦成的QQ。她找到了安然的QQ，打开聊天记录，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她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她来到安然的QQ空间，查看了最新的照片。“有黑眼圈，皮肤没我好，比我老多了。”苏苏在心里暗暗评估，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褪去了婴儿肥的安然比大学看起来更多了几分知性气质。十多页的日志苏苏硬是一篇篇地看了过去，看完心里有点泛酸。安然的文笔很好，所有的喜怒哀乐似乎都能从文字中流淌出来，感染到看日志的人。其中几篇旅行日志还附带了照片，安然在广阔的天地间笑得肆意洒脱，让苏苏深深地嫉妒。苏苏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独自出过远门，她大学就在邻市上，开学放假家人都会接送，毕业之后回到老家，第一份工作都是家里帮忙找的，甚至连前段时间去省城考试，都是秦成陪着去的。跟安然相比，她的生活简直苍白无味得如同一杯清水。

就在苏苏准备下线时，秦成的QQ闪烁起来，她看了一眼，发现是群消息，便点了开来。是秦成的初中同学在群里问：“班长，今年聚会怎么放在4月份啊，不年不节的！”没想到回信息的是安然：“秦成那时候回来，咱们给他接风顺便聚一下，谁让咱们在老家呢！”马上又有人发话了：“班长你偏心啊，我也在外地，咋不将就我的时间呢？！”安然发了个笑脸：“你小子少来，上次你回来咱们没给你接风？秦成的假期跟大家都不一样，过年也回不来，这次就是小聚，过年了咱们大聚，眼馋一下他！”

苏苏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秦成提过下个月要回老家一趟，他因为过年值班没能回家，下个月他妈妈生日怎么也要回去了。只是他并没有告诉她，他回家会见到安然，没告诉她家里还有人为他张罗了接风宴。

苏苏点开了群聊天记录，越看越恼怒，难怪几乎不用私聊，感情都在群里聊天呢。前两天安然数落秦成不回老家工作，是班集体的叛徒，附和者还不少，甚至还有人说：“秦成，你干脆辞了工作回来好啦，你看你过年都不能回，你爸妈简直白养你了！”秦成对这些话都好脾气地应和着，只说下个月回来跟大家喝酒，自罚三杯。苏苏气得没将聊天记录看完就关了电脑。暗恨道，秦成在哪工作关你们什么事，他在这边工作得好好的，以后买了房子把他爸妈接过来好好孝顺，怎么就是白养了！要你们来撺掇，不安好心！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她担心秦成真的会辞职回老家，到时她跟还是不跟呢？

心中有事，言语中难免会带出来。秦成也是个敏锐的人，在苏苏第二次试探地问起他回老家后的安排时，他便进行了解释。安然是班长，人活跃，跟所有老同学的关系都很好，每次聚会都是她张罗的，也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一个人，但凡在外地的同学回老家，只要她知道了，都会联系大家小聚一下，这是惯例了。苏苏虽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她还不至于蛮不讲理到阻止秦成去参加聚会。许是察觉到了苏苏消息的来源，秦成改了自己的QQ密码。这让苏苏更加生气，若是没有鬼，何必改密码，难道你有什么信息是我不能看的吗？秦成再在家里登QQ时被苏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找过几次碴后，便有意识地减少了登QQ的次数。

对于苏苏的举动，秦成也理解。在他看来，女人都小心眼，他即便解释安然如今于他就是个老朋友，她也不会谅解，他只好自觉减少联系，甚至不顾面子暗示了安然苏苏介意他们俩有互动，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秦成骨子里是个追求稳定的人，虽然年少时还玩过摇滚，但到了真正做选择时求稳的心态总是会占据上风，不然当年也不会为了现在这份国企的工作放弃回老家。他的专业就业范围窄，回去找工作肯定困难。至于与安然的感情，他不是不遗憾。两人当初都是年轻气盛，安然说分手他甚至没有试过去挽回。分手后的第一年，他都不愿与她联系，就怕自己心痛后悔。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才慢慢又恢复了联系。毕竟多年相识，老友众多，真要做到不往来也不太可能，何况在他的内心，终究有些不舍，哪怕只是在群里插科打诨闲聊几句，也是好的。过往的感情已淡成了一幅水墨山水画，偶尔夜深人静时在他脑海里浮现，带来的也只是宁静与安详。他珍惜与苏苏的感情，她没有安然聪明、坚强、漂亮，可是她温柔善良，最重要的是，她全心全意依靠他需要他。男人啊，总喜欢被自己的女人需要的，秦成自嘲。安然的独立与坚强曾是他心中最深的芥蒂。他27了，已经开始渴望家庭的温暖，在与苏苏相处的一年多来，他知道，她能给他。

只是苏苏不是很能理解秦成的心态，她才23岁，大学毕业就与秦成走到了一起，她希望自己的男人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安然已成为她的心魔。如今她登不了秦成的QQ，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再问他要密码，无从得知安然的讯息，苏苏心里像猫抓似的难耐。所以当她在秦成的微博上看到安然时，当即查看了安然的微博。安然的微博并没有自己的照片，原创的信息不算太多，有的是旅途的见闻，有的是对某本书或者某首歌的感悟，看得出来，她是个在网上对自己有所保护的人。可苏苏一眼就断定了那就是安然的微博，女人在这方面总是有着异乎寻常的直觉。

自从知道了安然的微博，苏苏每天上网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安然的微博是否有更新，如果安然没更新，她会觉得失落，可如果更新了，她还是免不了惆怅。苏苏并没有直接关注安然，每次都是在搜索栏里搜索安然的微博名，然后再去访问，这样的话只要她不转发不评论，就不会留在自己的任何痕迹。苏苏有时觉得自己就是个阴暗的偷窥者，透过微博去窥视着安然的生活。安然的微博左右了苏苏的心情，而写微博的那个人还一无所觉，一想到这里苏苏就觉得气闷。好在微博上安然与秦成几乎没有互动，这让苏苏气平了很多。只是她不知道，那是因为秦成暗示的作用。安然虽然当时取笑秦成现在成了“妻奴”，但她作为女生还是很理解苏苏的，何况她也有自己的骄傲，自然尽可能避免与秦成的接触。

在苏苏刷着微博的大半年里，不自觉听了安然推荐的歌曲，读了安然提过的书。她虽一向不怎么爱阅读，现在如此积极看书，心里无不隐隐存在着与安然一较高下的意思。只是她也不知道，这个高下，该怎么比较。她不愿意问秦成，她与安然谁好，他更爱谁，仿佛一问，自己就已经输了。只是安然的一条微博，最终还是成为了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下班回家等公交车的时候，看到一个男孩骑着电动车过来，远远就对着公交站台露出了笑脸，公交站台上的一个女孩也是笑脸相迎，没等到电动车停下就向男孩走去。男孩停车，很自然地接过女孩的书包，一边等女孩上车一边问：‘你今天怎么没骑车过来？还不等我就走了。没听清楚女孩的回答他们就已经走了。他们应该还是高中生吧，其实他们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但那发自内心喜悦的笑容足以点亮这已经昏黄的天空。青春真是美好！”微博上还配着那首《那年的情书》。苏苏心里一沉，她知道秦成能看到这条微博，他们是互粉了的，他是否也会怀念曾经的青春？

第二天恰是周末，苏苏一早就起床去了秦成那里。当她拎着早餐来到秦成家里时，他已经起床开了电脑。在秦成吃早餐时，苏苏顺手点开了电脑上的音乐播放器，没想到传出来的是《那年的情书》的旋律，再一看播放模式还是单曲循环。她的眉头忍不住皱了皱，把音乐关了，起身去帮秦成整理要带出去的东西，他们原约好今天一起去爬山的。苏苏从枕头下掏出秦成的钱包，鬼使神差地打开来检查了一下，发现钱包放身份证的夹层里露出一点粉色。她好奇地抽出身份证，再将身份证下面的纸片抽了出来，仔细一看，苏苏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两边太阳穴像是要炸开了一样。那是一张2007年C城至Z城的火车票。冰冰的话在苏苏的脑海里响起，安然去秦成的学校看过他，王哲就是那时候见过她的。这就是那次的车票吧，秦成竟然保存至今！她用力抿了一下嘴唇，拿着车票走到了秦成面前，问：“这是什么？”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嘶哑。

秦成抬头，看到苏苏手中的车票，愣了一下，才略带尴尬地说：“不过是张旧车票而已，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旧车票而已？是谁的旧车票？只是旧车票你藏钱包里干嘛？不要跟我说你一直放在那里忘记丢掉了。从07年到现在，我不信你没换过钱包！”苏苏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你要真放不下她，我们就分手！你这样一边想着她一边跟我在一起，算什么？”

秦成后悔莫及。昨天晚上看到安然的微博，他也有些感慨，便忍不住又拿出了藏在钱包深处的车票，可能是放进去的时候没有放好，才让苏苏发现了。他与安然大学时是异地恋，俩人聚少离多，少少的一些合影也全都在安然那里，只有这张车票是安然去看他时他留下来的，这似乎已经成了过去那段感情的唯一见证，这么多年一直没舍得丢。可如今看来，不丢掉是不行了。

秦成不顾苏苏的挣扎，将她抱在怀里，小声地哄着：“我是真的忘记了，这个钱包我从工作用到现在，这个东西就一直放在里面没取出来，今天你不拿出来我都想不起来了。我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和以后都只爱苏苏一个人！你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好心痛！乖！”

苏苏还是泪流不止，瓮声瓮气地问：“那车票呢？怎么办？”秦成小心地帮她擦着眼泪，一边说：“一会我就撕了它！你可别哭了啊，都成花猫了。”苏苏止住哭声，一双泪眼盯着秦成，秦成在她的注视下，不得不将车票撕得粉碎，只觉得心中有东西永远地崩塌了。苏苏的心里尽管还是不高兴，但也懂得见好就收，擦干眼泪休息了一会就执意要回家，秦成只好将她送回去。

苏苏何尝不知秦成是在哄她，电脑里的歌曲，没有放好的车票，都表明安然的微博有触动他。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她爱他，不愿意失去他，只好装傻。

和好之后，秦成和苏苏都假装忘记了那次争吵，只是苏苏心中的那根刺扎得更深了。秦成的QQ、微博以及微信的密码，都因为秦成不耐纠缠，全都给了她。她越来越频繁地刷新微博，查看秦成的聊天记录。安然的每一条微博都被她拿来分析甚至对号入座。如果在聊天记录里看到有安然的信息，更免不了一场吵闹。但如果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络，她还是忍不住出言讽刺：“最近怎么不跟你老情人联系了啊？心里想着就联系嘛，何必憋着呢，不用顾忌我。”秦成的解释是狡辩，沉默的默认，走开不理是逃避。两人之间的赌气与争吵变得越来越频繁。偶尔冷静下来，苏苏也会反省，长此以往，她最终会失去秦成。但是，越是惶恐，害怕失去，她越是在意安然的存在。两人的关系在一次次的争吵与和好中陷入了恶性循环。

一天下午，苏苏接到秦成的电话，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哀伤与疲惫：“苏苏，我爸去世了，安全事故。我刚刚到家，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这几天很忙，空了再跟你联系。”

苏苏再一次接到秦成的电话已经是四天后了。这四天里，安然每次打电话过去秦成都是在忙，说不上几句话就挂掉了，但其中有一次电话挂断前，苏苏听到电话里有人叫安然。所以秦成的电话一打过来，还没说上两句话，苏苏就忍不住问：“安然去看过你了吧？她还真是关心你啊！老情人见面感觉如何？”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她明明是想关心他安慰他啊！秦成在电话里沉默了，他再也没有力气去解释，安然是和几个老同学一起来看他的。他也没有心情去倾诉，这四天里他是如何联系受害者家属一起与矿主谈判，日夜无休。他累了。

秦成轻轻地对着电话说：“苏苏，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