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美国的中国龙

2016-06-16 13:41林龙吟
福建文学 2016年7期
关键词:移民爸爸妈妈教室

林龙吟,2000年11月生于中国福州,2011年11月移民美国,喜欢阅读,爱好文学,文章散见美国《侨报》《华人》《南方都市报》等海内外报刊。散文《移民美国的中国龙》获第二届福建省启明儿童文学奖佳作奖。

一、去美国,去美国

“去美国”这三个字,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常常挂在爸爸妈妈嘴边。当然,除了他们,还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

我2000年11月出生在福州,2011年11月移民到美国。在我11年的生活经历中,没有走出过福建省,也从来没有乘过飞机。坐飞机去美国一定是非常神奇的事,我十分向往。

在地球仪上我找到中国和美国,两个国家距离那么远,坐飞机要十多个小时。我无法想象飞越太平洋时是什么感受。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这是去美国最难的一件事。可是,等到真的要去美国了,我才发现,好多事对我来说都那么艰难。

首先是离别的困难。

听爸爸妈妈说,在我很小的时侯,我的姑妈就开始为我们一家做亲属移民。2010年我读四年级的时侯,妈妈又告诉我,我们移民的排期到了,一年以后要去美国。虽然从移民排队那天起就知道有一天我们要离开中国,但真正拿到通知时,一家人还是有些慌。爸爸妈妈担心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我们走了以后没有人照顾。他们还害怕辞去在中国稳定的工作,到美国靠什么养家?生病了怎么办?我也害怕,到美国以后,我就见不到平时爱我疼我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也不能再和班上的几个死党耍宝了。

这些担心和害怕,到最后还是被我们克服了。毕竟移民排队要好多年,为了我能去美国受教育,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临行那天,姑妈要去外地开会,由姑父送我们去美国。

这天,我和爸爸妈妈在亲朋好友的陪伴下一起到达福州的长乐机场。在飞机起飞的前两个小时里,我体会到非常的快乐和伤心。快乐的是我终于要去美国了。伤心的是我再也看不到熟悉的亲人和朋友。

终于要过海关的安检了,我跟我的铁哥们龙腾和亲人们道别,这时,我的眼泪实在忍不住滴下来了。看着面前一个个爱你的人都热泪满眶,我想我干脆打道回府,不出国了。

爷爷奶奶因为不想看着我们这样离开,不想让眼泪掉下来时动摇我们去美国的决心,他们在起飞的前20分钟里就早早地离开了。我心里知道,不是他们不想送我们,而是他们真心爱我们,所以才不愿看到我们离开,不愿让我们看到他们的泪水和伤心。

飞机从福州起飞后第一站是先去上海,与在上海的姑父汇合,第二天再坐飞机去洛杉矶,最后转机去达拉斯——我们要定居的地方。

到了上海姑父家已经天黑,跟在福州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报平安之后就是要准备洗澡睡觉了。爸爸妈妈在外面的客厅里和姑爹聊天。我一个人躲在卧室里,透过窗口,看外面小区里的马路、车辆和行人。看着看着我心里又难过起来,从来没有过的孤单……回想在机场的那一幕幕景象,最后,我忍不住躲进被窝放声大哭起来……再也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好朋友和邻居哥哥来陪伴我了。

此后,基本上每到一站我的眼睛就会湿润一次,怎么回事?龙吟,你怎么了你?这还是原来那个班上最不肯掉眼泪的龙吟吗?怎么变成这副德行?

我后来也研究出来了能让我不哭的方法,少去黑暗的地方,因为我在网站上看过:当你身处黑夜或者黑暗的时候,就是人心最脆弱的时候。

二、美国超市

在飞机上,我基本上都在昏睡,爸爸妈妈看上去也是迷迷瞪瞪的样子,和我差不多,要不是一路上有姑父领着我们,转机的时候恐怕就要出乱子。

到达拉斯的时候,是晚上10点左右,奶奶的一个同乡朋友早就帮我们预订了公寓,我们很轻松地入住到了房子。虽说是晚上吧,可是这个时辰正好是中国的上午,加上我在飞机上已经睡饱了,这时候两眼发光,精神头十足。

奶奶的朋友是福州同乡,以前奶奶在美国时,她们结拜姐妹,所以,我叫她姨婆。

姨婆说,这样不行啊,黑白颠倒,没法出门上学办事,要尽快倒时差。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时差。

我算是体会到了倒时差的滋味,这感觉就是让你在中国时间的白天睡觉,晚上活动的感觉是一样的。呵,这会儿让我睡,怎么睡得着?结果折腾到了凌晨四五点我才睡着。

第二天中午,我们醒来了,姑爹带我们去外面的超市里面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一到超市里,我差点没被那些英语给砸昏了。牌子上写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啊?看不懂。我们要的东西用英文该怎么说?好在这些难题可以丢给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又把问题丢给姑父。

我呢,尽管东张西望。

美国的蔬菜水果都好奇怪哦,个子非常大。是不是美国人个子大就要吃特大品种的食物?

在超市里逛了一圈,我尿急了,一着急,我又忘了洗手间该怎么说。

虽然洗手间的英语记不起来,但我按超市里的指示牌寻找,洗手间还是被我找到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我注意到门口有两个一高一低的“台子”,这种“台子”跟两个洗手池差不多,但水管口装在右边,出水口也不是水龙头的样子。说它是装饰品吧,又没有那么艺术,一个喷水口,边上还有按钮。这究竟是啥玩意儿?

“台子”上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让我琢磨了好一阵子。实在抵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我伸手去按了一下按钮,那个喷水口果然冒出水来。我还在打量着这个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有两位白人小朋友走了过来,我连忙闪开,退到一边观察。高个子的小朋友去高的那个“台子”,矮的那个就去低的那个“台子”。他们几乎同时倾身到池子里,歪着脑袋,把嘴张开,一按那个按钮后,出来的水,划了一道弧形,直接落到嘴巴里。

搞了半天,这么前卫的东西,原来就是一个喝水的地方。瞬间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乡巴佬。

三、菜鸟新生

在离开中国之后,我经历了另一种艰难是语言不通,由于语言的障碍,我们基本上变成了废人。

到达拉斯后第一天,爸爸自言自语:“鸟叫一样,狗叫也一样,可就是人说话听不懂。”

在爸爸说这句话之后第三天,也轮到我感慨了。

2011年12月2日,一早,爸爸妈妈把我带到达拉斯理查逊独立小学(Terrace Elementary),这是我在美国上学的第一天。我们一起去看了属于我的教室和教师。

在满眼的金发碧眼和黑皮肤卷头发的同学中,我幸运地发现了三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孩子。他们是Yu Ze(余泽),William(威廉)与Hoa(好)。

William,是一个男孩,脸上有不少红色点点,感觉昨晚被一窝蚊子咬过,或是被滚烫的水刚刚浇过似的。说他是中国人吧,也不像,应该称亚洲人。他根本不会说中文啊。

Hoa,是女生,比我略高,西瓜太郎的头发,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女孩。但是她的中文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除了听到“你好”两个字,就没听到过别的中文从她嘴里冒出来。

当我看见Yu Ze的时候,那才是幸福的感觉!Yu Ze这头型太像我福州的死党何昶了,一样帅气的平头,一样带笑的眼睛和一样善意的鼻子嘴巴。就在我们对视的这一瞬间,我立刻对Yu Ze产生了一种亲切感。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简单聊了几句,知道他是广东人。原来是邻居——福建和广东本来就挨得近嘛。

在简单的几句Hello和Bye之后,爸爸妈妈就离开了。我壮着胆子留在教室里,满屋子的新面孔就摆在我眼前,让我去接受。我心里打鼓,却还安慰着自己说:黑人、白人,都是友好的外国小朋友。

在我找到位置坐下来之前,一个黑人小孩子就对着我笑,可是,这个笑,好像不太友好,虽然没有言语,但他的眼神里藏着一只凶巴巴的老虎。他是不是在想:“这个新生很菜啊!看他长得那样,个子没我高,皮肤没我黑,头发没我卷,脑袋没我大,英文没我好……一会给他点颜色瞧瞧。”总之,这个黑同学让我非常的不爽,看他还讥讽地盯着我,我立马回眼瞪过去。结果很明显,他眼里的老虎忽地跑了,马上出现一只安静的小猫咪。“纸老虎嘛”,我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小看我。

我坐在Yu Ze旁边上课。一开始我一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悄声问Yu Ze,“现在要干什么?”“老师叫我们干吗?”“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之类的问题。谁知道他除了说“不要吵”和“Be quite”(不要说话) ,什么都没说。

第一天上课好无聊,什么都不懂,但课堂倒是给我很新鲜的感觉,跟中国的比起来,虽然在人气上弱了点,但是外国的教室给人一种舒适、一种家的感觉,或者干脆说是比较随便吧。

中国的教室你进去肯定都是这样,一行一列的课桌椅,书包还要挂在课桌旁边,整齐得要死,给人一种非常大的压力。在这里,书包都是放在自己的储物柜里面,因为外国人对这个隐私很尊重,基本所有的locker都是 personal的。教室内的地板都有地毯,一张超大的地毯,铺满整个教室。桌椅则是分小组,每组最多不会超过6个,3-4个组。就是说一个教室才20多个同学。里面还有纸巾和洗手液。凭我在中国的经验,这应该是老师的东西,接下来……我看到了一个同学竟然不跟老师说一声,自己就去拿张纸巾站到垃圾桶那边擤鼻涕。

不可能吧?我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在中国,虽说教室里没放这些东西,但你如果敢在课堂上不跟老师说一声,自己就去拿老师的东西擦鼻涕,你不被老师骂才怪呢。后来我才明白过来,教室里的纸巾、洗手液等,都是老师和同学共用的。

还有个有趣的发现,课堂上同学们的手一个个爱怎么放就怎么放,不是像中国的“机器人”手势——两个手臂必须叠起来放在桌面上,坐在带有靠背的椅子还用手靠在靠背上。我差点没晕过去,怎么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跟中国不一样啊?我反正还是使用“机器人”手势坐在那边,准备看那些同学是怎么挨骂的。一堂课过去,啥事没发生……搞啥?敢情学生手怎么放老师都让?

(本篇2014年发表在美国《华人》杂志)

四、初来美国的日子

2011年11月28日,我随我的父母移民到美国德州达拉斯,作为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心中充满了好奇,美国的学校和中国的一样吗?老师和同学是什么样的?三天后,我来到我的新学校。刚进校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看不懂的英文单词。顿时,我成了文盲。

在学校的走廊里,我十分用心地辨认,只有2%的单词能懂,剩下的98%对我来说都是天书。办完一切手续,我跟校长握个手,他对我说:“Nice to meet you!”我鹦鹉学舌地重复了一句,校长笑了。看来学英文口语并不难啊,只要会模仿,就可以过关。

没高兴多久,老师就带我去做一个测试,这应该就是笔试了。这个笔试用于测验你的知识水平,看能不能进这个学校。我心里发毛,我才刚来耶!就这样被考?果然,进去之后一看题目,虽然都是非常简单,似乎是给幼儿园小朋友考题——看图识字,看这些图片上的单词,Pencil(铅笔)什么的我还行。枪、衣服等等,我就不会了。

无论如何,我还算幸运,通过了!

上课第一天,语文老师跟我说,因为本人英语太差(我估计就是幼儿园小朋友比我都牛),所以推荐我去买个翻译器。星期六,爸爸妈妈陪我去买了一个翻译机。当一个文盲孩子,手里有了个翻译器时,会有什么样的心情?我来告诉你吧:你将会无比激动,幻想着这就是你的私人秘书,从此文盲变天才。

接下来是星期一,我立刻拿着我的“心肝”去学校。我的会说话的宝贝秘书引来了全班同学的围观,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虽然我听不懂他们在讲些什么,但一定是在赞叹这个机器的神奇。

鉴于我的英语水平比较拙,老师不给我布置家庭作业,怕难倒我。其实,数学课,我发现这些题目太简单了,完全没什么问题,就是文字题慢一些。

但在语文课上我就悲剧了。由于我是新生,又按老师的要求买了翻译机,老师看到后第一句话就是:“good job!”(干得好)。接下来还是一样,一本适用于在幼儿园的图画书就让我去看,没办法,谁叫我英语不好呢?翻开第一页,一样的字,一样的天书,一样的不懂,我就拿出翻译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唉,虽说慢了点,键盘又小,但是还是勉强过得去。

我想对老师说:“我一点都不想吃这个汉堡。”机器就给出英文:“I dont want to eat this burger at all。”

小秘书的工作有模有样。我满心欢喜!于是,交流的欲望和信心大增。

到了快去吃午饭的时候我想去自动削笔机去削个铅笔,猜猜怎么着?我本来想非常好心地把铅笔机下面装铅笔削屑的盒子拿去倒空,但是盒子拿不出来。我就去问老师,我说:“ I cant open this, how to open it?(我打不开它,怎么样才能打开呢?”

老师是这样回答我的:“Try to use more force on it to pull it out.”

不懂,于是我就叫老师打在翻译机里,果然懂了。于是我就想再表现一下本同学的谦虚好学,再打一句:“我如果用上吃奶的力气都不行呢?”这在中国是非常正常的吧?就是一句俗话嘛。不过,你一定还记得我说过这个翻译机很诚实、很能干吧?现在,后果你一定猜得出来吧?

这翻译机是这样翻译过去的:“如果我用上了吃母乳(吃奶嘛)的力气都打不开的话该怎么办呢?”

当这位老师非常大声地在全班同学面前读出这句话时,全班狂笑。虽然我不懂他们为什么笑,但是我也跟着笑,心里明白一定是这玩意把我害了。脸上笑着,但我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本篇2013年7月29日发表在美国《侨报》副刊文学时代)

写作感言:

我的姑妈是作家,她叫施雨(原名林雯),我从识字开始就读她的书《美国儿子中国娘》。两个表哥都是在美国出生的ABC(在美国出生的华人),书中有很多他们搞怪的故事,很有趣。

我和爸爸妈妈要移民去美国了,姑妈对我说:“龙吟,你以后要开始写日记,把你每天感觉有趣的事情都记下来。”

可是,我很怕写日记,学校老师布置的日记作业我都拖欠着。

到美国以后,我开始写日记,原因是,我真的需要写出来,日记成了我的好朋友,以前一直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些故事都是我初来美国的经历,也是非常好笑的故事,如果不记录下来的话以后可能就忘掉了。回头读当时的经历与心情,我看到自己内心的变化,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心历路程。从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孩子一直到现在,我的思想、行为,都发生了哪些改变,日记里可循清晰的痕迹,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可以更好地认识我自己。当然,这些有趣的事情发生过,写下来,变成一种美好的回忆。文字对我来说,竟然是一种“家”的感觉。

写日记是我的转折点,获奖是里程碑,通过这次的获奖我发现,我在美国的经历也可以与中国的读者分享,当然,我的读者最多的还是我的同学,我们对比美国和中国的教育方式、课堂习惯、生活习俗,大家从中获益,十分欢乐。就拿这次获奖的文章来说,由于我刚刚从中国出来,英语口语和听力都不好。买了这个翻译机是为了帮助我学习更多的英文,但是由于自己英语差,所以弄了个闹剧。这篇文章在美国侨报副刊发表后,又被南方都市报转载,我很开心。

发表与获奖都是对我的鼓励,我会一直写下去,用文字记录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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