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斯普利钦:关于青春的法式回忆

2016-06-23 08:29杨方
北京青年周刊 2016年22期
关键词:德斯阿诺青春片

杨方

我们或许得要承认当下中国青春片大同小异的境况:主人公是树一样的阳光少年和戴着眼镜的自卑少女,有严厉的班主任或者学生家长,有八卦的女同桌或者调皮的男同桌。场景在教室、操场,永远有做不完的数学题和跑不完的800米,感情则总是高考重压下的勾心斗角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恋。看到最后,我们甚至已经无法分辨自己是看腻了中国的青春片,还是太痛恨自己的乏味青春。

而青春片这个东西在法国导演阿诺·德斯普利钦眼中却有着不一样的面貌。它充斥着疯狂和叛逆,是一群人开着车四处游荡,是摇滚乐、酒和烟,是与父母关系的决裂,是自我的放逐和无尽的冒险。

在电影界我们总能发现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如果某位导演一旦成为世界上或者仅仅是本国内有一定影响力的知名导演后,他便好像不再屑于拍摄少年时代的你侬我侬了,他会越来越喜欢拍大制作和严肃题材,仿佛这才是他的职责。而法国重要的后新浪潮电影导演阿诺·德斯普利钦(Arnaud Desplechin)却恰恰相反。

1992年,让德斯普利钦名噪一时的处女作《哨兵》讲的是有点严酷的政治,随后的《现代法国艳情史》则深刻窥探了知识分子的精神生活,不惑之年一部《伊斯特·康》用戏剧故事慢慢叙述了德斯普利钦对历史的个人理解,而让他获得2004年“凯撒奖”的《国王与皇后》则通过两个人的感情生活谈了灵魂救赎的问题……阿诺·德斯普利钦是个慢工出细活的导演,就在我们等待他的新作会是如何严肃的时候,他拿出来了一部让众人愕然的片子——《关于青春的三段回忆》,没错,如名所见,它就是一部青春片。

感伤:“我拍电影就像在做伪装,但他们每次都认出我了”

第一次见到阿诺·德斯普利钦导演是在一个春日融融的上午,他身着考究的蓝黑色西服,吸一支电子烟,谈吐优雅,态度谦和。见到他的那一刻你就会被他身上散发的绅士气质深深吸引,那种气质像巴黎铁塔,冷静不失美丽,那种气质像陈年红酒,古老仍旧迷人。

有人说阿诺·德斯普利钦是以摄影师出道的,但他自己却并不认同这一点。德斯普利钦在电影学校念书时学的是导演和摄影,这让他在镜头方面确实有一种独特的敏感,因此在长镜头和景深镜头方面有着很深的造诣。不过德斯普利钦告诉我们,自己在做导演之前其实做过了所有与电影相关的技术职位,还包括剪辑师、编剧等。这样的经历不仅仅使得德斯普利钦对影片拍摄有更好的掌控,更懂行,可以和各种工作人员讨论各种具体的东西,还让他电影拍摄的进程从来不需要被耽搁:“如果突然有一个摄影师说自己要撂挑子不干了,那么没关系,我今天可以拍,我来替今天的班!”

在德斯普利钦还是一名电影学院学生的时候,他并不喜欢看当时的电影——那些偏向现实主义风格的电影,他迷恋的是新浪潮导演的电影。这种感觉就像我们总是和自己父母的关系一般,却和祖父母之间非常亲密,新浪潮导演讲故事的方式和电影中浓浓的传奇色彩给了德斯普利钦很大的创作灵感。

德斯普利钦同样是一个力求突破和创新的人,《吉米·皮卡尔》发生在美国,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印第安人的题材,拍完之后他就想之后要拍一个发生在法国外省的电影,因此就拍了发生在鲁贝的电影。《吉米·皮卡尔》是中年男人的故事,你能猜到他老年是什么样子,在下一部电影中他就想来一个彻底的青春无敌的片子。德斯普利钦总是想推陈出新,和以前不一样,这个片子拍完了就想再拍一个电影去压倒它。他说,“我每次都想要改变自己,但观众每次都在看完后说发现了我的一贯风格,观众们太厉害了。现在我拍电影就像在做伪装一样,不过他们每次都认出我来了。”

疯狂 :“把飘在天空中的东西拉回到地面”

虽说德斯普利钦所拍摄的电影题材十分丰富,有《哨兵》这样的侦探片,《现代法国艳情史》这样的风俗喜剧,《国王与王后》这样的悲喜剧,《吉米·皮卡尔》这样的人物传记……但他还是归根结底是偏爱拍摄文艺片的一个导演。在观看德斯普利钦电影的时候我们感觉总像在阅读,里面会有很多文学和诗歌的东西,会能够探究到人物的复杂内心。对此,德斯普利钦给我们说了一个自己和上世纪80年代著名导演菲利普·加莱尔的故事。菲利普·加莱尔曾经半开玩笑地对德斯普利钦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拍电影吗?因为我是一个失败的画家。德斯普利钦则说,所以,我拍电影的原因是因为我是一个没成功的小说家。

德斯普利钦对小说的爱好转变成了对电影的爱好,他拍电影就是在用一种现代的方式去写小说,用他的方式去写小说,去分享自己在生活中的感悟和发现。他放很多文学和诗歌的东西在电影里,希望能够通过电影把一些流行艺术、文学片段这些飘在天空中的东西拉回到地面,拉回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在电影处理人物对话方面,德斯普利钦想抓住的是角色的特殊时刻,一句话他在一生中都可能不会说出来,但在那一刻他说出了,这句话他自己都会感到惊讶,这就要在电影中记录下来。这句话不是“先生,我要一杯咖啡”或者“多少钱”,稀松平常的语言他不要,只有电影中的人物说到一句醍醐灌顶或者非常特别的话,他才会放进电影里去,他想追求字字珠玑。

在采访的最后,我们问到阿诺·德斯普利钦为何在成就斐然的今天仍然选择拍摄一部青春片,他却并不认为拍一部青春片是很简单的事情,它不是返璞归真,而是一种新的挑战。德斯普利钦的电影是非即兴的,一般有很多层次,有很大的信息量,这种复杂的电影需要演员有一定的功力和技巧。德斯普利钦坦诚地说,“我一直需要有经验、对台本理解深刻的演员,这样他们才能把对白念出意蕴并呈现一种自然表现的状态,在拍摄 《关于青春的三段回忆》之前我并没有和法国的年轻人拍过片子,我不太相信他们。”

人到中年,作为法国有一定受众的德斯普利钦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为法国电影,为法国新演员做点什么,因此,他决定和新人们挑战一个自己从前没做过的事——和新人们拍一部青春片。幸运的是,《关于青春的三段回忆》的男女主角体味到了德斯普利钦的电影语言和表达方式并成功演绎了自己的角色,男主角昆汀·多尔马尔和女主角露·罗-伊莱科内都凭借该片获得“第41届法国凯撒电影奖”最佳新人男女演员提名,德斯普利钦也凭借该片再次获得了“最佳导演”称号。一切像是完美升华,一切又像是重新开始。

Q&A

Q:有人说《关于青春的三段回忆》这部电影是一部自传体电影?

A:严格来说它还是讲故事的剧情片,我在用讲故事的方式给观众们带来了一个自传体电影的感觉。这个电影分为三个部分,我也从三个部分来回答这个问题。第一部分是童年时期,主人公的母亲去世,他和母亲关系不好,而我个人的母亲现在仍在世,没有变疯,我和她的关系也很正常。在第二部分的少年时代,主人公去明斯克旅行,这也是我从来没去过的,我自己的青春时代是没有疯狂的探险性的这部分的。不过我的哥哥姐姐们都去过,在那个年代的法国,学校很喜欢组织去东欧国家旅行。第三部分讲了一个学者的生活,我从17岁就在工作,所以我和研究院或者学者都没有什么交集,我们的生活是不一样的。

特吕弗曾说,我在拍片的时候不希望演员给我演技和才能,我需要他们的真诚和内心世界。其实导演在这方面也是一样的,我是演员中的演员,我也要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现给观众,哪怕它是我内心深处有点尴尬有点见不得人的东西。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部电影是一个表达我内心感受的自传体电影。

Q:《关于青春的三段回忆》中的这三段回忆在风格上其实也是不同的?

A:这部电影讲的是男主角的回忆,在我找寻自己的回忆时,我发现回忆其实都是片段化的,是无法构成一个完整画面的,我无法写出一个连贯的长篇大论的小说,因此我必须处理成片段化的东西。我在这三个片段中,风格确实不一致。第一部分的童年时代是诗歌一样的,像是石头扔出去溅起水花的感觉。男主角和妈妈关系不好,就跑到同性恋的姑奶奶家里,后来妈妈死了。这些都是很诗意的片段,景象与景象之间也是分开的,讲的是童年时代对自己的放逐;第二个部分是男主角去了苏联,把护照给了一个犹太男孩子,让他跑出了苏联。这个则是第二次放逐,把自己放逐到了苏联;第三部分则很像美国现在很流行的成长电影,讲的是青春的故事,男主角是个来自外省的男孩子,把自己放逐到了巴黎,后来也去了其他地方旅行。在这段时间他被迫和女朋友分开,是对自己的放逐。

男主角的一生都是一个自我放逐的状态,他在片中的最后便说:我到底是不是我?我这样的一生到底对不对?

Q:您很多电影的男主角都是马修·阿马立克,他就像您的“男缪斯”?

A:马修·阿马立克本身是导演出身,在一个他无法接受的影像拍摄方式出现时,我就会说那我来演给你看,马修·阿马立克就会说“你不是在演这个角色,你在模仿我”。我们两个都是导演,在讨论电影时是一种对换位置的状态,一个人出演,另一个从导演的方式来看是否应该这么演,这种感觉挺奇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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