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杯“足球移民纵队”启示录

综观本届欧洲杯，24支队伍共552名球员中，有着移民背景或者“归化”标签的有141人，占比26%。是什么催生了如此庞大的“移民纵队”，他们有着怎样的前世今生？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肖良志

2016年法国欧洲杯正如火如荼进行，陶兰特·扎卡和格拉尼特·扎卡一母同胞兄弟各自为阿尔巴尼亚、瑞士队而战的情景，敲开了“移民足球”的大门，甚至翻开了早已泛黄的关于“移民”的扉页。

综观本届欧洲杯，24支队伍共552名球员中，有着移民背景或者“归化”标签的有141人，占比26%。是什么催生了如此庞大的“移民纵队”，他们有着怎样的前世今生？

一读再读历史，不得不承认，移民足球是一种文化，是一门学问，甚至是一种艺术。

二战中立让瑞士成为足球移民大户

此前征战世界杯时，瑞士队23人中有多达14人属于“移民纵队”。如果没有移民后代，瑞士甚至都组不成一支真正的球队参加世界杯

很多现象，都无法跨越横亘在眼前的历史。既然“足球移民”的话题始于欧洲杯上的瑞士队，故事就从瑞士说起。

站在欧洲历史的角度，二战前后，移民潮涨潮落。和法国、挪威、丹麦、比利时、荷兰等国家一样，瑞士也在希特勒的攻击路线上。不过，希特勒始终没有下令全力攻击瑞士，除了偶尔进行了一次地面攻击之外，其余基本上都是派空军进行骚扰。

在法国等国家相继沦陷的时候，瑞士这种境况令人匪夷所思。原来，一方面是因为瑞士属于绝对意义上的中立国，另一方面瑞士是全世界的财富集聚地，德国需要瑞士的财政支持和黄金市场，最终没有入侵这个国家。在整个二战期间，这其实是瑞士的护身符，使瑞士免遭生灵涂炭。

二战期间，众多欧洲国家被置入德国的炮火之下，百姓流离失所，相对安全稳定的瑞士，成为难民最好的“避难所”。作为中立国，瑞士对难民实施的是“开放政策”。当法国宣布17万犹太人属于不欢迎的人之后，瑞士也害怕受到冲击，制定过一个只能继续接受7000名“政治难民”的计划，瑞士警察大量驱逐犹太人。后来，在国内不断反对的浪潮下，瑞士重新开放国门，前后共接受过30万难民。

科索沃战争期间，瑞士同样成为接受难民的大本营。陶兰特·扎卡和格拉尼特·扎卡的父母，就是作为科索沃战争期间的难民逃难到瑞士的。同样，瑞士球星沙奇里、贝赫拉米，也是跟随父母从科索沃来到瑞士的。在瑞士，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例如科特迪瓦的朱鲁、阿尔巴尼亚的塞洛维奇。

在本届欧洲杯上的141名移民后代中，来自科索沃的有16人。

二战期间的难民、科索沃战争期间的难民、后来的正常移民，这三股力量的很多后代都选择了足球，经过大浪淘沙之后，一些人脱颖而出，并最终成为瑞士国家队的中坚力量。因为瑞士以及很多欧洲国家的国籍政策，有些球员选择了代表瑞士出战，有些则选择了曾经的祖国。例如，陶兰特·扎卡就选择了阿尔巴尼亚，而格拉尼特·扎卡选择了瑞士。

也正是凭借“移民纵队”的力量，瑞士在世界杯、欧洲杯上都有过不错的表现。著名教练希斯菲尔德此前率队征战世界杯的时候，瑞士队23人中有多达14人属于“移民纵队”。希斯菲尔德曾称，如果没有移民后代，瑞士甚至都组不成一支真正的球队参加世界杯。

在本届欧洲杯上，瑞士队23名球员中同样有14人属于移民的后代。

从这一点讲，瑞士必须感谢移民大潮。足球是一项平民运动，也是一项艰苦而又残酷的项目，富家子弟玩玩可以，真正要想成为谋生的职业，必须付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经受常人难以涉及的磨难。所以，难民或者移民家庭的后代，在足球出人头地的机会比富家子弟更多。

所谓，祸福两相依。

“移民纵队” 统治欧洲足球

墨索里尼曾经给意大利队下过死命令，胜利或者死亡。波佐的球队凭借阿根廷人蒙蒂、瓜伊塔等人的鼎力相助，最终在墨索里尼面前全身而退

参加本届欧洲杯的24支队伍，除了罗马尼亚之外，其余23支队伍均有移民后代或者归化球员，共141人。

除了瑞士队的扎卡兄弟、沙奇里之外，大家耳熟能详的伊布、马图伊迪、埃弗拉、博阿滕、厄齐尔、波多尔斯基、埃德尔、莫塔、诺伊施泰特、蒂亚戈、登贝莱、费莱尼、佩佩、纳尼、夸雷斯马、戈麦斯、赫迪拉、穆斯塔菲、拉基蒂奇、曼朱基奇等一众球星，组成了遍布欧洲的“足球移民纵队”。

这些球星，在各自的国家队都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很多人都是场上的灵魂与核心。他们的表现，证明“移民纵队”已经成为欧洲足球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他们，无处不在。

关于“足球移民纵队”，有两种解释：一是战争难民、正常移民的后代；二是“归化”促成球员移民。

扎卡兄弟、沙奇里、厄齐尔、波多尔斯基、克洛泽等球员属于真正移民的后代，埃德尔、莫塔、蒂亚戈等球员则是因为“归化”而进入“足球移民纵队”的。

在欧洲足球移民的历史上，最早启用“归化”球员的是意大利。早在上世纪60年代以前，包括墨索里尼时代，意大利就通过“外援”取得了不错的战绩。墨索里尼曾经给意大利队下过死命令，胜利或者死亡。波佐的球队凭借阿根廷人蒙蒂、瓜伊塔等人的鼎力相助，最终在墨索里尼面前全身而退。

这让意大利看到了“归化”球员的力量，于是，凡是有意大利后裔的地方，就有意大利足球的“招募站”。1962年以前，意大利使用过的“归化”球员就有33人。后来，在国人的反对之下，意大利终止了这个计划。最近几年，随着意甲的下滑，国家队在相关位置上存在巨大短板，埃德尔、莫塔等人被“归化”，埃德尔在本届欧洲杯上也确实发挥了重要作用。

法国一直对“足球移民”持开放态度。1998年法国世界杯，齐达内、德塞利、维埃拉三大核心为首的法国队最终捧得大力神杯，而上述三人都算是“足球移民纵队”中的成员。看看马图伊迪、埃弗拉、博格巴的影响力，就知道足球移民对法国的重要性。正是因为如此，法国从来都不会拒绝移民大军中的成员加入到国家队。

二战的始作俑者德国，其实是移民大国。因为战争，他们损失了超过50%的劳动力。战争结束之后，百废待兴，于是不得不从国外输入大量的劳动力，前前后后，共有1400多万外国人进入到德国工作。其中，很多人都留在了德国，仅仅土耳其的后裔就有300多万。

在这样的背景下，德国军团有很多移民的后代。欧洲的移民政策本来就宽松，21世纪的移民从来没有间断过。所以，德国队中的移民球员包括了真正移民的后代，以及“归化”球员。中场核心厄齐尔、10号球员波多尔斯基、伟大的17号博阿滕、戈麦斯、赫迪拉、穆斯塔菲，都正在或者曾经扮演着重要角色。

至于身价4.68亿欧元的“欧洲红魔”比利时，他们胸怀宽广，海纳百川，队中有摩洛哥后裔费莱尼和查德利，来自马里的登贝莱，阿尔及利亚后裔阿扎尔，流淌着斯巴达人血液的米拉拉斯，出生在马提尼克的维特塞尔。

比利时的23名球员中共有12人属于移民后代，名副其实的一支国际纵队。他们帮助比利时刮起了红魔旋风，在本届欧洲杯上干净利落击败匈牙利挺进8强。

FIFA为欧洲足球移民推波助澜

卡塔尔除了在国外购买俱乐部当做培养球员的基地摇篮之外，还不断归化世界各国的球员，可能会让他们成为搅局2022世界杯的重要力量

真正给足球版图带来影响的，是“归化”。FIFA在2009年更改原来的政策，为欧洲各国归化球员带来了更大的便利。一般情况下，归化都是18岁以上的球员，他们的加盟，可以在短期内迅速提升球队的实力，帮助球队打破旧有的格局，建立新的秩序。

在欧洲，大多数国家是允许拥有双重国籍的，针对这种情况，FIFA也专门出台了相关的政策，对于各国归化球员做出具体的界定。2009年之前，FIFA规定拥有双重国籍的球员，在年满21岁之前代表A国青年队打了正式比赛，要在年满21岁之后才能代表B国参加比赛。2009年之后，这个规定被取消，只要球员没有代表A国成年国家队打过A级赛事，就可以代表B国球队参加比赛。

2015年，FIFA的政策再次发生变化，原来有18岁的限制，现在18岁的限制被取消，只要满足4个条件中的1个即可：一、本人出生在该国；二、其父或其母出生在该国；三、其祖父或其祖母出生在该国；四、在该国连续生活超过5年以上（没有为其他协会的国字号代表队的效力经历）。

显然，FIFA的新政策更加有利于各国归化球员。例如，正在参加欧洲杯的意大利队球员埃德尔、莫塔就是如此；西班牙国家队的蒂亚戈也是“归化球员”。通常情况下，球员同意被“归化”有如下原因：1、自己从小生长在归化他的国家，对那里的环境比较熟悉，也喜欢在这个国家生活；2.在归化他的国家队可以享受到至高的荣誉；3.可以通过被归化，创造更好的前途。

在足球领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入选国家队的球员地位更高，出国踢球或者深造的机会更多，这些都可以为球员及其家庭带来更多的利益。像埃德尔和莫塔在意大利队、蒂亚戈在西班牙国家队拥有很高的荣誉，为他们的足球生涯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如果不走这一步，他们不一定进入巴西国家队，损失巨大。

对于归化他们的球队来说，可以迅速弥补位置上的短板，短期内就能提升整个队伍的战力。因此，放眼欧洲足坛，被归化的球员越来越多。包括亚洲的日本、卡塔尔在内，归化球员都为他们的国家队做出了巨大贡献。

FIFA的政策让更多国家看到了迅速提升本国球队实力的希望，欧洲杯的影响力巨大，今后，愿意归化球员的国家会越来越多，洲际大赛以及世界杯的竞争力将更加惨烈。

尤其是和我们相关的卡塔尔，他们从2004年就开始在为各级大赛做准备。除了在国外购买俱乐部当做培养球员的基地摇篮之外，还不断归化世界各国的球员。在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之前，他们还会归化一些球员提升实力，可能会让他们成为搅局2022世界杯的重要力量。

足球移民可以完成“借鸡下蛋”

最近20年来，非洲各国涌现过无数的巨星，就是在欧洲各国“借鸡下蛋”的结果

因为允许拥有双重国籍，欧洲各国迅速实现了大规模的“足球移民”。在欧洲各国因为足球移民提升实力的同时，有一些国家也通过足球移民完成了“借鸡下蛋”，迅速提高了本国国家队的足球水平。

在这方面受益最大的当属非洲的一些国家。

无论是二战前后的移民，还是后来的正常移民，以及现在越来越多的“足球移民”，家庭或者个人考虑最多的还是国家的环境。一般情况下，会从发展中国家移民至发达国家。非洲贫穷落后，很多孩子在体育或者足球方面天赋异禀，于是，他们从小就被输出。

这些孩子长大以后，有的直接成为输出国的宠儿（本届欧洲杯上来自非洲的足球移民多达36人，其中法国10人，比利时10人），有的则在祖国的召唤下回国效力。最近20年来，非洲各国涌现过无数的巨星，就是在欧洲各国“借鸡下蛋”的结果。当相关非洲国家拥有了一批“借鸡下蛋”的高水平球员时，国家队的实力水涨船高，大赛的成绩就好。

由于非洲很多国家都致力于“借鸡下蛋”，所以非洲各国在大赛的成绩此起彼伏，城头变幻大王旗。

更多时候，一些曾经的法属殖民地国家的孩子更容易到法国踢球，然后又通过法国这个跳板到英超、德甲、意甲或者西甲。在这个过程中，法国近水楼台先得月。本届欧洲杯上，法国23名球员中有10人是足球移民，且全部来自非洲。

阿尔及利亚作为法国的殖民地存在了一百多年，后来的法国巨星齐达内、本泽马、纳斯里都是阿尔及利亚后裔。因为法国的阿尔及利亚后裔有300万，他们中的很多球员就成为阿尔及利亚的球员。

欧洲红魔比利时的23名球员中，有12人来自移民，其中10人来自非洲，包括登贝莱、费莱尼、卢卡库等。

非洲国家输出孩子的时候不会仅仅在法国、比利时，还有欧洲很多国家，即便不是在欧洲五大联赛，在欧洲的二流联赛踢球，也会对各自的祖国有很大帮助。于是，非洲国家热衷于向欧洲各国输出自己的孩子，即使最好的那部分被欧洲国家拿走，对他们也大有裨益。

不知不觉中，非洲很多国家通过“借鸡下蛋”有了更大的收获。那些有多名球员在欧洲效力的国家队，在非洲以及世界大赛中都有不错的表现。当科特迪瓦拥有德罗巴这样的球星时，科特迪瓦曾经引爆世界杯；当加纳拥有埃辛这样的球星时，加纳也曾经无限光亮过；当喀麦隆拥有猎豹埃托奥时，引起全世界的关注。当年的维阿虽然没有随自己的国家队参加世界杯，但是他在五大联赛踢球成为巨星，为整个非洲带来了积极的影响。

类似的案例还有很多，非洲通过欧洲这个跳板，在足球领域实现了巨大的飞跃。

很多非洲球星在欧洲淘金之后，都会为家乡做出贡献。那些加入了欧洲国家国籍但是祖国在非洲的职业球员，也都纷纷慷慨解囊，让非洲各国受益匪浅。在足球领域的“借鸡下蛋”，实际上是一种集体育、文化、经济、政治为一体的“足球外交”，各方多赢。

对中国研究“足球移民政策”的启示

借助中国足球改革的机会，关于归化球员政策的问题提上日程，中国足协也曾经和有关部门协商过这个事宜

毫无疑问，“足球移民纵队”在本届欧洲杯上的良好表现，会再次引起中国归化外籍球员的讨论。其实，早在2013年，这个问题就在坊间讨论热烈。限于国籍政策原因，此事一直没有定论。

2015年3月，《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出台，首次对发展足球进行顶层设计，未来十年成为中国足球的“黄金十年期”。在这种背景下，中国足球需要国家队这个龙头的带动作用，大赛好成绩，就是不竭的动力。要想立竿见影，归化在中超踢球的一些高水平外援是一条不错的捷径。

借助中国足球改革的机会，关于归化球员政策的问题提上日程，中国足协也曾经和有关部门协商过这个事宜，主要原因如下：一是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的水平有限，难以在世界大赛中取得好的成绩，国家队作为龙头的作用体现不明显；二是中超的水平逐渐提高，更多高水平的外援到中国淘金，他们在自己的祖国无法入选国家队，有愿意为中国效力的愿望。

在中国的国籍政策里，获得中国国籍之后必须放弃原有国籍，这和欧洲各国的政策有很大的不同，外籍球员未必愿意放弃原有国籍。因此，在归化外籍球员的问题上，一要解决允许归化外籍球员的问题，二要解决双重国籍的问题。但是，这种事宜需要站在国家高度考虑问题，而不是仅仅从足球的角度考量。因此，能否改变政策，或者能否特意为足球改变国籍政策，现在还是未知数。

如果相关政策无法落地，中国可以效仿非洲国家的“借鸡下蛋”模式，在全国范围内招募愿意把孩子从小送往欧美发达足球国家生活、学习的家庭，出台相关的政策，让父母随同孩子一起到国外生活居住，从小让他们学习国外的先进足球理念。

和非洲不同的是，因为无法拥有双重国籍，18岁以前无法参加当地的正式青少年联赛。不过，即使参加不了正式的青少年联赛，从小就在足球发达国家的环境中学习和踢球，水平自然会高。到18岁的时候，可以签约职业足球俱乐部或者回国踢球，对于中国队以及整个中国足球的水平提高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