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青与“乌青体”

2016-06-30 21:14王琪
青年文学家 2016年20期

摘 要:21世纪以来,面对市场资本与大众文化的强烈冲击,诗人们自身开始分流,诗歌理念与创作趋向复杂多样,诗歌在公众生活中作用日渐减弱并成为更加私人化文本。2012年3月,被网友认为废话诗的“乌青体”在微博引发热议。2014年11月,“乌青体”再次依托网络走红,这一现象引人深思。

关键词:乌青;乌青体;废话诗

作者简介:王琪(1991-),女,黑龙江安达人,黑龙江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在读。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20-0-02

一、关于“乌青体”的争议

乌青原名郑功宇,1978年出生,兼小说、影像作者,《对白云的赞美》创作于1999年,甚至要早于赵丽华的“梨花体”。这首诗歌,从内容看表达的是赞美白云的“白”,从形式上看,则是通过一组程度递增的副词,来修饰白云的“白”,大有娱乐和戏谑的味道,从而引起网友们的争相模仿。

天上的白云真白啊/真的,很白很白/非常白/非常非常十分白/极其白/贼白/简直白死了/啊。

面对乌青的“废话诗”,多数评论者都认为乌青写的不是诗,陈仲义认为,“乌青体”的走红是大众娱乐的一时快感。香港诗人廖伟棠认为,“这样的所谓诗唯一价值就是显示作者的语言贫乏程度已经达到极限。”然而,也有力挺乌青的学者和评论家。赵丽华就认为,乌青的诗是对以往过度修辞、故作高深、拗口诘牙的诗歌方式的一种反拨,是对宏大叙事和假大空的主流话语体系的一种颠覆;韩东认为乌青是天才,且诗歌具有先锋性,其根源可追溯到杨黎的“废话”说及其写作;还有评论者从读者与创作者的互动性效果来看乌青的创作,“当下的诗歌已经和大众产生巨大阻隔,用强势方式去推广不太可能,用相对温和、偶然的方式,进入他们的生活,可能会更好。”[1]

然而,朦胧诗当年也因极其晦涩难懂而引发争议,面对新生力量的出现,还需抱着宽容的态度。究其原因,诗歌淡出公众视线太久,大众的诗歌理念还停留在过去,面对乌青具有先锋性、口语化的诗歌,读者仍用以往的诗歌标准去衡量,这就造成了诗歌创作与诗歌鉴赏之间的错位。这些争议的主要焦点是各路学者对诗歌定义的不同,接受诗歌教育的背景不同也会造成审美上的偏差。乌青自己面对学者和公众的评价则较为坦然,他认为,什么是诗,谁也没有定义的霸权。

二、“乌青体”的特点

从诗歌的特点来看,乌青无疑继承了杨黎废话诗的风格,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将“废话是诗歌的本质”的诗学理念发挥到了极致。

(一)客观性与叙述性

乌青诗歌的客观性与叙述性,表现在诗歌内容的生活化、日常化、琐碎化;诗情上是冷静如实地记录事物存在的状态和人的活动,用无动于衷的眼光观照日常经验。在某种程度上,诗歌的中心是“物”,而不是“人”,主张取消以往诗歌抒情、修辞和铺排的成分,尽量使用名词,达到一种“冷抒情”效果,完成对传统语言习惯的颠覆。乌青很大一部分诗歌表现了这种客观性与叙述性,如《小姨之死》从题目可以看出诗歌的主要内容,然而,诗人并没有表现出对小姨之死的悲伤之情,反而以冷静的语调叙述了小姨去世前后的状态,并且反复诉说着“无聊”,以旁观者而非亲人的角度目睹了一切。这首诗以名词组合,不动声色地叙述日常,文字简单、直接、平实,是不掺杂的干净,甚至非常直白、非常本能,颇有些小说化的意味并极具“冷抒情”的特征。

(二)日常事物的泛滥

乌青诗歌受人诟病的原因之一在于过分追求诗歌的形式主义,不讲求诗歌韵律,割裂诗歌的内涵,如诗歌的刻意分行,追求外在形式的整齐,而诗歌内容往往是松散的、日常化的,甚至是毫无逻辑的。因此,诗歌具有“反文化”、“反修辞”的特征,不注意思想和语言的磨练以及生活经验的挖掘,这些都表现在诗歌对日常事物和事件的描写,甚至已经达到了日常事物泛滥的程度。

《上网9年》:

1998年,上网不知道干嘛/1999年,跑聊天室/2年,做主页/2001年,做网站/2002年,搞多媒体/2003年,瞎玩/2004年,沟通/2005年,下电影/2006年,上网不知道干嘛。

整首诗只是在根据时间的递进,叙述利用上网做的事,也因其是“个人经验”的,所以,很难引起读者的广泛共鸣,诗歌首尾“上网不知道干嘛”,整首诗传达了一种无所事事的消极态度。其他诗歌如:《打不到出租车》叙述的是一个人打不到出租车的心情;《牛仔裤上的洞》主要探究“洞”的来源,这些诗歌都带有“无聊”的特征,因诗歌描绘的场面过于日常,事情往往不了了之,无法引起读者的思考、去追问其中的意义。

这些诗歌之所以引发争议,源于乌青诗歌与传统诗歌创作大相径庭、读者对日常事物的非常态的震惊。乌青的诗歌经常描写传统诗歌不会观照的事物,去除了对意象与意境的塑造,而一旦这些日常事物出现在诗歌之中,语言的表现力的贫乏就会暴露出来。

(三)戏谑与消解

乌青的许多诗表达了“反崇高”、“反意义”的思想,主要是通过对既定意义的戏谑与消解,如,《东东弗神话》对杨黎的《西西弗神话》的消解。另一方面,诗歌“激发了人们对语言的认知,人们对诗歌的传统认识中,诗歌还停留在表达的工具,它可以提升到语言的存在感这个层面。”[2]

《东东弗神话》:

中国诗人杨黎/写了一首诗/叫西西弗的神话/他希望人们看了后/能记住/西西弗神话/这个美丽的名字/我很喜欢这首诗/我看了后/就记住了/西西弗神话/这个美丽的名字/我希望/你们都记住/西西弗神话。

西西弗是希腊神话里的一个人物,被诸神惩罚而永无止境地推石上山,这个神话象征了人生的“荒诞”和“反抗”,杨黎消解了西西弗神话的宏大叙事、悲怆和崇高,最后,“西西弗神话”成了一首诗歌的名字,且无具体内涵、“美丽”而无理由,消解了它的所指,只剩下能指一具空壳。乌青则继承了杨黎废黜话语权力、取消语言固定意义的诗歌理念,并彻底消解了西西弗神话,“西西弗神话”成为一个只可以发出声音的语音组合,就像,世界上还有“东东弗神话”,“南南弗神话”,甚至是“北北弗神话”,这样,诗歌就消解了语言背后的抒情意义,而仅仅追求语言的存在意义。其他如《中年维特之烦恼》、《农夫与诗歌》。

三、评价及影响

(一)诗歌的实验与先锋

杨黎在新世纪提出诗歌的“废话”说,也是追随者众。“反语感”,乃至“超语义”,成为这些诗人新的追求。用废话写诗,当然是极端的、极限的挑战。他们的影响在于:“对汉语诗性潜质的勘探,对‘榨干了意义之后的语言效果的充分实验。当然,如果一味强调诗歌的语言学性质和游戏性质,(甚至是有意)抽离开其中的人性内容,那也可能让诗歌作茧自缚,使之成为一条狭窄的轨道。”[3] 80年代诗歌中的“口语化”,实际已包含了对叙事的重视,孙文波认为,“诗歌和现实不是一种简单的依存关系,不是事物与镜子的关系,诗歌与现实是一种对等关系。这种对等不产生对抗,它产生的是对话。”[4]乌青诗歌的实验性不仅表现在语言上,它的实验几乎是全方位的,乌青说,“传统的诗歌教育就像一个解谜的智力游戏,它要求你找出这里象征了什么,那里揭示了什么。”[5]习惯了这种方法的读者,必须通过找到“目的”才能获得对诗人的认同和快感。而废话写作从根本上反对目的,它追求的是更新和创造语言本身的魅力。另外,乌青还在读者接受层面进行了创新。在传统诗歌阅读形态没落的情况下,乌青和表弟六回在大理摆起了书摊,他认为这是在消费时代,一种诗歌与读者沟通的一种新型方式,以期让原来不是诗歌爱好者的人成为诗歌爱好者。

(二)非诗的诗歌

一方面,“乌青体”充满了语言的实验,另一方面,它又是娱乐的、大众的。它消解了以往诗歌的宏大叙事,从某种程度上是第三代诗歌口语化的延续,然而,口语化意味着废话、娱乐化吗?诗人渔舟认为:“现代诗歌分三派,一派是大家都熟悉的学院派,他们写的诗很工整,内容比较严肃;一派诗人属于激进派,他们的诗歌不工整,但情绪比较强烈;一派则是娱乐派,他们的诗歌既不工整情绪也不高,但叙述的都是生活里的小事,信手拈来就写成了诗歌。乌青属于最后这派。虽然大家都说他讲废话,但能把废话写出感情,而且诗人本人认为他在写诗,那么这就是诗了。”[6]

“乌青体”的命名意味着自我复制和机械化,因为过于口语,引来读者的争相模仿,诗歌在复制的过程中丧失了自身而成为随意买卖的商品,由于它的复制性,大众读者错误地以为“自己也可以写诗”,消解了以往诗人身份的崇高性,所以,许多读者不承认乌青写的是诗,在他们心中,诗歌应该是高雅的、抒情的、崇高的,这种非“智性写作”很难在读者之间产生思想和感情上的广泛共鸣。所以,诗歌的先锋性和非诗因素造成了众多评论家和读者的讨论。

四、结语

“乌青体”使诗歌重新进入公众视野,从历史的角度看,中国诗歌的发展与诗歌流派的推动是分不开的,由于当代诗歌地域性特征和群体流派特征,“乌青体”只在诗歌内部小圈子流行,还未能形成更大的诗歌流派,但也因“乌青体”的走红,诗歌又回到了公众的视野当中,争议也表示了公众对诗歌的关心。乌青还在努力地用诗歌沟通大众,但是,诗歌贴近了大众生活,也意味着放弃诗歌的一些特质,如凝练的语言、广泛的共鸣、严肃的主题。然而,新生事物总是在争议中成长,先锋总是要付出代价,废话诗和“乌青体”能否走得更远,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有答案。

参考文献:

[1]路艳霞.“乌青体”诗歌掀起仿写风[N].北京日报,2014-11-21.

[2]苏娅.乌青:废话体诗淘宝卖月入两万[N].第一财经日报,2014-12-10.

[3]程光炜.中国当代诗歌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4]唐欣.用废话写诗 展现“反语感”与“超语义”[N].北京日报,2013-8-15.

[5]毛韶华.文论家谈“乌青体”:看似很俗,事实上有意味[N].东方今报,2014-11-16.

[6]殷维.乌青“废话诗”火了 专业人士称这是“娱乐派”诗歌[N].新文化报,2012-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