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富贵图·烤火》的艺术特色

○ 夏丽娟

在中国安庆第二届黄梅戏艺术节上，我团排演了大型古装黄梅戏《富贵图》。演出后，反映强烈，引起轰动效应。这个戏之所以受到观众的喜爱，不是凭借华丽的外包装和曲折复杂的情节取胜，也不是以尖锐激烈的矛盾冲突见长，而是巧妙地运用了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国戏曲艺术特有的表现形式，又借鉴了其它艺术的精华，扬长避短，精益求精，使这个戏光彩照人，让人们赞不绝口。尤其是《烤火》这场戏，更为集中地体现了这一特点。下面就《烤火》这场戏的成功之处，谈谈自己的肤浅看法。

《烤火》是《富贵图》中的重点场次。故事的梗概是书生倪俊赴京赶考，途经少华山，被占山为王的袁龙掳掠，为救民女尹碧莲，倪俊假意允婚，洞房之中，倪俊坐怀不乱，独守火炉，直至天明。尹碧莲爱其英俊儒雅，品格峻洁，倪俊怜她天涯沦落，孤苦无助。离别之际，二人互赠信物，相约“图合人合，图分人分”，柔肠寸断，洒泪一别。尹碧莲投奔倪母，被倪母遣回，尹碧莲望断秋水，度日如年。一年后，倪俊蟾宫折桂，衣锦荣归。尹碧莲历尽磨难，如愿以偿。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花好月圆。

这是一处轻喜剧，自始至终洋溢幽默、诙谐、妙趣横生。时而令人啧啧赞叹，时而令人忍俊不禁，开怀大笑。

《烤火》是《富贵图》中第二场戏，矛盾由此展开，故事也由此发生了令观众始料不及的变化。山大王袁龙强令倪俊和尹碧莲结为秦晋之好，倪俊若不答应，尹碧莲就要人头落地，倪俊为救尹碧莲只能假意答应，尹碧莲惧其淫威，无可奈何，听天由命。洞房之中，两人各有打算。尹碧莲孤苦无助，欲哭无泪，只能假戏真做，只祈盼有个好的归宿，她察言观色，通过一番交谈，发现倪俊不仅风流俊雅，而且怜香惜玉，品德高尚。她暗自庆幸，命运善待她，赐她一个好丈夫。倪俊虽迫于无奈，巧妙周旋，一夜相处，他觉得尹碧莲貌美如花，心地善良，娴熟端庄，从心里深深地爱上了她，感情如开闸的洪水，势不可挡，但最终他还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尹碧莲以礼相待，秋毫无犯。

倪俊的儒雅，正直，富于同情心，恪守“非礼勿视”，“男女授受不亲”，洁身自好近乎迂腐的书卷气，集阳刚和阴柔于一身的封建制度下知识分子的性格特征；尹碧莲美丽、温柔、娴熟、通情达理、柔韧、刚强，对爱情专一的小家碧玉的人物形象，在《烤火》这场戏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烤火》这场戏33分钟，唱词仅30几句，唱段仅10分左右，两人错综复杂、细腻丰富的情感世界，通过一系列优美、真实、富有戏曲特色的表演和十分规范的程式动作入木三分地表现出来。例如，倪俊直言不讳地告诉尹碧莲，他之所以和她洞房花烛是出于无奈，他要遵母命赴京赶考，成就一番事业，劝尹碧莲不要假戏真演。尹碧莲闻听此言，如雷轰顶。封建社会，女人没有政治地位，只能依附于男人，一旦被男人抛弃，命运是会很悲惨的。此刻，尹碧莲心如五味罐，酸、甜、苦、辣、咸，难以分辨。她既敬佩倪俊不趁人之危，洁身自好，又怨倪俊不理解自己对他的一见钟情，情真意切。倪俊不理睬尹碧莲的热情关心，独自一人坐在火炉旁烤火。时值严冬，天寒地冻，二人冻得浑身哆嗦，不停地颤抖。这段戏，导演设计了独特的舞蹈动作，尹碧莲心疼倪俊衣单身寒，不顾自己衣衫单薄，脱下外衣，蹑手蹑脚，轻移莲步，来到倪俊身旁，悄悄地将衣服披在倪俊身上，含情脉脉地偷觑倪俊，见倪俊睡意深沉，既怜又爱，想唤醒他，和他促膝交谈，羞答答地推了他一下，慌忙羞涩地转身躲在帷帐的一角，耳热心跳，盼倪俊醒来，又怕他醒来，怕他误会自己轻佻。过了片刻，仍不见动静，又生气地噘起小嘴。导演充分发挥了水袖的功能，为这一内心独白设计了动作，尹碧莲转身，背对观众，双手同时将水袖，由胸前甩到右侧，右手拉住水袖，衣服从身上滑到右手，转身面对观众，口咬衣领，将衣展开，双手拎起左、右袖，轻盈地扭动腰肢，随着音乐的节拍，双手先后将衣袖搭到衣服中间，再将一对衣袖重叠，双手拿衣袖，在胸前耍个弧线，衣服搭在右臂上，亮相，含情脉脉地轻移碎步，描写音乐也随着人物的内心活动，不断地调节音量，由弱渐强，再由强减弱，把个情窦初开、温柔可爱的少女形象惟妙惟肖地展现在舞台上。

还有一段戏也十分精彩。倪俊被尹碧莲感动后，他再三请尹碧莲烤火，自己则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昏昏睡去。尹碧莲取头上金钗拨火，又顺手将烧红的金钗插在头上，头皮被烫痛，慌忙扔下金钗，她四处寻找金钗，未找到，生气地弄倒椅子，倪俊在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惊醒，在朦胧中以为发生了地震，吓得魂不附体，四处张望。通过这一番夸张但又十分真实的处理，把个憨厚，朴拙，近乎迂腐的书生形象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妙趣横生，有强烈的剧场效果。

倪俊和尹碧莲之间的爱情是由互不相识，互存戒心，井水不犯河水，两人争抢火炉取暖，互不理睬到互相同情，互相关心，互相谦让，互生爱慕之情。这一段情感历程，没有一句唱词和说白来渲染表现，完全由一系列舞蹈语汇来完成的。导演处理这段戏颇见功力。倪俊和尹碧莲进入洞房后，被人反锁在屋里，二人各坐一边，尹碧莲被倪俊执意不肯假戏真演而生气。他们所处的环境是：北风呼啸，深山破庙中四处透风，二人冻得瑟瑟颤抖，不约而同在火炉边烤火，而火炉边是一张椅子，两人极不情愿地谦让着，内心都希望对方让自己。倪俊让尹碧莲上床睡觉，自己坐在火炉边烤火。尹碧莲见倪俊瞌睡，悄悄来到倪俊身边，把冻得麻木的双手放在倪俊手下取暖，倪俊发现手不再暖和，奇怪地睁眼看，原来尹碧莲的手挡住了自己，他生气地把手放在尹碧莲的手下，尹碧莲发现倪俊的手遮住了炉火，也赌气地遮住了倪俊，这次倪俊毫不客气，故意把手放在离火很近的地方，不小心被火烫着，疼的龇牙咧嘴地跑开，双手不住地揉搓耳朵，但生气地一跺脚，一抛水袖，让尹碧莲让开，尹碧莲不情愿地离开火炉。但尹碧莲不甘心服输，等倪俊睡着又悄悄来到火炉旁，发现倪俊只坐了椅子的一角，她挤坐在椅子的另一角，舒舒服服地烤火。倪俊睡得香甜，尹碧莲怨倪俊只顾睡觉，把自己冷落在一边，她孩子气地偏不让他睡安稳觉。用身子一点点地挤倪俊，直到把倪俊挤得跌坐在地下。尹碧莲又为自己的唐突的害羞，忙去拉倪俊。

这段戏真实可信，满台生辉，把一对年轻的男女纯真、烂漫、自然、可爱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真是无声胜有声。

如果只有导演独具匠心的艺术处理，或者是演员二度创作成功，把导演的意图表现出来，还是不能把《烤火》的特殊魅力表现出来，这场戏的音乐创作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黄梅戏唱腔优美、流畅、质朴自然，富有浓郁的地方特色。美丽的旋律如行云流水宁静、婉转、恬淡、流畅，极富表现力，尤其善于表现充满生活情趣的故事，表现男女之间缠绵悱恻，生离死别，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更为得心应手。《烤火》这场戏的风格和基调是轻松、活泼、诙谐、幽默，极富生活情趣的轻喜剧。音乐创作也是紧扣这个风格来写的。25分钟的表演的音乐是以人们喜爱的花腔对板为基调，是黄梅戏风格旋律的总扩张，在这抒情得让人陶醉的旋律中，适当地揉进一些西北民歌的旋律。（此剧是反映西北地区的生活）。旋律的气氛和节奏也是和剧本规定情境，人物内心活动的变化同步进行，轻、重、缓、急极传神，恰如其分地使倪俊和尹碧莲的表演得到了升华。

倪俊和尹碧莲互表身世的对唱，是以平词对板为基调，巧妙地融进一些抒情歌曲的旋律，既给人一种浓郁的传统唱腔的韵味，又令人耳目一新。和谐、自然、没有一点斧凿痕迹。

综上所述，《烤火》这场戏无论在导演处理，演员表演，音乐创作，都具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整个艺术风格清新、质朴，妙趣横生，既继承了传统艺术形式，又有创新发展，丰富了黄梅戏的表演手段，开拓了黄梅戏的艺术领域，得到了广泛的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