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汉“十一叉”

2016-07-05 14:46房向东
特别健康·上半月 2016年1期
关键词:回城招待所王台

房向东

偶遇王台一霸

“十一叉”与众不同,在大拇指的边上又多出一个不知名的小指,因而得此绰号。光是多一个手指,本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王台公社还有一个老农民,长了十二个手指,但一生默默无闻。“十一叉”是王台一霸,大名鼎鼎,公社武装部的人也要让他三分。知青斗殴,若是哪一方声称请来“十一叉”,另一方便闻风丧胆,四下逃散。

有一回,我去高阜大队了解稻草回田的进展情况,亲眼瞻仰了“十一叉”的尊容。那时,他正在和另一伙知青打群架。一条黑汉拿着一把匕首,要扎他的右手腕,可不知怎么搞的,匕首却扎在“十一叉”的肩胛骨上。“十一叉”圆瞪双眼,怒目而视,却不喊一声痛。他们大约愣了一分钟,黑汉似乎突然梦醒,拔腿就跑。“十一叉”急起直追。由于跑速过猛,肩上的匕首一颤一颤的,在太阳下寒光逼人。黑汉很快被“十一叉”逮住,“十一叉”从肩上拔下匕首,在他的屁股上捅了三刀。和黑汉扎“十一叉”的右手腕一样,知青放血也讲规矩,一般不捅要害,放血就是放血,不要人命的。

惺惺相惜成兄弟

与“十一叉”真正相识,是在一次公社“三级会议”上。所谓“三级会议”,即公社一级,大队一级,生产队一级。来的当然都是大小头目了。那时,我是会议后勤组组长。“十一叉”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来到公社招待所。可是,招待所都被开“三级会议”的人住满了。“十一叉”不管三七二十一,气鼓鼓地和招待所的人吵,拍桌子,骂人。见状,公社的一个副书记火了,吓唬说去叫武装部的人来。不说还罢,一说激得“十一叉”就要冲上去揍他。在这关系到领导安全的千钧一发之际,敝人粉墨登场,跳了出来,双手抱着“十一叉”的肩膀,什么也不说,一个劲地“嗨嗨嗨”,对他使眼色,叫他不要撒野。我的神情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大概就是由于什么也不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十一叉”顺着无形的楼梯,边说脏话边走了。

离开了公社招待所,我说:“走吧,住我那儿吧。”当年,我独居一间14平方米的房间,很多知青回不去,都到我那儿借宿。“十一叉”自恃是江湖上的人物,从不跟“官府”搭界,所以还不知道那里有个窝藏点。

他们去了。

我说:“以后没地方住,就找我嘛。我是7318的知青(我父母在被称为7318的兵工厂工作)。”

他说:“知道,你是314

(7318工厂又称314部队)。知

青见知青,比爹娘还要亲!”

是啊,惺惺惜惺惺。

我对“十一叉”他们说,有几个大队的头头,正聚在一起宰狗吃,我去搞一点狗肉来。“十一叉”说,他去买酒,我也不反对。那一夜,三五个人,两瓶洋河大曲,一锅狗肉。此后是打地铺,横七竖八,呼噜呼噜,直到鸡鸣狗叫,东方欲晓。不久,我又去了一趟“十一叉”的高阜大队。这一回我没有住在大队部,也不吃大队的“派饭”,吃住都在知青点里。

也不知道他欠我什么,服我什么,总而言之,他和我很“肝胆”。现在想来,大约是由于我和他是不属于同一类型的人物,有距离,因而有一点神秘感吧。也许他野性太甚,而潜意识里有着对非野性的敬畏,也未可知。其实,翻开书本便不难发现,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十一叉”这类人物。遥想当年,李逵、鲁智深是何等英雄,却折服在不会打仗的黑矮宋江麾下,无非是宋江也讲义气又粗通文墨。宋江虽黑虽矮,敝人不高且白,不敢望其项背。这里拖出老宋,无非是为了阐明一种见解而已。

傻哥阔佬再聚首

“十一叉”早我回城,到南平的一家工厂食堂当采购。临行前,叮嘱说,有谁敢动粗动横,叫一声,兄弟你我还有什么说的,仿佛要当我的守护神,或者说是保镖也可以。过了不久,我也回城了。回城后,哪有插队时那么自在,各忙各的,往来几次,日见疏远。后来,他成家了。说来也怪,活脱脱一条野兽,一成家,就被老婆驯服。

1996年春节前几天,有十余年不通音信的“十一叉”突然打来了电话。问他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他说是在邮局查的。现如今,他买了两本外国的护照,既是汤加又是秘鲁的公民,以外商的身份在江西搞房地產。那天,他西装革履,头发贼亮,跟真的进口货无甚差别。我说,要不是我,谁知道你的老底呀!他“嘿嘿”傻笑,说了发财的过程。

“十一叉”说要和我攀亲家,把他的小女儿嫁给敝公子,结“娃娃亲”。我自然不敢高攀。他又说,你写了那么多文章,为什么不结一两本集子呢?我说,像我这样,无名无望,要出集子,得掏腰包,且印千把本,除了哄哄自己的虚荣心以外,没有什么意思。他大大咧咧地说:“钱没有问题呀,你万勿客气。”这“万勿客气”千真万确是“狗嘴”里吐出的“象牙”。满嘴粗话的“十一叉”,怎么也变得精致起来?大约生意场上也需要这样几句文绉绉的话。

敝人乃布衣,无大俗求,躬耕于方格之间,自得于书斋之内。今日“十一叉”之于我,相去何止天壤!然而,我仍将其引以为朋友。他是我的一段青春往事,一节苦涩的历史。我深信,他的结“娃娃亲”,他的慷慨资助,皆是出于真心,也不用我任何回报。我之回绝他,并非清高,也不是酸臭。当过知青的人,磨过一手老茧,滚过一身泥巴,酸臭得到哪里呢?只是,他的动议,都没有意义。我能说的是,来日犬子与他的千金,倘真有爱情,那敝爹是要笑掉牙齿的。我还觉得,在下若是命短,需要托孤之类,我宁可托付给“十一叉”,也不会托付给什么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之类。君不见,凤姐托孤,托付的也是刘姥姥吗?唉,敝人并非凤姐,而是傻哥;“十一叉”是阔佬了,和刘姥姥也不是一回事,见笑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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