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如果不当作家,我会很快夭折

2016-07-27 13:11那子
北京纪事 2016年8期
关键词:特情谍战剧谍战

那子

麦家,人称中国谍战文学之父,新智力小说领军人物,他以《解密》《暗算》《风声》等特情小说迅速崛起于文坛。他的小说叫好又叫座,既在各大畅销书排行榜榜首雄踞不落,又获得了中国文学界顶级奖项茅盾文学奖。

同时,他也是金牌编剧,根据其同名小说改编并亲自担纲编剧的《暗算》,是中国谍战电视剧的开山之作,也是经典之作。根据他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风声》,是华语大片的里程碑之作,票房和口碑都令人称奇。

正是麦家开创了中国谍战文化的新纪元。

不幸的童年,造就天生的作家

仔细品读,不难发现,麦家所有作品中的人物,在某些方面都是超人,然而,他们的人生又都是一出悲剧。

这是麦家刻意为之的,他觉得生活就是这样。人的一生都是平衡的,善恶平衡,祸福平衡。当命运给了你某些天赋时,它一定要拿走你一些东西。

对这群人的工作状态,麦家的个人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他无限崇敬他们,另一方面,他又对他们持有一种悲悯心。他们让人敬仰,又让人心酸。“我甚至觉得他们不应该这样。他们都是人中骄子,但由于某种原因,做了这个秘密的工作后,一辈子都默默无闻。他们迷人的才华可以炼成金,如果做其他事情绝对可以名利双收,甚至可以为世界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一方面特别敏锐、偏执、超凡,另一方面又特别不幸,最后不是死了就是疯了的人,才能让麦家感兴趣。

他总说,童年会决定人的一生,童年不幸的人,很难获得幸福。他遭遇的那个非常辛酸的童年,造就了他小说中所表现出来的某种宿命感和悲观。

麦家的父亲是右派,爷爷是基督徒,外公是地主。现在的年轻人无法理解,在政治挂帅的年代里,这三个符号是什么意思。在家里倒也罢了,但八九岁要上学时,到了学校完全像到了冰窟,所有人都歧视他。“小孩子有他很残酷的一面,特别喜欢揭人家短,比如谁脸上长了个疤,他就有了个什么外号。我那时的外号太多了,每个人根据自己不同的理解都会赋予我一个外号,没人愿意和我聊天。”

麦家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我的上学就是逃学》。那时候,他经常逃,不停地逃。他11岁的时候就开始写日记,一写就写了11年。因为实在没有朋友说心里话,他把自己全部交给了日记。

麦家的日记里都是骂人的话,不是含泪泣诉,就是握拳控诉。后来,他看到了一篇小说,叫《紫色》,说的是一个人给上帝写信。而那个时候的他是没有信仰的,不知自己在给谁写。

不过,他的小说里都是有人称的,有一个假想中的人。因为在麦家的心底里,一直希望有一个神秘的超人来拯救他,把他带走。

然而,这11年的日记,宣泄了麦家郁闷的情绪,同时却也培养了他对文字的感情。甚至在无意识中,他觉得什么都不可信,只有文字是可信的。

“幸福是一种习惯。如果,你小时候养成了一种‘甜的习惯,一辈子永远都是甜的。我小时候没吃过糖,后来吃到糖也不知道它是糖。有时候,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可能天生是个作家。如果,我不当作家,我的生命可能很快就会夭折。因为我在生活中汲取快乐的能力太差了。”

《解密》一写就是10年

麦家用破译的眼光,超强的叙事,精密的推理,打开了一个个绝密而悲壮的人生空间。里面的人们意志坚强,智力超群,行事严密。他们实际存在,却行踪缥缈。他们不被读者熟悉,却因为神秘获得读者更大的好奇。

麦家之所以能够走进那个空间,源于他人生的一次奇遇。1983年,解放军工程技术学院无线电系毕业后,麦家到某个特殊部门实习。在那里,不能随便进隔壁办公室,只能跟着师傅进师傅的办公室,回到家不能串门。他体会到了什么叫纪律、什么叫神秘。

麦家记得有一次打篮球,中途休息的时候,跟一个人聊天。这一幕,正巧被在6层楼的师傅看见。他立即冲下来,把麦家拉走。“跟你聊天那位就是破译密码的,必须在这单位待18年,如果他无意中告诉了你什么机密,那么你也得在这个单位待18年。”

没待18年,也没待8年,8个月后,麦家离开了那个单位。虽然,这8个月,远不够让他了解特情工作的神秘内核,却让他对特情工作产生浓厚的兴趣。这群人一直生活在麦家的想象中,他们特别崇高、特别神奇、特别美好。

终于,1991年,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毕业后,麦家决定把脑子里的东西写成小说。他把写小说当成一种精神和智力的游戏,这让人生不如死。所谓的“生不如死”,不光指精神状态,还包括身体。麦家的写作习惯不太好,状态来了之后,经常是一天写十几个小时。这样写,身体肯定会报复。果真,写个十天半月,他就不行了,腰跨掉了,头也晕,然后就不得不歇一阵子。

然而,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他曾经遭遇的“难产”。小说《解密》,一写就是10年。

那时候,麦家没名气,写出来的东西别人不认可。“有的作家被退回来就丢在一边,不管了,但我不是,我总想救活它,改了5稿。我印象里,每次退稿,我都感觉像失恋一样。两三个月内根本不想看,甚至发誓再也不碰它了。但过一段时间,好了伤疤又忘了疼,觉得作品已经写到这份上,还是应该再努力一把。”

至今,麦家还清楚地记得,《解密》第5次被退的情形。那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麦家接到南方某家刊物的退稿电话。挂掉电话就睡,一直睡了两天。凌晨4点多,他醒过来,发现肚子非常饿,就猛吃几个苹果。马上又拉肚子,结果住院了……

“所以,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很脆弱的一面。你爱这个东西,它就是你最脆弱的地方,它在你最爱的地方,或者说最脆弱的地方打击了你,你就很容易崩溃。”麦家很感慨地说。

《刀尖》最后一部谍战剧

一部好作品,除了作家的才气,还要有好运气。麦家的新作《刀尖》便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不同以往,《刀尖》不完全是虚构的,而是老首长王亚坤的岳父的亲身经历。

8年前的一天,多年未联系的老首长突然带着妻子来找他。打开他们带来的箱子,麦家大吃一惊,原来老首长的丈人是一个地下工作者,箱子里是他留下的大量材料。

王亚坤太太的父亲其实是个诗人,他有两本笔记本上都是贴着手抄诗。里面每一首诗、每一篇日记都打动着麦家。

“清晨醒来,看自己还活着是多么幸运,因为我们从事的职业,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哪怕一道不合时宜的喷嚏,都可能让我们人头落地。死亡并不可怕,因为我们早已把死亡置之度外……”麦家很感动,他从这首诗里读到了大无私、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或者说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生境界。

麦家说:“如果他献身的对象不是一个组织,而是一个人,一个他心爱的人,这依然是很感人的。现在的人缺乏承担精神,不敢承担,不敢去奉献,心里缺少一点点所谓的信念。我想,一个人还是应该有信念的,有信念的人生才是庄重的人生。”

“《刀尖》的事件和情节都是真实的。其实,我只是把很多‘珍珠串成‘项链,对日记本上的有些不完整的叙述补充了一下,仅此而已。《刀尖》之前我写的那些东西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谍战剧,但《刀尖》无疑是的。”麦家说。

然而最近麦家宣布,《刀尖》之后,他不再创作这类题材的作品了。

对于谍战控来说,麦家这话让他们“很受伤”。麦家有他自己的理由。他觉得当前的谍战剧有半数以上都是粗制滥造,历史观混乱,责任感缺失,华丽外衣下是空洞无物的叙事立意。

“看到电视上播谍战剧,我会脸红,我会自问,这个东西是我带领出来的吗?现在怎么烂到这个样子了?谍战作品不同于其他作品,应该有自己的基本使命感,那就是尊重历史,要有严密的逻辑和环环相扣的推进。但当下很多公司都是带着一种商业的目的在拍,对历史真实的无所谓,对细节的不讲究,让人忍无可忍。”麦家深感痛惜地说。

并且,从主观上说,写了那么多的谍战剧,麦家对这种题材写作的兴奋度也在减弱。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继续勉为其难地往前写,也可以,就是作品会一部比一部差。其商业价值依然是有,因为麦家已经有自己的品牌,有东西不愁卖个好价钱。然而,麦家觉得,他又不是为了商业写作的。所以,趁现在年纪还没有老到不能挪窝,他想挑战一下自己,写了谍战之后,看能否再去挑战其他的题材。

新智力小说?谍战小说?特情小说?给麦家贴标签一直都是个难题,这之后恐怕更难。然而,怎样的归类并不重要,因为麦家小说的高明之处不仅仅在于悬疑和解密,更高明的是他对精神层面和人文层面的绝妙关注。

(编辑·麻雯)

mawen214@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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