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餐餐桌上聊完死亡感受如何?

2016-09-06 14:37吴梦琦张薇晁春彬
人物 2016年6期
关键词:谈论葬礼餐桌

吴梦琦 张薇 晁春彬

你有没有思考过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要如何度过?据“死亡晚餐”(Death Over Dinner)项目的创始人麦克·赫布和安吉·格兰特观察,“75%的美国人都希望离世的时候是在家里,但只有25%的人实现了。”

他们鼓励大家去自在地谈论死亡,并且号召人们在最舒适、最积极、最有同情心的环境中——晚餐餐桌上去聊聊这个日常生活中的忌讳话题。2012年,他们举办第一场晚餐活动时曾以为不会有人愿意参加。然而4年来,已经有来自20个国家的7万多人参与了这个项目。人们在这个过程中收获的不仅是一份临终计划,还有关于人生意义的深刻体会。

人物PORTRAIT = P

麦克·赫布(Michael Hebb)= M

安吉·格兰特(Angel Grant)= A

P:是什么让你们最初决定去做“死亡晚餐”这个项目?

M:我们两个都失去过对我们而言非常亲密的人。我们各自父亲的去世对我们都有很大的影响。我的父亲是在我12岁时去世的。由于我的家人不知道如何讨论他的病情和即将到来的死亡,他的最后几年过得很不好。他去世带来的悲痛一直伴随着我到30多岁。我强烈地相信“死亡晚餐”可以帮助我的父亲和家人,让他们在去世之前有一个更有意义的经历。

P:你思考过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希望和两个女兒一起度过,并很意外自己会这样回答。为什么?

M:我之前一直认为,在最后的几天或几个小时里,我想要消失,独自在小木屋里死去,就像猫和狼一样。我很担心成为我爱的人的负担。在2012年举办的第一个“死亡晚餐”中,我非常惊讶地发现我的想法改变了。我不再害怕变成一个负担。我成长了,认识到我需要人们,人们也需要我。这种共同承担的重量是美丽的,它让生命有了意义。我立刻有了一个画面:女儿们在我的床边,我被她们的爱围绕着。这个画面让我立刻感觉非常宁静。

P:今年1月份你举办了一场自己的“葬礼”。在“葬礼”上,有40多位你的家人和朋友来参加。我们知道“葬礼”的其中一个环节是,参与者轮流讲述记忆中关于你的故事,以及你在他们心里有多么重要。你的女儿说了什么呢?

M:在我女儿14岁的时候,我和她之间有一段时间非常艰难,我们的关系有了裂痕。但这种嫌隙没有扩大,我们后来变得越来越亲密了。在葬礼上,她激动地说她是多么地欣赏她的爸爸。

P:人们平时极少愿意去谈论死亡,但你们在决定要开展这个项目的时候,却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和支持。对于这个矛盾现象你们如何看待?

M&A:我们的项目主要是启发人们去一起进餐并且讨论艰难的话题,面对死亡、思考遗愿。“死亡晚餐”想要减少人们之间的距离。当我们把心里话藏起来的时候,距离就产生了。在这种距离下,我们有不幸的婚姻,或者以和自己预想相差甚远的方式死去,或者内心感到孤独——不管我们表面看起来是怎样的。

我们认为,大多数人是愿意去谈论生活、悲痛、失去、疾病、恐惧和希望的,只是我们的文化没有给他们进行这类谈话的合适机会。我们每个人都会死,死亡也是存在的标志性特征。我们也都会失去我们爱的人们——这两点触及我们作为人类的本质。我们的目标是,为谈论我们面对的现实创造出最舒适、最积极、最有同情心的环境。

P:为什么选择晚餐餐桌作为谈论死亡的场所?

M&A:历史上,我们把晚餐餐桌视为一块能够吸引人们相聚的磁石,它为人们带来一段共享的经历,然后再让人们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如今在西方甚至在全世界,我们已经不再以这种有意义的方式一起吃饭了。在美国,20%的饭都是在车里吃的。我们也忘了如何去讨论我们面对的文化问题。餐桌本质上是一个非对抗性的地方,我们一起交流,一同进餐。并不是美国人刻意利用晚餐餐桌作为讨论重要话题的场所,而是一直以来,晚餐展示了它启发、连接人们的潜能,甚至推动了我们的进化。

晚餐餐桌不是进行这类对话所必需的元素。我们选择晚餐餐桌只是因为,我们大多数人在这里最放松,并且在餐桌上试图建立与家人和朋友的连接。在美国,“死亡晚餐”被看作是新奇的,甚至是有点挑衅的。但仅仅在两年内,人们就已经参与了10万多次晚餐,这让我们明确了一点:我们踏入了文化的需要。

P:你们认为人们并不是真的害怕谈论死亡,只是需要恰当的邀请、允许和引导。在活动中,你们是如何帮助大家克服恐惧、谈论死亡的?

M&A:人们害怕去谈论这些话题只是一种“文化迷思”。无可置疑,很多人是避免这类谈话的。我们的项目寻求踏入基本的人类需求,那就是分享经历、寻找共同点,而死亡和失去是我们从出生开始就继承的东西。我们创造了一个简单的模型,这个模型通过美丽的图片、充满启发性的网站和经过思考的语言带给人们讨论死亡的“准许”。大多数人都喜欢收到晚餐邀请——我们简单地把这种美好与避讳的话题结合起来,因为我们相信晚餐邀请可以打败人们对于敏感话题的抵触。看来我们成功了。

P:一篇报道描写在一场死亡晚餐中,你给大家设置了一个想象中的死亡场景,如果生命只剩下30天且没法再进行什么治疗,然后你问大家,“你会觉得愤怒吗?你会觉得不公平吗?你的内心平静吗?你会怎么度过生命中的最后几天?谁会陪在你身边?”可以再具体聊聊你会在一场晚餐中怎样去引导人们去谈论死亡?

M:在每一次“死亡晚餐”上,我们首先会发给参与者一份说明,告知他们大致流程。然后让举办者从《纽约客》、TED演讲、广播、诗歌或短文里选择一小段材料去读,并且念出来分享给参加晚餐的客人们。

进入晚餐环节后,人们打开第一瓶酒,围坐在餐桌旁,互相看看彼此,然后说“好,我们要开始聊聊这个话题了”。我会让大家回想一个已经逝去的、对他们的人生有着积极影响的人。房间里迅速充满了欣赏、感恩和尊敬的气氛。这种气氛给沉重的谈话带来了一些缓和。其实他们有很多可以分享的,因为他们都读过、看过或听过有关死亡的事。每个人说完后,我们都会为这些逝去的人举杯。在晚餐结束后,我们也鼓励人们在社交网络上谈谈感受,有人写的是“我在死亡晚餐上活下来了”。

P:“死亡晚餐”的活动会追求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吗?还是你们觉得,有恐惧、紧张、不安、焦灼等情绪的流动其实是更好的?M&A:我们有意地去制造一些让人们能够彼此联结的东西。一个轻松的氛围可以让人们更容易去分享真实想法。当我们能坦诚地说出我们的情绪,以及我们希望自己的最后一天是怎样度过的,我们就很可能可以实现这些愿望。当然我们也会感到焦虑或紧张,但我们还是希望人们可以在一个感觉被支持的环境中讨论这些事实。

P:你曾说人们通过共进晚餐消除了对于种族灭绝、巴以冲突的恐惧,餐桌上的想法值得传播并且可以给世界带来改变。那么人们对“死亡”的讨论可能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影响呢?

M&A:我们把死亡看做一面大镜子。透过这面镜子,我们可以了解到一个人生命的意义,并且开始明白在这个星球上的目的是什么。就像苏格拉底说的,“未经审视的生活不值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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