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长大

三井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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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年的总决赛第五场和第六场先后失手时，勇士球迷一度以为他们只是推迟了庆祝仪式，但完美的童话并没有最终上演，老天导演了一幕乐极生悲的史诗级反转。

抢七大战最后4分40秒，在克莱·汤普森上篮扳平比分后，卫冕冠军从此1分未得——这可不是寻常的4分钟，而是决定总冠军归属的最后对决。4分钟0分，这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对于联盟中攻击火力最强的球队而言，对于刚刚打破联盟纪录豪取73胜的常胜之师而言，一切究竟是如何走到了这一步的呢？“很大程度上是我自己酿成的苦果，我太执着于三分球出手了。”斯蒂芬·库里说道，这场比赛他就像1998年世界杯决赛上神秘迷失的罗纳尔多一样，接连错失了最后4次出手，而且还有一个致命的背后传球失误。

“我们与胜利近在咫尺，只是最终没能把握住机会而已。”主教练科尔说。是的，勇士并非没有机会，比分变成89平后，骑士在接下来的进攻中也未能命中。如果按照普通比赛的这个节点，此时在人声鼎沸的甲骨文球场，阵中还有联盟中最强的三分射手，这样的天时地利下，勇士一定不会错过这些大好时机，可他们偏偏没能在骑士的防守下再让那块该死的记分牌再多加上一分。尽管这其中有四五记投篮眼看就要破筐而入了，可勇士们在最后的9次尝试里无一命中（其中有7次选择在三分线外开炮）。“我不确定最后是我们发挥失常还是他们防守犀利。”德雷蒙德·格林说。他第七场比赛发挥非常出色，在最后的出手前，他三分线外的表现是7投6中。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一晚角逐的双方在防守端都倾尽全力，每一球都在挑战犯规的极限。

最后4分钟，骑士同样也错失了6记投篮，他们也仅仅得到4分——凯里·欧文技惊四座的三分远投和勒布朗罚球线上的两罚一中——但这已经足以将勇士打入地狱。这让勇士的失败看上去更加难堪，如果他们能在最后9球中随便命中一个，那比赛绝对会是另一番景象。库里共尝试了4次投篮，全部都是三分线外的出手；汤普森则没能在一次转换进攻中命中中距离投篮；伊戈达拉在三分线外的投篮也弹筐而出；格林的一次25英尺跳投继续打铁；斯贝茨在终场哨响前孤注一掷，此时胜负已分，没有人在意球进不进了。“顽固不化。”库里赛后说。勇士在最后时刻顽固地接连选择了三分线外出手，而没有采用更强硬的解决方案。最后这段时间里，在诸多的出手机会中，他们仅有一次尝试杀入篮下。在比赛还剩下1分50秒的时候，伊戈达拉接到库里传球杀到篮下，如果得分的话，势头将会回到勇士这边，但詹姆斯却从天而降，封杀了这记上篮。

“他整个赛季都是这么出色。”伊戈达拉说。但这意味着勇士就该不再冲击篮下吗？他们就不应该尝试在禁区内造成犯规？他们就不该试着向低位推进，吸引防守后为队友创造轻松得分的机会吗？他们确实没有，库里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我已经打得很具倾略性了，但却用错了方法。”他还提到了比赛中一个具体的例子——在欧文命中那记高难度的三分后，勇士随即展开了一轮攻势，防守库里的是凯文·乐福。此时比赛尚有30秒，乐福虽然比库里高得多，却远不及他敏捷，而且并不是一位出色的防守者。库里其实有更好的选择。“当时我正在寻找三分出手的机会。”库里说，“可是我的出手有些急促，没能利用好当时的有利局面，现在想想，当时我应该过掉他，杀向篮下，才是取胜的稳妥打法。”

用三分球接管比赛，这似乎是库里整个赛季的基调，可那一晚不是。当勇士再度获得进攻机会时，计时器上仅剩10秒，而且分差也是令人绝望的4分了。骑士的替补席已经开始躁动起来，等待了超过50年的克利夫兰已经蓄势待发。一时之间，冷嘲热讽蜂拥而起，勇士和库里流产的神话成了许多人眼中的笑话，人们都说这4分钟所暴露的正是勇士华丽阵容中最致命的缺陷——缺乏在必要时刻篮下取分的能力。当然，你也可以用库里和伊戈达拉的伤病来进行辩解，也可以推诿到因伤缺阵的博格特身上，你甚至可以说联盟对格林的禁赛处罚缚住了他的手脚。你还可以在推特上谈论阴谋论，或者质疑裁判前后不一致的判罚，然而在冠军的归属面前，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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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巨人顶天立地之时，他们是高不可攀的远方；但当他们有朝一日轰然倒地时，似乎谁都可以上前踩上一脚。因为总冠军旁落，库里的通道三分、吐咬牙套和摇头晃肩的举动都成了装逼自负的罪证，汤普森不管不顾的三分球成了无脑浪投，格林的个性和激情全部成了肮脏的代名词。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落井下石更容易的了，成王败寇的戏码每一年都在上演，勇士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但反过来，我们还是要多问一句：勇士为什么就没有成为那个笑到最后的“王”呢？

如果将失利归结为天作孽，那只能是伤病作祟。库里受伤后移动明显迟缓，突破上篮屡屡被封盖就是明证；博格特在第五场因伤报销，使得死亡五小的后盾尽失；伊戈达拉腰伤后攻防效率骤降。但真的勇士从来不以伤病作借口。“我确实没有恢复到100%的状态，但这无关紧要。”库里说，“在总决赛里没有人是真正健康的。我还是能全力以赴，只是这一切并不够。”所以，勇士剩下的只有自作孽了。抛开博格特报销导致勇士内线捉襟见肘的因素不谈，科尔进攻端坚持使用已经被骑士破解的死亡五小一条道走到黑，防守端坐视库里一次次被勒布朗错位打爆，都成为勇士最后三场接连受制于人的重要原因。当然，还有不得不说的格林禁赛事件，连遭双重打击的勇士从那一刻起已经灯枯油尽，胜利的天平逐渐向克里夫兰倾斜了。格林在总觉赛结束后自悔：“从那场失利之后，更衣室的气氛就不对劲了。”

如果勇士赢下了第七场，世人将会继续膜拜他们无往不利的三分战术，也会将科尔的坚持己见视作胸有成竹的谋略，那将是截然相反的书写方式。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怨天尤人的泥潭里徒劳无功地找寻借口，所幸勇士并非如此。

在经历了最初的难以置信、痛苦、挫败和愤怒后，他们很快开启了自省模式，而自省正是总冠军级球队必不可少的品质。其实当格林在总决赛失利后主动与詹姆斯拥抱，并向他表示祝贺的时候，就已经化解了很多外界对他们的偏见。“失败让我更加了解自己，我要保持斗志，但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不想说什么精神胜利法，但我确实学到了一些东西。对手拿走了胜利，我们应该恭喜他们，我希望全队都明白这一点。”格林赛后说道。而库里同样表示了这一想法：“我们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就是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通往总冠军之路更是艰难崎岖。这就是为什么本应属于我们的香槟，现在正在骑士的更衣室喷洒。”

过去两个赛季，勇士队走得太顺风顺水了，今年季后赛开始前更是如此。库里势不可挡地蝉联常规赛MVP，球队打破了太多曾经被认为难以企及的纪录，许多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为他们安上了“历史最强球队”的头衔，以至于他们真的有点过于自信了。如果失去总冠军就是对勇士自负的惩戒，那它或许来得正当其时。勇士的三大核心（“水花兄弟”和格林）明年都将铁定留队，构成这支球队的灵魂不会改变，只要库里在2017年顺利续约，这一组合理论上至少还能共存到汤普森2019年合同期满，这就是勇士卷土重来的资本。

如果他们能像去年的骑士一样留住这批班底，明年继续自己的冠军梦也绝非空谈。伊戈达拉、利文斯顿等人都证明了自己是球队重要的轮换球员，而今夏合同到期的巴尔博萨和埃泽利尽管表现不俗，但他们并非不可或缺，任何一个控卫和中锋都能代替他们，比如自由球员市场的林书豪和总决赛表现不俗的瓦莱乔。至于巴恩斯，他曾经是勇士体系的重要一环，但经过这轮自毁身价的总决赛，他已经与这支球队渐行渐远了。随着勇士卫冕失利，一度天方夜谭的招揽杜兰特计划反而变得愈发可行。2013年勇士淘汰掘金折服了丹佛领袖伊戈达拉，一哥不惜屈身金州成为超级第六人，这一次就看勇士能否乱中取胜拿下杜兰特了——这里可是奇迹发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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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士不可思议的2015-16赛季已经结束了，那么这支“就差一点点”的球队会得到怎样的最终评价？首先不容忽视的一点：勇士在常规赛达到的成就是非常困难并极为罕见的，毕竟从1950年至今，只有4支球队曾经打破过常规赛胜率纪录（除了勇士都拿到了总冠军）。不夸张地说，恐怕最近20年内都不会有球队能比勇士拿下更多的胜场了。1949-50赛季，锡拉丘兹民族队创下了51胜13负的纪录，直到1966-67赛季才被他们自己打破——此时他们已经改名为费城76人——在威尔特·张伯伦的带领下打出了68胜13负的战绩。5年之后，转会洛杉矶的张伯伦又帮助湖人队创下了69胜13负的纪录。那以后，则是我们熟知的72胜和73胜。

库里和他的队友们配得上所有的赞美和荣誉，但没有总冠军，让常规赛的胜场减色不少。输给骑士之后，勇士加入了由1972-73赛季的凯尔特人、2006-07赛季的小牛和2015-16赛季的马刺组成的“没有总冠军的常规赛最强球队”俱乐部。当然，“史上最佳赛季”其实只和两件事有关：常规赛纪录和总冠军。事实上，所有对NBA最佳赛季的排名都应该把季后赛战绩考虑进去，因为季后赛的胜利才更有价值，那里的竞争更加激烈，教练和球员在每轮系列赛中针锋相对，最好的球员不但上场时间最多，也要在每一分钟里都竭尽全力。说白了：在常规赛“教做人”是很爽，但最好的球队在季后赛依旧能这么干。如果计算最佳综合胜率，最好的球队是1982-83赛季的费城76人（86.8%）。“J博士”和摩西·马龙带领球队拿下了值得尊敬的65胜17负的常规赛战绩，并且在之后的三轮7战4胜的系列赛中几乎完成了横扫，以12胜1负的战绩拿到了总冠军。其次就是1995-96赛季的公牛，他们在季后赛中15胜3负，综合胜率是86.6%。那么，这赛季的勇士呢？他们的表现还算不错，但他们的季后赛胜率并不是那么有统治力，这必然会给讨论火热的“史上最佳赛季”降降温。

有一个简单的方法来判断一支球队是在持续的获胜还是一个短命王朝，那就是数一数在他们的最佳赛季之前和之后的两年里，这支球队还拿下了几枚总冠军戒指。1982-83赛季的76人没能重现他们的辉煌，同样没能做到的还有1966-67赛季的76人、1970-71赛季的雄鹿和1971-72赛季的湖人。这些昙花一现的球队并不足以竞争NBA历史最佳赛季的荣誉，你必须证明自身的成绩并不是侥幸得来，不是因为占优势的对局、受伤病困扰的对手或者是整体实力打了折扣的赛季，对这些批评最有力的回击就是在第二年再次回到总决赛重新夺冠。因此，“最佳赛季”的奖杯只属于一支持续不断获胜的球队。我们可以把历史前20个最佳赛季分为三类不同的伟大成就——

1.实力强大却缺少一个突出赛季。这里包括了六十年代的凯尔特人，他们曾拿下了11个总冠军，但常规赛和季后赛的综合胜率都不曾超过80%；以及五十年代的湖人，他们拿下了5个总冠军，但没有一个赛季具备真正的统治力；和近年来的马刺，他们的最佳赛季是1999年，但那是一个因停摆而缩水的赛季。2.一个难以置信的赛季但缺少持续力。这可能多少是一个不太光彩的标签，它将被贴给1967年的76人、1971年的雄鹿、1972年的湖人和1983年的76人，这些迷你王朝都只拿到过一个冠军。而且这些球队中的许多球星——例如张伯伦、奥斯卡·罗伯特森、杰里·韦斯特——都是备受尊重的伟大球员，但都曾因为季后赛中的挣扎表现受到批评。3.历史最佳赛季之一。有5支球队拥有NBA历史上最有统治力的5个赛季（综合胜率超过80%），并且他们都在那个赛季之前或之后的两年里拿到了至少一个冠军，他们是：1985-86赛季由伯德率领的凯尔特人、1986-87赛季的湖人“show time”、1988-89赛季坏孩子军团的活塞、1995-96赛季的公牛以及2000-01赛季OK组合的湖人。

他们就是这么伟大的球队，即使勇士今年赢下了第七场，以16胜8负（综合胜率77.8%）的表现拿下连续第二个总冠军，也不过是和以上5支球队相提并论，但并不能从它们当中脱颖而出。现在来看，这支勇士有成为另一支昙花一现球队的危险。不过想要证明自己确实是“史上最佳”之一也很简单，明年继续努力，并且多拿几个总冠军。勇士打出73胜绝非偶然，他们的核心阵容还很年轻，并且非常出色，除非发生巨大的变故——比如改变职业生涯的伤病——勇士仍然是竞争总冠军的最大热门，而且他们也有机会竞争真正的“最佳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