鸬鹚与渔人

2016-09-14 01:59吴钧尧WUJUNYAO
台声 2016年9期
关键词:鸬鹚渔人金门

吴钧尧WUJUNYAO

鸬鹚与渔人

吴钧尧WUJUNYAO

台湾文学杂志《幼狮文艺》主编

出生金门昔果山,东吴大学中文所硕士,《火殇世纪》写金门百年历史,获文学创作金鼎奖。曾获《联合报》《中国时报》小说奖及梁实秋等散文奖。著有《遗神》《热地图》等十余种,绘本作品《三位树朋友》获第三届台湾出版奖

最早识得鸬鹚,是渔人训练它,做为捕鱼工具。鸬鹚站在船舷两侧,脚系上绳子,它的脖子套着莎草等草茎做成的圈环,有时候也用特制的铜环,鸬鹚长长的颈子分成粗、细、粗三种尺寸,看上去像一个葫芦。圈环像一阀流,控制了鸬鹚,让它无法吞食大只的鱼。

我看到的鸬鹚捕鱼是在纪录片或电影中,渔人与鸬鹚都灰扑扑的,拌着点江流薄雾、掺着点江湖自得,让我觉得渔人跟鸬鹚都是老的。渔人与鸬鹚,一个剥夺、一个被剥夺,似乎我更应该同情鸬鹚,但我也无意责怪渔人,生物的生存都紧依着食物,掠取以及被掠取,经常都攸关性命了。他们的关系像是主仆、也像是搭档。鸬鹚吞不了的大鱼,被渔人从嘴巴里倒了出来,为了鼓励鸬鹚,渔人喂食它小鱼。鸬鹚沉默跟安静、安分,让我想起牛。我曾经陪伴它们长大、也跟它们道别的牛。

二月间在金门,一位李姓向导开车,载着我跟几位朋友一起踏访故乡。果然,一个人的故乡地图始终被他的乡愁束缚,他带一行人参观播音台、看萧瑟的轨条柴,都是我闻所未闻的。他自信满满地说,来金门就该看其他地方没有的,金门独有的。他说的是“鸬鹚归”:鸬鹚晨起赴厦门觅食,夜晚归返金门。

我很惊讶。幼时居住金门十二年,未曾见过鸬鹚,及长,返乡数十次,又岂曾见过鸬鹚?我所认识的故乡疆域缺乏表面张力,它被画成几条路线、几个轮廓,每次归返,便自动跟上既有版图。这一回倒巧,赶在鸬鹚即将北返的时节,驱车金门偏北之地观赏。

路经双鲤湖湿地,右转几个弯,就到了目的地。双鲤湖湿地是个生态展馆,金门的林相、鸟类、地质等,有扼要介绍,最有趣的是入口处,透过挑高的尖塔屋顶设计,站在对角线的两人,能听闻彼此的回声。两两相对的回声关系,正如我与乡愁了。我玩过许多回这把戏,还曾在双鲤湖的地下咖啡厅小憩,看水草于透明的玻璃外柔舞、望鸟禽于草舞之上轻盈飞舞。

看鸬鹚归来,当然不能在地下室,而在几个弯处后的海边。没料到竟然这么近。傍晚四点多,真见到鸬鹚从海上飞了过来。禁不住要求向导,停车,给个时间拍照。向导说,还有还有,多得是。我心中嘀咕,待会没有了,怎么办?车子越往前开,越证实向导所言不虚,车子停在路边,我们兴奋下车,看鸬鹚一批一批从厦门归返金门。

仿佛鸟群,也有它们的带头大哥,一落落,随着领头的鸬鹚,翱翔。它们从厦门彼端的海面蛰伏而出,一抹烟、一款魅影,它们黑得华丽而神秘,它们在天空写着不同的字,它们从海面飞起时是安静的,但又让人觉得它们的不安静。

这一群鸬鹚,当然不比渔舟上的鸬鹚,它们没有葫芦状的脖颈,也没有渔人喂食。它们的飞翔,让我想起船舷边不飞翔的鸬鹚。戴斗笠的渔人跟不戴斗笠的鸬鹚,都像是一种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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