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生存法则

严峻的法律像火，一碰就烫手；宽纵的法律像水，让人感觉舒服，但烫手就不敢再犯，舒服就会不把规则当回事，一犯再犯，最终完蛋

一名自驾游女游客在北京八达岭野生动物园猛兽区下车后，被老虎袭击，造成1死1伤。很多人重拾生命权价值至高无上的论调，要求动物园方赔偿，迫于压力，动物园停业整顿。但在我看来，涉事当事人不免自作自受，这又是一起考验中国法治制度的事件。野生动物园入园前有书面免责协议，动物园方尽到合理的警示、提醒、施救义务，即无责任。游客擅自下车属自愿冒险，中外法律都没有规定赔偿这一讲。

生命价值至高无上，但并不意味着死了就赔。美国著名法官霍姆斯所说：“良法应让损害止于发生之地，除非存在特别的理由。”也就是说没有归责于他人的正当理由，原则上应当由自己承担意外和不幸。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的第一守护者。自甘风险是侵权法上的免责事由。《美国侵权行为法重述》第四百九十六条规定：“因被告的过失或者原告本人不计后果行为而导致的危险，原告不得就该伤害请求赔偿。”有人拿交通事故赔偿举例子，其实是误读。交通事故是有强制责任险的，赔偿机制已经社会化，即便如此也不是撞了就赔，道路交通安全法规定如果受害人故意或重大过失可以免责。哪怕已经纳入社保的工伤保险，也规定自伤自残一概不赔。更早的在十多年前，沈阳、上海等地因为交通违章乱象实在难以遏制，曾经试点过“行人违章，撞了白撞的”的交规，后来迫于舆论压力而夭折了。

在交通、工伤、动物园等领域为什么不能“以人为本”、“死了就赔”呢？因为在个案虽然同情了弱者，但坏了规矩，就没有秩序了。规矩比个体重要，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就爱哭的孩子有奶吃。如果死了就赔，没人敢雇佣工人，没人敢经营动物园，没人敢投资高压输变电等危险事业，也没人敢开车上路……最严重的是，这种做法会诱发道德风险，激励受害人自伤自残的敲竹杠行为，导致“碰瓷”横行，放纵生命的责任，反而不利于维护生命的尊严。

韩非子说过，严峻的法律像火，一碰就烫手；宽纵的法律像水，让人感觉舒服，但烫手就不敢再犯，舒服就会不把规则当回事，一犯再犯，最终完蛋。从古到今，被水溺死的人比被火烧死的人多得多。中国现在缺什么？不缺小清新，也不缺泛滥的同情；缺的是严刑峻法，缺的是严格执法。

以我关注的证券市场来说，退市呼吁了这么久，20多年才退了几家？上市公司一旦上市，都是不死鸟，股民只能炒垃圾股。各种内幕交易、各种操纵市场层出不穷，股民不跟庄不炒概念炒什么？一旦亏钱就上街散户举条幅，监管部门就息事宁人，放纵监管。这是股票市场几十年症结之根本。很多制度设计本意是保护弱势的散户，但结果却被市场演绎为坑杀散户的割韭菜游戏。两者行为模式特征本质上都是制度环境激励和诱导出来的。

动物园老虎凶猛，游客只要敢违规下车就成为午餐，老虎从不考虑社会影响，只严格尊重自然法则。证券市场的监管部门也应该学习这种雷厉风行的态度。目前，可喜的是，股灾之后，证监会开始从唬人的病猫变成了真老虎。重拳出击，几大战役，打得漂亮：绞杀老千股，欣泰电气不可逆的退市，这是破天荒的；打击垃圾股，严管重大资产重组，连续出手否决重组借壳，遏制炒壳借壳，取消借壳上市配套融资……真老虎是要吃人的。证券市场的种种奇葩，不是股民“不行”，而是制度环境使然。

生态变了，环境变了，原来刀口舔血的游戏该结束了，无视规则的“勇者”再敢以身犯险无异于在动物园里打开车门，等待他们的是真真切切的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