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胭脂扔上了天

2016-09-18 07:48吴钧尧
台声 2016年13期
关键词:七仙女天庭织女

美丽胭脂扔上了天

吴钧尧WUJUNYAO台湾文学杂志《幼狮文艺》主编

出生金门昔果山,东吴大学中文所硕士,《火殇世纪》写金门百年历史,获文学创作金鼎奖。曾获《联合报》《中国时报》小说奖及梁实秋等散文奖。著有《遗神》《热地图》等十余种,绘本作品《三位树朋友》获第三届台湾出版奖

住农村,按句大陆的流行语,就是更好“接地气”,农民根据节气耕种、收获,经常祭祀,以感谢天地作育。科学不发达的年代,功与过,老天都有份,但一般百姓,岂敢质疑“天”?比如初播种时遭冰雹落击、临收割前遇大雨搅局……埋怨免不了,但还是一步一步踏上田,抬头看天。

父亲等老一辈的庄稼汉,跟“天”有秘密联系的,他们能读懂云层变化,知道风向代表的意义,连湿度、温度,竟然闻了闻,就能知晓。日前,接到一位教授朋友来电,他说常跟某转角的一金门人开的水果摊买水果,忍了多时,这次终于问他,“认识一位金门籍作家吴钧尧吗?”老板闻言大惊,“那是我的小学同学”。教授欣喜来电。同学姓周,小学毕业至今,都没见过。他的父亲正是神明的代言人,俗称“童乩”。

“童乩”这词,有一度带贬意了,当他与诈骗信众的神棍合一时,害苦许多人家,但在古早的乡下,他的地位崇高,虽说科学昌明,但仍有科学无法抵达之处。我想起周同学的父亲,许多回在庙会祭拜时,以铁刺穿凿双颊,鲜血直流,竟似无感。

每一个人都有咬破口腔的时候,我有一回,疼了快两周才痊愈,一口咬痕已经疼得如此,铁刺凿穿,又该多疼呢?

农村民俗中,我很喜欢七夕的“拜七娘妈”。七娘妈祭祀牛郎与织女,这个美丽的中国民间故事,恋人靠喜鹊搭桥,才得一年一会。小小年纪,自然不懂人间悲欢离合,但我喜欢祭祀的气氛。不喧哗、不很隆重,在三合院前摆两条长板凳,安置祭祀的菜肴,最有趣的,是祭拜时会摆上纸跟竹架绘制的七娘妈亭,里头不多不少,正是七仙女。

我喜欢数她们。一二三、五六七,果然不多不少。我总淘气地想,万一多放了一位或少放了,天庭会大乱吗?仙女的脸蛋用糯米捏塑,再妙笔勾勒眉眼,七仙女长得一模一样,偏偏我跟堂妹、弟弟说,“第二排第三位,肯定就是织女了”。他们齐声问理由,“你们看哪,她长得最美”。他们争看、比对,“哎呀,真的,那位仙女长得最漂亮”。

祭祀后,轮到我最爱的习俗上场了,丢胭脂上三合院屋顶,妈妈说,胭脂是给七仙女妆美用的,我拿着铜板大小,但厚了点、润了些的胭脂,心想只要扔上了天,七仙女该有仙术,把平凡的胭脂变成厉害的化妆水。我满怀想象跟感动,丢胭脂上楼顶。

农民对于“天”,不只是祈祷、敬求,他们看到“天”也有它的不足,祭胭脂天庭,正是推己及人,不以自己的满足为满足。搬迁到台湾之后,大约没有屋顶可以投掷胭脂,这项祭拜,慢慢就没了。有一回我下榻金门水头村,在民宿主人的办公室看到“七娘妈”,主人说,金门举办的民俗活动,有一项正是教导怎么温习旧文化,主人就敬卑地,糊制了她的“七娘妈”。

我猜想,主人也有她扔上天庭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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