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男: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评剑男的《山雨欲来》

2016-09-27 08:00魏天无
文学教育 2016年28期
关键词:残局首诗村庄

魏天无

剑男: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评剑男的《山雨欲来》

魏天无

如果要用一两个词概括我们对《山雨欲来》一诗的阅读感受,那会是什么呢?

这首诗里有一系列无论在音质还是意蕴上都有关联的词汇,它们构成了这首诗的抒情基调:流畅的,但是缓慢;忧伤的,但是倔强——这是我们阅读的直觉,而这种直觉是我们注意到诗的语言符号之间有着某种“自动关联”。借用本雅明的术语,这些词汇构成“星丛”,它们散布在诗行中,相互推动,也相互映照——孤单,匍匐,卑微,幽暗,黄昏,乌云,灰暗,孤寂,屈辱。总体上,它们的调质是平抑的,包括那些急促的入声字,给人以“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与此同时,我们惊讶地发现,这首诗居然有韵脚,而且用的是昂扬韵——肩膀、光亮、村庄、模样——这些响亮的声音似乎要从重重压抑中突围而去。我们当然可以从上述词语的“星丛”中任选一个来概括我们的感受,但总觉得有所欠缺:在两座山之间“孤单地悬着”的,是一个村庄,一个被叫做故乡的所在;是一颗心,一颗心灰意冷的心,但并没有停止跳动。

法国哲学家、作家加缪在回忆阿尔及尔这片故土时说,“在隆冬,我终于知道在我的内心里,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他为此而欣慰,因他是有所依靠的。人过中年的诗人剑男,开始频繁地把笔伸向鄂东横跨三省的幕阜山,他的故乡,他的村庄,他的人民。以游子的眼光重新回望,他看到了村庄的孤寂和屈辱,更感应到了千百年来在最偏僻、最底层的人民的执拗与坚忍。是的,《山雨欲来》一诗凸显的正是这种在生活的磨难中所滋生的执拗与坚忍;活着不易,是因为每一个人可能终将面对“残局”:

一切事情到中途都有可能变成残局,被

雷霆劈开的大树,蹩断了腿的马

逐渐衰老的苦役犯,他们仍有生机

但没有了与生活较量的力气

这鸡肋般的日子,仍然得过下去

它们分别叫活着,渴望改变命运的挣扎,和末路

有人说,“生活”这个词的重音不在“活”而在“生”,就是要有生命,要有生机,一个人才算是有生活。美国学者、作家苏珊·桑塔格在她的小说《死亡之匣》中借人物的话说:“活着和有生命不大一样,有些人就是生命本身。而另一些人……只是寄居在自己的生命里,他们像惴惴不安的房客。”但诗人告诉我们,活着就是要承受突然而至的雷霆与厄运,面对穷途末路,“仍然得过下去”。人到中途,生活本身会逐渐褪去美丽与幸福的虚幻的面纱,而变得狰狞,甚至杀气腾腾,活着变成第一位的事情:活着就是不回避,不抱怨,坦然接受那不可知的命运的安排。这一点,在《宰牛的屠夫》一诗中的那头“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甚至蒙住双眼的灰布上看不到一点泪痕”的病牛身上得到再现;它的镇定让幕阜山唯一一位没有放下屠刀的屠夫“感到自己脊梁骨一阵阵发冷”。

当然,诗人不会因此放弃对美好与幸福的由衷赞美,就像他要把“黎明的光亮”赋予被乌云一再压低的村庄。卑微的事物被一再蹂躏,卑微的事物也一直透射出生命压抑不住的光芒。这是生活的奇迹。那个来到乡下的小孩,他知道绕过坎坷,避开恶臭,也知道在满地花瓣前止住脚步,“小小的善”是人的初心,可能会随着时光的绵延而流逝,但不曾泯灭(《小小的善让我感到欣喜》)。而在《描述一株棉花》中,诗人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对生命成长与成熟的斑斓色彩与勃勃生机的慨叹:

春末夏初,化不开的浓绿铺满田野

只有棉桃似乎要撑破这件未曾脱下的春衫

这漫出来的部分,多么美好

其实,诗歌也是生命中“漫出来的部分”。它会一再告诉我们,无论我们将面临怎样的“残局”,活着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魏天无,文学博士,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华中学术》副主编,兼任湖北文学理论与批评研究中心研究员、华中师范大学诗歌研究中心研究员。美国孟菲斯大学(UM)交换学者(2012—2013)。出版专著(合著)四部,发表论文、评论、随笔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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