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星北的晚年

束美新

束星北（1907—1983），理论物理学家，“中国雷达之父”。

1978年，父亲束星北调到国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他已完全顾不上考虑个人的冤案平反问题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来不及了！”他清楚地认识到，已71岁高龄的他，靠他个人的拼命来追赶世界的先进水平是无济于事的，所以，他到海洋一所后就给自己定位为“做人梯”。他成立了28人的“物理海洋进修班”，常对学生讲的一句话是：“你们趁我身体好时，多学点东西，不要分心，不要以后后悔。”

记得是1980年左右。一天，一个学生对当时的知识分子政策不太满意，大发牢骚，还大谈国外种种好。父亲听后非常生气，说：“我不要你这样的学生。”说完就离开教室了。他感叹地对我说：“你们年轻人没有在国外待过，光感觉国外好，但你们不了解，如果一个国家不强大，国人是多么受气啊！当年在美国，有一个黑人见了我都骂‘黄狗，他骂我，我可以和他对打。但是有一次，到饭馆里去吃饭，饭馆里坐了一个白人，我在他旁边坐下后，他抬起屁股就走了，表现出不屑于和中国人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样子，那时受到的侮辱，我永生都不会忘记。所以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超过白种人，为中国人争光！”虽然父亲没有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挂在嘴边，但却从骨子里诠释着它的含义。

如果一个不认识父亲的人在马路上碰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同一个科学家联系在一起。有一天，一个老大爷在山上碰见父亲，兴致勃勃地同父亲聊天，谈起他的儿子是部队的雷达连连长时，老大爷充满了自豪。有“中国雷达之父”之称的父亲在一旁微笑着很虔诚地听。近一个小时后，大爷突然打住，问了父亲一声：“你识字吧？”父亲赶紧点了点头，真诚地回答说：“多少识两个吧！”

1982年，所里给父亲买了一台“PC-1500”微型计算机，比书本略大一点儿，可用Basic语言编程，也可打印和画图。父亲爱不释手，两三天就会用了。编程过程中，如遇到问题有时就问我。一次我开玩笑地对父亲说：“你一个大教授来问我这么个小助工，不掉价吗？”父亲一本正经地说：“掉什么价？不懂不掉价，不懂装懂才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