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姥爷的小笼包

2016-11-03 00:00卢柏霖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16年10期
关键词:小笼包老爷子摊位

卢柏霖

(广东广州511400)

林姥爷的小笼包

卢柏霖

(广东广州511400)

周末早晨好友寻我喝茶,给我带了份小笼包,外包装着实漂亮,一看便是在餐厅点的外送,吃起来也浓香可口。看着一个个匀圆肥硕的小包子,我想起了一段关于 林姥爷的往事。

那时刚大学毕业出来工作,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策划,负责的项目经常处理到凌晨一两点才能回家。公司至家附近有一趟直达夜车,下了公车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小巷,纵使是繁华的羊城,深夜里的这条小街也会吐露出桔黄色的孤寂和冷清。这里有两排小商铺,夹杂着一些卖小吃的摊子。夜里,途经这条小街时,都会看到一位老爷子在倒腾着做小笼包,两张长台子拼在一起,边上放着一桶冒着小火星的煤炉子,摊位紧挨在路口边,一旁是盏正在热烈燃烧着青春的路灯,老爷子一人在摊位上和面、拌馅、捏包子,忙得不亦乐乎,似乎手上有着根本停不下的活儿。

我这个人比较自我,对周遭的一切不会去过多的关注,而好几个深夜里路过老爷子摊位时,都看见他在那忙着他的活儿。有天在和小妹妹闲聊时,我无意吐槽了一番那位工作比我还勤恳的老爷子,说卖个早点怎么那么折腾,半夜三更就在那开工了。小妹妹鄙视了我一通,她说:“那是人家的‘生活’,你找个机会尝一下人家的包子,再去评价吧。”我很不以为意,心想不就个小包子能有什么奇妙的。第二天,我还真特意早起,去买了两份回来品尝个究竟。

“大爷,这包子怎么卖?”

“一份五块钱。”老爷子带着一股北方口音,一边收拾着案上的工具。

“那给我两份吧。”

“好,十块钱。”

“对了,大爷,我怎么经常半夜的就看到你在这里做包子了呢?”

“是的啊,我这里的小笼包都是我自己手工做的,是我一团面一把馅捣腾出来的。”

我接着话说:“哦,纯手工的,那应该很好吃,我尝一尝就知道了。”

“好,好吃再来啊。”

回到家里,一口气吃了一份,感觉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特别,我想要的“特别”是能让我吃了之后,感动得像那些选秀歌手的粉丝那样,看到偶像就泪流满面的感觉。只是我发现每个包子从外型到内馅,都是一样大小的,对于这种手工做出来的东西,大小能拿捏到这种程度,估计是熟练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了,包子有着一股特别的浓香,但却不会给人厚重的油腻,还真是一份值得称赞的小吃。

这晚,我又在公司加班,下了公车已是凌晨两点半了,路上冷清得只有两三个喝得大醉的小青年,在路边带着文艺范卖力地吸着烟。我经过老爷子的摊位时,他瞧了我一眼,可能因为买过小包子,还记得我,便朝我笑了笑,也没说话,我便走近前。

“大爷啊,小笼包可以吃了吗?”

“还没有,我这刚做呢,到早上才能蒸熟的。”

“哦,我还以为你也卖宵夜呢,这时候就在这儿忙活了,挺不容易的,干嘛不在家里做了再拿过来卖?”

“现在这个时候做,到天亮便可以卖,一直都是这样的。”

“小伙子你做什么工作的?这个时候才下班。”

“我是做文案,广告设计的。因为公司有项目要赶进程,所以就得加班了。”

“哦,那不错啊,年轻人好好干,要干正事,不犯法做什么都好。”

后来便和老爷子聊了一会,原来他之前是一个酒楼里的糕点厨师,退休后耐不住寂寞便在小区附近做小点心卖,今年已经69岁了,而身体却健硕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十岁,他说:卖小包子不是为了挣钱。你不知道呀,这包子就是我的生活,我老人家也没有什么高尚的兴趣爱好,每天能让很多人吃到我的包子就满足了。

通过几次路过时的交谈,便和老爷子熟络了起来,也不再管他叫大爷,而叫他林姥爷了,我说:“你很像我的爷爷啊,特别是说话的样子。”而他却笑着说:“你很像我外孙子咧,特别你这眉毛和鼻子呀。”“哦,那我以后得叫你林姥爷喽。”“哈哈,是我外孙子吃包子也要收钱的呦。”“哈哈哈…你这个吝啬的林姥爷。”

林姥爷有个女儿,在北京的事业单位当领导。外孙在国企工作,他们只有过年才会回来和林姥爷团聚,而他老伴两年前就去世了,所以他是一个人生活着的,因为感觉跟他聊得来,所以每次加班后路过我都会过去跟他闲谈几句。有时不上班,在晚上睡不着时,我也会穿着拖鞋,拿着烟跑去和林姥爷瞎扯话,而他也会和我讲很多关于他的故事,关于他认为的“人生道理”。“你知道吗?姥爷我当过教师,进过国企当文员,那日子都没做包子舒坦,所以干脆就去酒楼做包子了。人生这东西啊,真是感慨,不过都会在抉择的过程中成长的。”后来我才知道,林姥爷的老伴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一直在政府的对外联络系统干事的,这令我对他们产生了一份真切的羡慕,在他们那个年代,不会为彼此的身份所左右到;一位可以是普通的小人物,另一位则是出落大方的政府要员。我相信,那定是真爱的信念和对生活真挚纯洁的真实写照。有一次,因为工作上的迷茫,去找林姥爷吐槽了一大堆“废话”,当然也白吃了好几个小笼包。林姥爷对我说:“不管做什么,态度是决定一个人的高度的,年轻人得要有从头再来的豪迈和勇气,而且心要放大些,因为你是男子汉啊。”可能,他是注意到了我对工作、生活的浮躁和狂妄,至少在那个时段他对我说的那些话,使我在后来的学习和成长中,相对要少走了很多的弯路,以至于今天,我仍无比怀念,怀念他曾经教会我成长。

一年后,因为工作的调动,我去了600公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工作,临出行的前天晚上,我照例去找了林姥爷,他听到我第二天要出外工作了,便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开心地笑着说:“那是好事呀,出去外面更要好好学习,好好努力,姥爷我也开心,以后就没你经常来烦我啦。”那个晚上,他和我聊了很多很多,直到一起抽完了两包我们都很爱的香烟。

他说:“你这鬼小子,以后少抽点烟,在外面要多学会坚持和忍让,还有你要记住,吃亏是最好的成长和进步。如果有一天,你吃亏不咬牙切齿了,那么你肯定是进步了。”

我说:“我才不咧,总是吃亏那我不被人当成傻蛋了。”

“你这小子,别嘴贫,你听我说,人呀,是要对生活学会忍气吞声,但也要有骨气,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有一条底线不能去触碰到,你一定要好好记住我跟你说的话。我时常这样教育我最爱的女儿、外孙,多希望他们有听得下我的话。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踏实,做好每一件小事情,就是对生活的一种挑战和承担,你别看姥爷我这包子做的这么容易,都是用心在里面的。”

直至今天,他对我说的这些话仍对我有很深的感触和帮助,以至我觉得他的女儿和外孙子肯定是最幸福的人,因为有一位对生活和人生有着最纯朴和最低调思考的长辈。我想,任何一位和他有过接触的亲人,都会因此受益的。

那天我临走时,还去看了他一趟,买了两包他最爱抽的烟给他,他点着烟,似乎吐着生活中的一切沉重和记忆,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人对岁月成长的朦胧,以及烟雾朦胧之后,一个人对现实生活张扬的释放。他说:“小子啊,好好努力,人生没有什么捷径的,走好每一步就是了。”我看着林姥爷微微地笑着,没有说什么,他催促着我赶紧坐车去吧,我抓了一个小笼包放在嘴里,向姥爷子摇摇手,便出发了。

当这一天,我在六百公里之外的这个陌生城市,吃着陌生的小笼包,我想起了我熟悉的林姥爷,他是我最熟悉的人。当这一天,我在一千公里之外的这座山底爬向山顶,我仰望天空,望见美丽的太阳升起,我想起了林姥爷也在忙碌着手上的活,见证着太阳升起。当这一天,我重回这座熟悉的城市,我是否还能再和最熟悉的林姥爷有聊不完的话题?

可能,生活和岁月的辗转,便是要教会我们去经历和承受,如果人生的每一个拐点都能有一段关于成长的回忆,那么我宁愿这是最美的故事,可以结束了。因为在那段蜕变的时光里,有着关于我和林姥爷满满的故事。

和林姥爷告别后的第三年,我回来了,林姥爷却没卖包子了,小妹妹说他已经没卖半年多了。后来我在小区居委会那里才得知,林姥爷半年多前就去了北京,他的女儿因为涉嫌贪污被有关单位立案调查了,我听完后呆立了好一会。

如果人的贪念是无尽的,如果诱惑是恐怖的,那么我希望更多的人能生活在单纯和平淡的信念里。此刻,我不知道,我所敬爱的林姥爷,一位那么纯朴和无私的人,对于自己的女儿的错误,他需要用一种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和承受。可是,我知道,他之所以跑到离他女儿更近的地方去,定是去承受另一种我无法去感受的苦难。或许,他在得知自己的女儿犯了大错后,已把自己对人生的追求和向往封锁起来了。

我不知此时我的林姥爷还在抽着他最爱的香烟吗?你是否还依然在看着那一个个小包子蒸熟起来?如果有一天,你的女儿能认真尝一下你的小包子,我相信她一定能明白一些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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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6)30-0270-01

卢柏霖(1992-),男,广东惠来人,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有多篇作品发表于:广州日报、《散文选刊》。《安徽文学》、《青春岁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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