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你死

■朱淑恩

就要你死

■朱淑恩

1

凌晨一点左右，王小小一觉醒来，一股烧纸钱的味儿直钻鼻孔，同时听到有人喃喃低语。

王小小惊恐地来到客厅，只见昏暗的灯光下，餐桌上放着个一尺来长的布偶，桌前烧着一堆纸钱，她妈正闭目合掌，对着布偶念念有词。

“妈，你这是干吗？”王小小吓得大叫起来。王母颤了一下，但仍闭目合掌念叨着。念了一阵，王母拿起一个桐油罐往地上一摔，喝声：“去吧！”便见布偶动了一下，同时纸钱腾起一团明火。

王小小尖叫起来，王母打了个唉声，恼怒地说：“看你吵的，她这次又死不了了！”王小小一惊，忙问谁死不了。王母使劲掐了一把布偶，狠狠说道：“她，我要她死！”王小小定睛一瞧，打了个寒战。布偶黑裤灰衫，浑身布满血迹，分明是她老公肖林的妈！

王小小很迷惑。她跟老公吵闹不休，固然是因为家婆，但也不至于用这么恶毒的招数咒她死啊？王母说：“她死了，你们就不会怄气了！”

她这话很有道理。自肖林妈被诊断为白血病，肖林就要将他们的工厂、房子卖了为妈治病，王小小死活不同意，为此小两口没完没了地吵，几天前还大干了一场：王小小差点咬断了肖林的手指，肖林则将王小小打得鼻青脸肿。如果肖林妈死了，战争自然就结束了。

下午，肖林从外地讨债回来了，王小小一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又没要到钱，跟他又吵了起来。王母干咳两声，双方才偃旗息鼓。王母把王小小拉过一边，悄声说：“别跟他明着斗，妈有的是办法！”

“什么办法？”王小小以为母亲要对肖林采取措施，吓了一跳。王母答非所问，喃喃说道：“肖芳肯定不是老女人亲生的！”

2

王小小不知道母亲是从哪儿学的邪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母亲的狠招让她害怕。

就在两天前，王母要王小小带她去肖林的妹妹肖芳家玩。去到之后，王母交谈中透露自己会医术，并说肖芳脸色不正，扎几针再放点血就好了。恰好那几天肖芳身体确实不适，就让王母扎了针并放了血。

谁料王母悄悄将肖芳的血液收集起来，原来是用来作法的！她那个法术，据说要用被诅咒人的亲人的血才有效。王母搞到血液后，当晚便迫不及待地摆好法坛，将血滴在布偶上开始作法。不想被王小小一搅，事情就黄了。

“不，不要！”现在，王母又要王小小想法从肖林身上采血，王小小心生恐惧，断然拒绝。她担心母亲对肖林不利。王母不满地说：“是你自己说被欺负了，我才来帮你的，难道伤还没好就忘了痛了吗？”

王小小一听，又心痛起来。年前，肖林赊了不少货给他老同学李响，眼看年底了正等钱用，就是收不回。那天，她不过是抱怨了几句，就遭到肖林一顿痛打。她很清楚这是肖林在借机发泄。

可是王小小确实不想这样，推辞道：“你不是说要亲人的血才行的吗？他又不是他妈亲生的！”

王母说：“你懂个屁！上次作法不成功，你捣乱还是次要的，主要原因还在于血液不纯，因此我断定肖芳肯定不是那老女人亲生的！又或许肖林真的是她亲生的呢，我一定要试一试！”

但不管怎么说，王小小就是不肯配合，王母只好亲自想办法。她设法让肖林感了一场冒，然后趁机鼓吹她的医术，帮肖林扎针、放血。王小小回来的时候，王母已经搞定了，正将装有血液的小瓶往衣兜里藏。王小小见事已至此，只好装作不知，甚至希望这一次能成功，好跟老公重新过上幸福日子。

3

肖林又喝闷酒了。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跟老婆摊牌，那份离婚协议在他包里已经很久了。因为他想，离了婚，多少可以得到一些财产，就有钱为妈治病了。

其实他也清楚，他们的小家具厂是他俩辛苦打拼出来的，卖掉的话，王小小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经济上都接受不了。当初结婚时，就因为穷，所以她全家反对，直到如今他们吵架了，才有娘家人登门。但是，他太需要钱了。而且厂子由于投入不足，他又全部心思放在母亲身上，早已半死不活。

肖林一杯酒还没喝完，接了个电话，急着收拾东西要回老家。不一会，又一个电话，肖林突然一下瘫在椅子上，傻了。

王母走过来问怎么了，肖林红着眼哽咽道：“我妈她，死了！”王母极力掩饰惊讶和兴奋，忙吩咐王小小快收拾东西去奔丧。肖林恼怒地说不要王小小去，他家没这样的儿媳。王母忙打圆场，好说歹说，肖林才同意了。

回到村里，肖林一下车便扑进屋里，抱着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办完后事，肖林的叔叔将他叫去，伤心地说：“知道吗？你妈不是后妈，是你亲妈呢！”肖林和一旁的王小小惊呆了。

肖林叔叔说，他妈生他妹那年，邻居家男孩七岁。两家向来不和，一次邻居家男孩偷他家桔子，他妈想捉住男孩讨说法，不料男孩拼命跑啊跑，滚下一个陡坡，头撞在乱石堆上当场毙了命。邻家女人差点疯掉。她们家是个大家族，到肖林家打砸一通，还要肖林妈抵命。肖林妈连夜带着女儿出逃，多年后才敢回家，改名换姓，甚至自毁容貌后以妈自称。

王小小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那肖芳呢，是不是妈亲生的？”肖林叔叔叹口气说：“不是！可怜的孩子随她妈东躲西藏，吃不好睡不好，生病死了！肖芳是捡来的！”

王小小又是一惊。她想起了她妈说的肖芳不是肖林妈亲生的那句话。

4

年关将近，肖林又去要债，传来好消息，钱终于要回来了，二十万元，一分不少。王小小在电话里一听，笑逐颜开。

可是直等到天黑，仍不见肖林影儿，打电话，关机！王小小急了，拨李响的电话，李响一听肖林还没回家，也急了：“我说过转账的，他硬是要现金，还说明天就得给工人发工资了，省得麻烦。”王小小一听肖林提的是现金，头嗡的大了。

王小小一夜未眠，第二天仍打不通电话，便报了警。警察接到报案后，立刻行动，通过一番调查，排除了李响的嫌疑，但就是找不到肖林的踪迹。

一晃一周过去了，肖林死不见尸活不见人。这天，王小小在整理王母房间时，又发现了一个布偶，她拿起一看，如雷轰顶。那个布偶，竟然是肖林模样！

王小小拿着布偶疯了一般冲到客厅，哭喊道：“妈！你为什么要害肖林啊？”王母一看，一愣，忙说：“没，没，我可没害他！我是做了这个布偶，但真的没有害他啊！”

王小小哪里肯信，揪住王母的衣服要她赔人，哭道：“你骗人，上面血迹都还有呢！”

王母脖子一硬，说：“是我害的又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他妈害死了你哥呢！他是咱仇人的儿子啊！”

王小小呆住了，王母一说，她才明白，原来肖林叔叔说的那个邻居女人，竟是她妈！

良久，王母叹口气说：“虽然过去几十年了，而且老女人还毁了容，但你挨打后，我过来一看你们的全家福，就认出她来了！为了确认是她，我还特意回村里看了她一眼。但是，我真的没有害肖林！”

王母说的没错。当年痛失爱子后，她一家便搬离了那个村庄，再也没回去过。不过她族人还在，因此肖林妈始终不敢以亲生母亲自居。当发现女儿嫁的竟是仇家的儿子，而且被肖林打了时，王母几乎气晕了，于是做了两个布偶，采来肖芳的血，准备让肖林跟他妈一同上西天。但后来她发现王小小还爱着肖林，才改变了主意。

“不要说了，我的事不要你管，你走！”王小小歇斯底里地吼道。

5

事实上，肖林这会儿正呆在朋友家。他根本没去讨债，李响也没欠债，钱早被拿去给他妈治病了。之所以告诉王小小债讨回来了，是不想让李响有麻烦。他已经决意要分手了。

“王小小不过是把钱看得重了些，但还是很爱你的，看她急的，你还是回家吧！”此刻，朋友劝道。肖林当然知道王小小正满世界找他，但他心里的那个疙瘩，就是解不开。

他母亲去世那天，他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母亲说：“阿林，不要恨小小，她也不容易啊。妈其实早就猜到她是咱‘仇家’的女儿了，因为她长得太像她妈了。但为了你们的幸福，妈一直没有说。那天，她妈来‘看’我了，我一见到她，就知道是该还债的时候了！只有我死了，咱两家的世仇两清了，你们才能过上好日子！好好待她……”

肖林一听不对劲，一边安慰母亲不要多想，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不料东西还没准备好，就接到了母亲去世的噩耗。

肖林想了一夜，最终决定离开王小小。他写了封信，连同那份离婚协议，托朋友一同交给王小小，然后真的失踪了。

不过，他将离婚协议的内容改了，改成净身出家。信里，他说明了这样做的原因：我妈死了，钱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了，既然你这么看重钱，那么家产全归你好了！你自个慢慢享受吧！

王小小收到协议和信后，哭了整整一个晚上。肖林的朋友知道他们的心结，于是将肖林的行踪告诉了王小小，让王小小向肖林认错，或许能和好。

半年后的一天，王小小终于找到了肖林，她拉着肖林的胳膊哽咽道：“对不起，阿林，我错了！我替我妈向你妈道歉！”

然后，王小小将她母亲如何作法咒他妈的事情说了。肖林听后，盯着王小小足足看了一分钟，凄然哭道：“你以为世上真有邪术吗？你以为你妈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告诉你吧，为了咱不再吵架，为了平息你妈的怒火，我妈她，她是上吊自杀死的啊！”

“对不起，妈——”王小小突然捂着脸，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