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过大地的流星(二章)

2016-11-21 22:52安徽张西祥
散文诗世界 2016年3期
关键词:枕木汽笛高铁

安徽 张西祥



划过大地的流星(二章)

安徽 张西祥

高铁道床

没有比这更坚挺的床。

山从上面走过,海从上面走过,它在战栗中始终精神抖擞。

我曾默默坐在铁道旁边,很久很久看着这张胸襟博大的床。明明知道,却难以想象,构成床的要件都是些琐碎的,无知无觉的,密密麻麻的道碴、道钉,枕木。

道碴算什么?卑微,渺小,随处可见,任人踢来踢去。

瞧,哪怕得到一点善待,一点信赖,一点合情合理的安排,都会鞠躬尽瘁于自己的岗位,合力托起山河日月。

因为抱定一个共同志向,每一粒道碴都是精神,是思想。

还有那些枕木。其实都是些寻常的木头,总是以有序的平躺,期待与列车交欢。我漫步在一条通往矿山的专用线上,那些枕木已经老成百孔千疮。火车呼啸而来时,它们俨然一个个耄耋老人,顷刻抖落一身秋色,肩并肩身子一挺,又是一曲轰轰烈烈的生命绝唱。

我还见证过一根枕木的结局。是朽得再也没有用了,被顺手抛在路坡下。父亲发现它时,随手捡起放在牛车上,拉到家经过一番肢解,很快又变成炊烟里的饭香。当父亲把它的骨灰送到田里馈给禾苗时,我久久望着父亲的沧桑背影,想着那根枕木,父亲不知我在想什么。

那些道钉不知已经站立多久,总是那么一成不变站着。根子深深扎进枕木,脑袋紧紧钩住轨道。随着日出,伴着月落,用十字架上基督的忍耐,构建出大局的平衡,和谐。

不懂尔虞我诈,也不懂权谋和蝇营狗苟。

我也见证过一颗道钉的归宿。它被木犁从铁路边的田里无意翻出时,已经锈成骷髅,很像爷爷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爷爷把它拿到乡集的铁匠铺子去,经过铁锤和火的洗礼,带回一把崭新小菜铲。青黄不接时,我一年又一年拿着它挖野菜。

当然,更多的是那些正焕发青春异彩的道床。火车和钢轨在这样的床上做爱时,以汽笛高亢入云的叫床,昭示天地间最壮观的交合,大地都在怀孕。

车过去了,汽笛过去了,枕木,道钉,道碴,依然毫无例外地守着同一个信念,凝固成守望。

或许忘不掉岩画上的生殖崇拜,终身唱的都是生命之歌。

高铁和谐号

很多人都陪伴过它,又都很快离开它。

从没有期待谁说一句谢谢。

人海,背着;货山,驮着。

驮着欲望,背着相思;驮着高贵,背着卑贱,像沙漠中的骆驼,从不去回顾身上坐着谁。

在紧贴地面的穿梭中,以闪电般的超越,把亲情缩短,把理想扯长, 将成功运来,把遗憾抛远。

它的哲学里从没有疲倦和昼夜的概念。

抱定一条路,不离不弃,直到彼岸。

当然,火车也有驻足的一刻,那是按照指令停靠,装载,卸载;也是向河流表白,生活中不能只有任性;在提醒消遣的路人,人生中还有责任;向逃学的孩子暗示,纪律是什么。

在我家乡,它还有个名字,叫老表。

我已经能够坐在牛背上吹响牧笛时,还从没见过手表,只会像父辈一样对着朦胧的星月发问:鸡叫几遍了?或忙着提醒母亲,太阳正南,该烧饭了;或站在村头喊家人,太阳落山,该收工了。要是遇上连阴天,就模糊了时间,走失了时空。

“大快来了”!不知谁喊一句,人们心头一亮,像听见了鸡叫,看见了太阳,每根神经触摸到特定那一刻。

故乡人之所以把客车叫“大快”,不仅因它大而快,还出于对它竭诚的信赖,确信它每一步都踩在时钟的刻度上,按时谋面,如期践约,不是《论语》中的君子风度么?

只要承诺,便敢担待。装满长龙般的期待,收获一长串惊喜;装满设备建材,孵化出新的城市;将能源燃料送到万方,转化成温暖和激情,酿造出人间大爱。

风驰电掣,一路奔跑,不舍昼夜。

猜你喜欢
枕木汽笛高铁
中国高铁再创世界纪录
中秋节:62万人坐着高铁游云南
伴着汽笛穿越“金色花海”
夜霜泡着枕木
渡口
跟踪导练(二)3
火车道上为什么铺碎石
第一次坐高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