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靖中国历史题材小说中的人物形象特征

2016-11-22 02:53张士立
剑南文学 2016年22期
关键词:鉴真杨玉环楼兰

□张士立 雷 迪

井上靖中国历史题材小说中的人物形象特征

□张士立 雷 迪

引言:被日本评论界称为“日本文坛泰斗”的井上靖,在历史小说的创作方法上有一定的地位,同时也是日本战后中国历史题材小说的开拓者。通过阅读井上靖的这类历史小说,发现其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有某共性。即:这些人物形象都背负着悲壮的命运。本文就以井上靖的历史题材小说特别是以中国历史题材的小说为中心,来揭示井上文学中悲壮性的人物形象特征。

一、中日古代文化交流题材的历史小说中的人物形象

此类代表性的历史小说为《天平之甍》和《僧行贺之泪》。

1、《天平之甍》中的人物像形象。

《天平之甍》是以著名的鉴真渡日这一史实为轴线的历史小说。鉴真和尚为古代的日本传播正确的佛法戒律,历经十年,五次渡海均遭失败。终于,在天平胜宝五年,第六次东渡,成功抵达日本。而此时,鉴真和尚已经双目失明。另外,小说中奉旨邀请鉴真东渡的日本和尚有荣叡、普照、玄朗、戒融和业行等。其中,荣叡和普照是为了实现邀请鉴真东渡这一目的而奉献毕生的人物。在井上靖所参考的参考《东征传》中,也是作为主要人物登场的。玄朗在井上靖的笔下是一个最终留居大唐娶妻生子的人物象形,可以说违背了来唐的初衷。其实在当时,来唐求学的日本人因种种原因必须放弃回日本的有很多。如与唐朝众多诗人成为挚友的阿倍仲麻吕(中文名晁衡)就是典型的例子。鉴真渡日的艰辛也可以从侧面反映这一现象。荣叡未达成使命就已客死大唐。其他两位僧人戒融和业行,在《东征传》中没有出现,是井上靖虚构的人物形象。井上靖笔下的业行,来唐后抄写了数量惊人的经书,并打算将此带回日本。但是井上靖赋予此人的命运确实很悲壮的——在归国途中,他所抄经书连同其本人均沉入大海,枉费了半生的努力不说,业行也葬身大海。而戒融在抵达大唐后,为唐朝的“大”所深深吸引,最终选择放弃回国的初心。所以,小说中奉旨来唐邀鉴真渡日的五位僧人,只有普照一人随鉴真返回日本。

正是由于这些留学僧的艰辛付出和鉴真和尚的坚韧毅力,才促进了日本佛教文化的发展,也铸就了天平时期光辉灿烂的大陆文化传入日本的盛况。“这部小说中最打动人心的是唐朝高僧鉴真,下定渡日的决心后,虽五次渡日失败,且年事已高,更糟糕的是双目失明,但仍不改钢铁般的意志,终于第六次渡日取得成功,鉴真和尚的意志和精神在作品中给与了高度评价”。但同时,其他登场人物所具备的悲壮性也是作品的一大特色。如虚构的业行,就是一个典型的悲壮性人物形象。耗费半生,皓首穷经的业行,曾望着堆满房间的古文书或经卷的匆匆说道:“太迟了,经典也好,经卷也好,现在日本最需要的是一字不误的抄写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结局是所抄经书连同本人均葬身大海。其实此处出场的业行连同鉴真以及其他留学僧都是为了一个艰辛的壮举而努力,但是最终他们也不过是历史的波浪中一片树叶而已。也可以说井上靖凭《天平之甍》这部小说展现留学僧哀愁,悲壮的命运。就如业行的努力化为泡影一般,都无非是历史潮流中的一块顽石。即,不管是在历史上留名且世代受到尊敬的人物,如鉴真和尚,还是为了有价值的事业而失去性命的无名人物,都将最终没入历史的浪花中。正是历史的无情,更凸显了人物的悲壮。

2、《僧行贺之泪》中的主人公行贺。

同样是以来中国留学的僧人为题材的小说还有《僧

行贺之泪》。行贺为了学习天台宗和法相宗的宗义搭乘第十次遣唐船来到中国大陆,当时的行贺只有22岁。与他同行的还有和尚仙云(选择了到天竺旅行)。行贺带着苦心抄写的大量经卷,历经波折回到了日本,此时行贺55岁。在佛教文化高度发展的唐朝,度过了其最宝贵的人生岁月。期间相对于选择去往天竺修行的仙云来讲,苦心抄写经文的行贺对佛教文化知识应该是更加心领神会了。但是,面对明一和和尚接二连三的质问,行贺虽明白问题的意义,却不能回答,更甚者,行贺已不能灵活运用自己的母语了,结果只能报以泪水盈眶。最后,行贺选择了一个人闭门于兴福寺的一间屋子里,不再与人会面。年轻的行贺信心满满,来到大唐,献身于佛教经典的抄写,期待回日本将其发扬光大,而结果却是口不能言。这结局,是行贺本人所无法想象的,也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

总之,《天平之甍》的出场人物也罢,行贺也罢,都是为了有意义,有价值的事业而不辞劳苦,哪怕冒着生命的危险,然而却未必很好的实现其价值。在巨大的悠久的历史洪流中,个人的努力有时却显得那么无常,也越发彰显了人物命运的悲壮性。

二、西域题材的历史小说中的人物形象

此类小说的代表作为 《楼兰》、《敦煌》、《成吉思汗》等。

1、《楼兰》中的楼兰人。

“我在学生时代曾想踏上所谓西域这片土地……‘西域’这个词本身充满着梦、未知、神秘和冒险。”这是井上靖本人对西域的向往和认识。《楼兰》这部小说发表于1965年,是继《天平之甍》后的又一代表作。作者借助文学手法来复原这样一个充满未知、神秘和冒险的古国。位于西域罗布泊湖畔,仅有一万四、五千人的弱小的楼兰国夹在汉王朝和匈奴之间,尝尽了苦头。由于汉武帝以来的西域政策时而强硬事儿亲和,于是就出现了张骞、李广利、傅介子、班超等有名的武将在西域这片土地上轮番登场。楼兰的命运也随着西域政策的变化和这些英雄的举措时喜是忧。特别是傅介子时期,斩首了反对汉朝统治的楼兰王安归,迫使楼兰国完全听从与汉朝。随后,汉王朝为防御来自西域的进攻,强制楼兰国放弃美丽的罗布泊湖畔,迁徙至二百五十公里外的鄯善。此后数百年,对于鄯善人而言,楼兰才是何时应该回归的故国。可见,当时的楼兰王及楼兰人已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也不能掌握本民族的命运。国王以及臣民的命运完全由他人来掌控,不可谓不悲壮,小说就是这样有力的渲染了整个楼兰国的悲壮性。

2、《敦煌》中的赵行德和回鹘王女。

《敦煌》是一部根据敦煌历史之谜而虚构的长篇小说。主人公赵行德为参加进士考试来到国都开封,考前做了充足准备的赵行德,指望此举面得天子,进而有能向天子献言献策,报效国家的机会,但是因在进入考场前犯困入睡而错过了考试,最终榜上无名。倍感失落的主人公行走在国都的大街上,意外救了一名西夏女。从她手中得到了写有西夏文的一块布。赵行德被这种奇妙的文字所吸引,为了解读这些文字,决计赶往西夏。于是另一个关键人物登场了,就是被赵行德所救的回鹘王女。赵行德原本是可以和这个回鹘王女结合的,不幸的是,该王女为西夏王李元昊所逼,为了自身的清白选择了纵身跳下城墙自杀了。赵行德在敦煌为誓死守卫经卷的僧侣所感动,将数目庞大的经书藏于千佛洞里。《敦煌》这部小说所描绘的全是为了某种目的而输死拼搏的人物像形象。为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费尽苦心,结果留下来的却只有那些经卷,一切都归于平静。不管赵行德进京时多么的信心满满,报效国家,最终与所向往的仕途失之交臂,还是与回鹘王女美好爱情的未果,还是回鹘王女的英勇不屈,历史总是摆出旁观者无情的面孔。个人的努力在无情的历史面前,无非上演了一场盛大的徒劳而已。也更加衬托出人物命运的悲壮。

三、以历史上的女性为主人公的历史小说中的人物形象

井上靖的历史小说以历史上的女性为主人公的数量极少,却都是高质量的名作。以中国历史上的女性为题材有《杨贵妃传》、《明妃曲》等。《杨贵妃传》在2004年被改编成歌剧《花舞长安》。

《杨贵妃传》是根据中国历史上唐玄宗和杨玉环的故事写成的一部短篇小说。白居易的《长恨歌》中的名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就是对唐玄宗和杨玉环的爱情故事的颂扬。井上靖从现代的角度再次诠释了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手握莫大权力的杨玉环充满波澜的短暂人生。唐玄宗执政初期正处于“食物充沛,治安有保证,人民得以安居乐业,没有天灾,民风淳朴……”的太平盛世。后期,唐玄宗将儿子的妃子杨玉环纳为自己的妃子,故事就从这里开始的。井上靖是将杨玉环作为一个普通女性来看待的。作者关注的是,主人公由普通的侍女到深陷权利的泥潭,以致最后走上灭亡的心理变化过程。这是这部小说的独到之处。

杨玉环成为唐玄宗的妃子也迎来了新的命运。并没有意识这种命运意味着什么,是从此迈向幸福的天堂还是跌入不幸的地狱。主人公只能必须接受这样的命运安

排,因为这是皇帝的命令。“所明白只是自己原本不能轻易得到的东西,现在是召之即来……拥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至高权力。自己就是个仅凭一句话就可以要任何人性命的人物。”这样的命运对于杨玉环来讲,与其说是对此种命运的憧憬,倒不如说更是抱着巨大的不安。杨玉环此时痛苦的心理,虽能清晰的察觉,但是她能立即接受这种强加给自己的命运,而且展示了自己要活出自我的坚强意志。这其中或许有女性对权利的憧憬,以及疲于后宫嫉妒,想自保的不安。为了能从这种不安中摆脱出来,只有追求更大的权利。这样的杨玉环作为妃子,选择在精神上离开玄宗而独立,进而渐渐确立了自己的权力地位。同时也确立了其整个家族的权力地位。但是这样的生活并不长,族人出任宰相的失败和安禄山的反叛,杨玉环成了这一连串事件的“罪魁祸首”,被绞死在马嵬坡。井上靖在作品最后,“杨玉华在悲剧性的最后时刻,由于安禄山的反叛,并没有成为武则天,也没有成为太平公主那般人物,而以殉国的形式结束了年仅38岁的人生。”

井上靖通过这小说详细讲述了杨玉环的前后心理变化过程,使得杨玉环的人物形象与中国史书记载中的杨玉环有着显著的不同。在中国历史中,杨玉环是个祸国殃民的角色。因为杨玉环的迷惑使得唐玄宗疏于朝政,最终导致唐朝的衰落。杨玉环在众将士的要求下,命丧马嵬坡,唐玄宗也进而平息了众怒。但是在这部小说中,杨玉环由被迫到不安,再到追求独立,进而灭亡,这是一个自救的过程。伴随着极大地不安和痛苦的心理,有香消玉殒的结局不可谓不悲。这就是井上靖从独特的视角,展示出的杨玉环短暂的悲壮的一生。

另外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961年获得野间文学奖的《淀君日记》,2007年被改编成的电影 《茶茶,一生的贵妃》,获得了极大地反响。可见井上靖塑造这些女性形象的成功之处。虽于中国历史题材无关,但是井上靖对两位女性人物形象的刻画甚为相似,就是茶茶也和杨贵妃一样都几乎登上了权利的顶峰,但自己的命运却在权利的交锋中走向悲剧的深渊。“在日本历史上登场的女性当中,选择最为华丽的一位,我想还是茶茶(淀君)吧”小说中的茶茶是战国武将织田信长的妹妹阿市和小谷城的城主浅井长正的长女。1573年,浅井长政为织田信长所灭,茶茶随母亲寄身与柴田胜家,此时茶茶已经对自己灰暗的命运有了朦胧的意识。“阿市与柴田胜家再婚,为何自己母子的命运就此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没有理由!”“不过茶茶还是直觉到柴田胜家的将来的灰暗与冰冷,以及悲剧性。”茶茶的预感成真了,1583年,在秀吉的进攻下,柴田胜家迎来了生命的最后时刻。选择与柴田胜家一同自杀的阿市,临终前对要一同寻死的女儿们说“你们才是我的骄傲,要活下去!”。于是,茶茶和妹妹们决意忍辱活下去,三姐妹也就成为了秀吉的阶下囚。然而这种日子并不长,两个妹妹分别作了被人的妻子。茶茶也再次迎来了改变命运的时刻。此时的秀吉已改姓丰臣,作了关白 。秀吉从初次见到茶茶时就有意纳茶茶为侧室,并希望茶茶为自己孕育后继之人。而茶茶此时的心情相当复杂。这里,井上靖刻画了茶茶唯一一次落泪的场景。“茶茶突然感到泪水盈眶……不是悲伤的泪水。是对自己作为女性背负不可思议的命运,无法言表的情感的宣泄。”最终,茶茶还是生下了将来继承天下的嫡长子,看到了自己生存的意义。不幸的是,1598年丰臣秀吉去世。十年后,丰臣的大阪城被德川家康举兵攻破,茶茶也迎来了悲壮生命的最后时刻。

井上靖所刻画的历史上的女性形象的命运都与悲剧性有关。“由于战国时代所具有的时代残酷性,烙上不幸烙印的女性数不胜数……战国时代悲剧性的女性几乎都在难以抗拒的命运的洪流中挣扎,都留下了阴暗惨淡的鲜明印象。”“史上出现的战国时代的女性,几乎全是悲剧性的主人公。在争乱如麻的乱世,女性不可能有安定的生活。她们几乎都成了政治斗争的工具。”杨贵妃和茶茶更是此类人物的典型代表。在破乱万丈的人生中,被非比寻常的命运无情所作弄,自身都在为抗拒这种不幸而拼命努力。正因如此,人物形象更显得异乎悲壮。井上靖说“所谓女性的美,就是多少有点异常以及显得甚是悲哀。”其笔下的杨贵妃和茶茶都具备这两个要素,拥有着稀有的命运,同时又富有悲剧性。

总之,通过以上历史小说的分析,为中日文化友好交流做出贡献的鉴真、荣叡、行贺等也好,消失于楼兰的楼兰王及其臣民也好,以及杨贵妃和茶茶也好,这些登场人物都背负着悲壮性的命运。并且由于这些主人公的对自己不幸命运的顽强反抗,又增强了这种悲壮性色彩。

(湖北工程学院)

2013年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 “《井上靖历史小说中的中国题材研究》”,项目编号:13q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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