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槿惠的“闺蜜门”

张晓东

由于FBI突然决定重启“邮件门”的调查，希拉里·克林顿原本已经十拿九稳的总统宝座以及似乎已经没有悬念的美国大选又平添了许多不确定性。与此同时，太平洋对岸的另外一位女性政治家也在面临一场大型的民意信任危机——比起“邮件门”，韩国现任总统朴槿惠被捅出的“闺蜜门”不仅更加具有政治冲击力，还更带有韩剧特有的某种狗血色彩：据韩媒报道称，朴槿惠的闺蜜崔顺实被怀疑长期以来帮助甚至代替朴处理国务，而崔本人在韩国政府中并没有任何职务。

所谓“垂帘听政”的铺天盖地报道让韩国陷入了国家宪政危机，民选总统朴槿惠到头来只是一个傀儡的猜测也让不少韩国人对本国的政治制度产生了空前的怀疑。到10月29日，最新的民调显示朴槿惠的支持率已经跌到了14%，要求她引咎辞职的声音此起彼伏。

万圣节周末，首尔等地爆发了大规模的烛光集会，要求给出“闺蜜门”的真相，并要求朴槿惠主动下台。在此之前，朴槿惠已经要求总统府青瓦台的一干幕僚辞职，但此举显然不足以平民愤。《朝鲜日报》称，一些在野党议员已经公开主张弹劾朴槿惠。

干政闺蜜何许人也

10月24日，韩国《中央日报》旗下JTBC电视台报道称：该台记者在崔顺实的个人电脑内发现了44份朴槿惠的演讲稿，场合涉及公开活动、大选拉票、甚至政府内部发言。经对比日期发现，这些讲稿最早在朴槿惠发表演讲前4日就出现在崔顺实的电脑里。

“闺蜜门”曝出第二天，朴槿惠发表《致国民书》，承认崔顺实曾在其参选总统时就竞选事宜提出个人意见，还曾负责对部分演讲稿、宣传稿的措辞提供咨询，但朴槿惠同时辩解称在“青瓦台及参谋机制成形后，就不再征求其想法”。

不过随着更多媒体的深挖，公众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朝鲜日报》10月27日的报道称，崔顺实团队曾亲自编写和商议了朴槿惠推进的重点事业——“文化昌盛”事业相关预算案。该预算案和事业计划书涉及金额总规模达1800亿韩元，其中有关建立文化创造中心等核心事业实际上在政府预算中得到了反映和执行。“也就是说，政府部门按照崔顺实的构想编写了预算案并实施”。《朝鲜日报》特别向本应负责该任务的韩国文化体育观光部求证，该部门“没有撰写过这份文件”。

《韩民族报》则报道称，崔顺实主导设立的文化公司曾涉嫌利用与朴槿惠的关系，迫使包括乐天和SK在内的大企业“慷慨解囊”，为其捐款。涉案金额超过100亿韩元;崔顺实的女儿郑维罗也被牵扯其中。

现就读于梨花女子大学的郑维罗在2014年时以“骑马特长生”的名义被录取。而据媒体调查，当时梨花大学体育特招生从未有过“骑马”一项，在2014年时突然设置。入学后的郑维罗很少去上课，而为了让她能够顺利毕业，梨花大学校方费尽心思修改学分规定。在梨花女子大学师生广泛抗议后，该校校长崔庆嬉于10月19日宣布辞职，成为这所大学成立130年来首位没能完成任期被迫辞职的“不光彩校长”。

面对韩国国内高涨的抗议浪潮，崔表示因为“身体欠佳，暂时无法回国”。但随着呼声和压力的增大，崔于10月30日从英国飞返韩国。

阴谋论层出不穷

现年60岁的崔顺实被许多媒体冠以“朴槿惠闺蜜”的头衔，称她与64岁的总统“亲如姐妹”。韩媒披露称，朴槿惠与崔家渊源深厚。崔顺实的父亲崔太敏被认为是朴槿惠的“导师”，这名著名宗教人士一度在韩国颇有影响力，其创立的许多团体，朴槿惠均有参加。

作为前总统朴正熙之女，朴槿惠的成长经历和韩国的国运变迁可谓息息相关。上世纪70年代，朴槿惠的母亲和父亲接连被刺杀，对当时只有20多岁的朴槿惠打击巨大。韩媒称“崔家父女此时趁虚而入”，逐渐成为其重要的亲信。崔太敏成为朴槿惠的精神导师，而比朴槿惠小4岁的崔顺实则成为她的闺蜜。

让“闺蜜门”事件更添神秘色彩的是崔顺实以及崔家背后的某种宗教背景。上文提到的崔顺实父亲崔太敏曾在上世纪70年代的韩国宗教界颇为活跃，其创立的所谓“永生教”号称集佛教、基督教和天主教三位于一体，还曾自封教主——有舆论甚至认为崔太敏父女实质上就是邪教头目。有韩国媒体称，上世纪90年代崔太敏逝世之后，崔顺实继续“全方位控制朴槿惠”。到朴当选总统之后，崔顺实就成为了总统背后的“邪教治国统领”。

到目前为止，至少有两方面的消息源为这一猜想提供了佐证：一是朴槿惠的妹妹朴槿令实际上从1988年开始就和朴槿惠以及崔家势力决裂，她还发布了公开信，要求总统府“严惩骗子崔太敏、将姐姐朴槿惠解救出来”;二则是美国驻韩大使馆早在2007年的内部资料中就已经将崔家父女描述成“拥有极大影响力的神职人员”，这份敏感资料不久前由大名鼎鼎的维基解密曝出。如此大的信息量让不少韩国民众震惊：一旦这个狂野的猜想被证实是真，自己的国家和政府岂不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2016年10月25日，朴槿惠在青瓦台记者会向公众道歉

值得注意的是，朴槿惠的执政危机并不是10月才开始爆发。四年前当选后，朴槿惠作为东亚首位女性国家元首的光环开始在一场场内外困局中逐渐褪去，民意支持率从最高点时的63%到现在的14%，朴槿惠的总统生涯可谓诸事不顺。

2014年的“世越号”海难是朴槿惠上任后首场重大危机，这起意外造成近300人死亡，绝大部分是中学生。朴槿惠政府被批评对事件处理不力，冷漠对待死伤者家属。这一“黑点”在“闺蜜门”爆发之际再度被媒体揪出热炒，事发之时不知去向的朴槿惠曾被日本媒体报道是因为“私会情人”而缺席现场救援，而现在所谓“情人”的身份被指向是崔顺实的前夫郑润会——八卦桃色新闻一再加身，朴槿惠接近身败名裂。

同年夏天，韩国爆发“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疫情，令该国支柱产业之一的旅游业遭受重创。事实上，韩国经济最近一段时间也是噩耗不断，韩进和三星两大韩国名企的困局分别象征着航运、电子两大关键产业的落败。这些坏消息令这个外向型经济体遭受重创的同时，进一步削弱了朴槿惠政府的支持率。

对外方面，朴槿惠上任以后朝韩关系恶化，朝鲜半岛局势持续紧张。以应对朝鲜威胁为由，朴槿惠又坚持要在韩国部署颇具争议的萨德系统，令中韩关系落入冰点。

更糟糕的是，“闺蜜门”的突然涌现似乎给朴槿惠屡出昏招的执政期提供了最足以让阴谋论者满意的答案：国家内外交困，原来是因为总统“被奸人附体”。无论这个令人咋舌的推论是否足以令人信服，“闺蜜门”可能会成为压垮朴槿惠的最后一棵稻草。

韩国总统的“魔咒”

在西方总统制的国家（尤以美国为典型）里，“第二任期魔咒”是长期以来流传较广的一个政治学术语。它代指总统成功竞选连任之后，在第二任期往往会比第一任期更为艰难。

政治丑闻、天灾人祸、支持率大跌、提出错误政策、健康每况愈下等负面事件发生的概率会增加。历史学者麦克唐纳指出：第二任期的美国总统行为明显傲慢自大、任用亲信，甚至会从事冒险的外交事务。

然而在宪法规定不允许连任的韩国，却有着另外一种“总统魔咒”：在朴槿惠之前的10任总统里，无一不有令人扼腕的悲伤结局。从李承晚到李明博，1948年之后到朴槿惠之前的全部10任韩国总统无一善终，而自1988年民主化以来的5位总统更是全部身陷贪腐丑闻。

卢泰愚开启了韩国民主化进程，后因受贿被判处17年徒刑;金泳三和金大中都因纵容亲属贪腐，毁掉一世英名。2009年，以廉洁自持著称的前总统卢武铉因妻子和胞兄受贿，羞愤之下跳崖自杀之后，BBC评论称，“离任之后却不能善终，这是笼罩在青瓦台上空的政治诅咒”。

卢武铉之后，朴槿惠的前任李明博刚卸任9天就遭到两起起诉，他的亲信和密友也接连被调查，各种丑闻和官司让这位卸任总统无法安心在家养老。其兄长李相得更是被首尔高院以“非法收取政治献金”罪判处有期徒刑2年。有韩国媒体统计，李明博的11名亲属涉及腐败被调查或起诉。

2016年10月29日，围绕“闺蜜门”，韩国民众在首尔清溪广场举行了要求查明真相和朴槿惠总统下台的烛光集会

“要力争成为韩国第一个没有亲信腐败的政府”。李明博在选举和执政期间曾多次承诺并充满自信地称，“自己从政时间不长，总统选举时因为优势明显，没有欠下人情债，所以具备比任何一届政府都有可能成为廉洁政府的条件”。为表清廉决心，李明博上任后不久还表示要将大部分财产捐出，仅留一处自住的房子。然而五年任期一到，李明博仍未能逃脱这一“魔咒”。不少分析指出，“门阀政治”是韩国政坛无法剥离的病症——哪怕对像金大中、卢武铉和李明博这样出身一般家庭的平民总统而言，也是如此。

有趣的是，一些舆论甚至将这一“魔咒”解释为“青瓦台风水不好”。一些风水先生分析称：韩国总统府青瓦台背后的玄武山犹如一把弯弓，所谓“背后拉弓，暗箭伤人”，寓意不得善终。

更多的研究则将其归结为儒家文化对韩国社会的影响：那些掌控韩国经济命脉的大企业集团都是由家族控制的。同时，韩国的同乡情结、同学情结、地方主义也根深蒂固。总统的同乡、同学往往与他的家族间形成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

事实上，比起朴槿惠“邪神附体”这样的阴谋论，亲信干政、利益勾结这样的韩国政治系统性疾病显然才是解读当下“闺蜜门”的正确方式。和那些离任后无法善终的前总统们不同的是，如今距离朴槿惠离任尚有一年多的时间。随着韩国国内要求彻查“闺蜜门”以及朴槿惠下台的浪潮越来越高，问题已经变成：韩国首位女总统会否成为首位提前下野的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