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对文本的重构

2016-11-25 14:05朱媛媛
世界文学评论 2016年2期
关键词:黛西了不起的盖茨比菲茨杰拉德

徐 娟 朱媛媛

论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对文本的重构

徐 娟 朱媛媛

内容提要: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是美国著名作家,其代表作《了不起的盖茨比》作为美国20 世纪最有代表性的小说之一,曾五度被搬上银幕。本文将对2013年版的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和原著进行平行观照,从叙述策略、音乐改编、电影主题三个角度,来分析电影对文本的重构。

《了不起的盖茨比》 叙述策略 音乐 主题

Authors: Xu Juan is from Faculty of Literature and Law, 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 with research interest in chinese and English Language and culture. Zhu Yuanyuan is from Faculty of Literature and Law, 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 with research interest in chinese and Western Theater culture.

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是美国20 世纪的“桂冠诗人”,他还被喻为美国的“编年史家”,其代表作《了不起的盖茨比》不仅是美国20 世纪最有代表性的小说之一,还在1998 年美国兰登书屋评出的20 世纪最佳英文小说中仅次于《尤利西斯》位列第二名,并成为美国高中生必看的经典文学作品。这样一部畅销又经典的作品自然会引起影视界的关注,作为美国爵士时代的写照与“美国梦”的挽歌,《了不起的盖茨比》分别于1926年、1949年、1974年、2000年、2013年五度被搬上银幕。

本文将澳大利亚籍导演巴兹·鲁赫曼导演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和原著进行平行观照,从叙述策略、音乐改编、电影主题三个角度分析电影对文本的重构。

一、叙述策略:创伤与投射

在原著中,菲茨杰拉德采用了第一人称内聚焦叙述视角,尼克·卡罗威这个与书中主要人物均有关键性联系的叙述者作为一个参与者,向我们娓娓道来了整个故事。尼克与盖茨比是邻居,同时他又是黛茜的表兄,并且作为黛茜丈夫汤姆在耶鲁的大学同学,和黛茜的女友乔丹发生了暧昧关系。

用尼克自己的话来说,他“既身在其中又身在其外,对生活的变幻无穷和多姿多彩,既感到陶醉又感到厌恶”[1]。作为一个参与者和旁观者,他见证并参与了故事的发展与主人公的情感变迁和最后命运。

小说的开篇,尼克平静地讲述着父亲对他的忠告:“每逢你想要对任何人品头论足的时候,要记住,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拥有你拥有过的优越条件。”他也因此引出了自己的性格特点:“我养成了三缄其口,不妄作判断的习惯。”[2]开篇既道出了尼克的某些性格特征,表明自己叙述的可靠性,为下文做了铺垫,又奠定了全文的叙述基调。可以说,从始至终这一视角始终是客观、平淡而略带感伤的,与之相映衬的是,菲茨杰拉德对时代氛围的描述旖旎、奢华而铺张,其笔触细腻而又充满了感情色彩。

“尽管文学语言与视觉化的电影语言之间总体上存在区别,视角仍是最天然地与电影相关联的叙事术语之一。”[3]巴兹·鲁赫曼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虽然继承了原著中的第一人称内叙述视角,但却巧妙地对这一视角进行了叙述策略上的游移和转换,将整个宏大的故事放在了尼克个人成长中“生成创伤——治疗创伤——创伤愈合”的框架中。巴兹·鲁赫曼曾经表示,他不想用画外音来表现尼克在小说中对盖茨比以及他自己经历的事情,于是就有了原作小说没有的场景——“疗养院”的出现。[4]

影片开场设置在帕金斯疗养院的精神病康复诊所,在由近及远长达15秒的平移镜头中,我们看到了医生诊断书,上面写着:易怒、病态酗酒和失眠症。此时观众也明白了尼克是作为一个内心受到创伤的人,在向医生进行着回忆性的叙事。尼克首先表明:“当我从纽约回来时,我感到很恶心,对一切人和物都感到恶心。”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情让他发出如此感慨呢?在医生的循序引导下,尼克说出了他的朋友盖茨比的名字。就在我们都以为能够一步一步接近盖茨比的时候,谈到第一次见到盖茨比,看到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好像要去接近对岸那一束绿光时,尼克似乎揭开了自己的伤口,回忆的痛苦使他无法继续说下去。这时,医生交给他纸和笔,鼓励他写下来,并告诉他:“没有人需要读它,你可以不断地烧掉它。”曾怀小说家梦想的尼克似乎找到了完全能够将自己交付出去的寄托,开始了癫狂的回忆、写作状态,也踏上了自我疗伤的路程。

而盖茨比的故事,就这样被巧妙地设置在了这个戏里“写”的框架中,一个独特的切入视角构成了一个高明的叙述策略,既不失原著的文学性,又便于影像的表达,避免了文学文本向电影影像转换过程中的叙事尴尬。尼克在疗养院的自述经历明确地告诉读者,故事已经发生并已结束,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借着回忆自如游走于过去与现在两个叙事时空中,并且叙述自己对这些事件的反思与评论。这就构成了影片的多层次叙事结构,增强了故事的张力和说服力。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高明设置同时也呼应了菲茨杰拉德本人的经历。1920年,24岁的菲茨杰拉德出版了《人间天堂》一书,不仅一夜之间扬名立万,同时也赢得了才貌双全的珊尔达,从此夫妇二人游走于美国的社交圈,夜夜笙歌。十年后菲茨杰拉德酗酒成性,珊尔达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二人婚姻名存实亡,再一个十年后,菲茨杰拉德死于酗酒引起的心脏病突发,而珊尔达也在八年后丧生于精神病院的火海中。菲茨杰拉德在酗酒期间曾在疗养院进行治疗,电影中的尼克最终通过写下来整件事完成了自我治愈,不幸的是现实中的菲茨杰拉德最终却没能走出绝境。影片最后,尼克在事先拟好的书名“Gatsby”前加上了“The Great”一词,并带着欣慰的笑容说:“希望正在远去,但是这并不重要,明天我们将奔跑得更快,将我们的双臂伸得更远……”表达了他对盖茨比的敬意,也表明了对生活的积极态度,内心已经充满力量去迎接新的生活。

电影里的书写者尼克是原著文本书写者菲茨杰拉德的投射,“疗养院”这一有迹可循的改编使得电影叙述的可靠性进一步增加。

而电影这一叙述策略的游移,使得原著文本中所要表现的当时美国爵士时代所充斥着的享乐主义和拜金主义对人心灵的蛀蚀更加直接。19世纪20年代的美国经济发展迅速,物质上极度充裕,过分的物质享受造成物欲的膨胀、精神的空虚,使得人们转向在最热闹的喧嚣中驱赶精神的苦闷和焦虑,耗尽自己的青春和健康。尼克在这一大环境下,目睹了盖茨比的深情和死亡,黛西夫妇的无情和虚荣,以及旁人的冷漠、虚伪,对当时社会蔓延的无秩序、混乱和污浊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因而形成了精神上的创伤,这也是当时社会很多人内心的真实写照。

二、音乐:个人的回忆与呼唤

电影是集多种艺术形态于一体的综合性艺术,音乐是一门情感表达的艺术,电影音乐是电影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突出影片主题、烘托场景气氛、表达人物情感、推进故事情节发展等方面有着重要作用,能够增加电影艺术的表现力与感染力。

《了不起的盖茨比》故事发生的20 世纪20 年代正是爵士乐的鼎盛时期,因而菲茨杰拉德在原著中非常注重爵士乐的运用。小说里出现了不少当时的流行歌曲, 譬如《阿拉伯酋长》(Sheik of Araby )、《爱情的安乐窝》(The Love Nest)、《我们快乐吗》(Aren't We Got Fun)等。

令人意外的是,巴兹·鲁赫曼在电影中完全抛弃了文本中提到的曲目,创造了一个跨越了Jay-Z 、hip-hop、流行的音乐大餐。这样的音乐混搭组合创造出了影片所要突出的喧嚣与躁动的时代氛围,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电影主题曲Young and Beautiful。这首由美国女歌手Lana Del Rey演唱的歌曲获得了第56 届格莱美最佳影视音乐奖的提名。

通过歌词我们能感受到,这首歌是独属于盖茨比和黛西的爱情悲剧之歌,因此它在电影中出现的五次都是在二人间的故事发展的重要时刻。

歌曲第一次出现是在回忆中,是盖茨比和黛西相爱的背景音乐。当时的黛西是众星捧月的富家小姐,而盖茨比只是一个一名不文的穷小子,二人相爱却因为盖茨比的参军而分开。战争结束后等不到盖茨比的黛西最终选择了嫁入豪门。第二次出现在贝克小姐向尼克解释盖茨比的豪宅在黛西家对面的原因,原来盖茨比每晚敞开大门举办盛宴都是为了能够吸引到黛西的注意。此时的歌曲以钢琴独奏的方式出现,不疾不徐,仿佛盖茨比这五年来默默的等候和守望。

随后,在尼克的家里,盖茨比和黛西五年后重逢,主题曲又缓缓响起,两人久别重逢却又彼此尴尬着,音乐的适时响起不断提醒着观众两人曾经的亲密故事,而现实又将一对有情人分离。

这首歌出现的最精妙之处,是盖茨比带领黛西和尼克参观他家时,在尼克的见证下,盖茨比和黛西度过了相逢后最幸福的时光。他向她尽情展示他的财富:豪宅、游艇、数不清的高级订制。这一刻,他终于向黛西证明了自己已经有能力给她能想到的全部幸福,而黛西也在盖茨比的床上,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欢乐肆意的从二楼向自己抛洒着名贵衣物,流下了眼泪。Lana缥缈而苍凉的嗓音仿佛黛西此刻五味杂陈的心情,欲说还休欲言又止。

这段旋律最后一次出现在盖茨比豪宅的最后一次宴会上。黛西与丈夫汤姆一同出席,并且毫不掩饰对盖茨比的赞美和爱意,此时的盖茨比,天真的以为黛西会抛下这一切,义无反顾地跟自己重新开始。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这句歌词是这首歌中反复出现的一句,歌词中,个人化的回忆交织着盖茨比的呼唤与追问,然而,这个追问最终并没有得到心爱的人的回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电影在音乐的改编上,确实是成功的,从人物情绪、场景气氛、情节发展各个层面,这首歌都见证了这一场孤独而又盛大的爱情的幻灭。

三、主题:理想化爱情的强化

原著的结尾,菲茨杰拉德特地安排了盖茨比父亲的出场,这位来自明尼苏达州的老农民同时也带来了盖茨比儿时翻烂了的书《牛仔卡西迪》。书的封底工工整整地写着“时间作息表”和“个人决心”,这个细节具体而微地展现了儿时盖茨比的生活和精神状态,因此他父亲说:“杰米一定会有出息的,他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决心。”[5]令人心酸的是,这个有着决心和雄心的年轻人的“美国梦”已经随着枪响的那一刻破碎了。

到这个时候,读者们都已明白,这个故事并不是单纯地写爱情故事本身,爱情书写实质上代表了那个时代的浮华,社会的冷漠和追梦的徒劳。盖茨比为着上流社会那份虚假的爱情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的死让尼克更认识了上流社会的虚假本质与冷酷无情。时代的齿轮继续旋转,而盖茨比们无力地被卷入相互咬合的齿轮,变形、粉碎、消失。

好在菲茨杰拉德还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在他的笔下,当一切喧嚣归于沉寂的时候,尼克选择了回到他的老家西部,继续追寻盖茨比还没有完成的尚未被破坏的“美国梦”。“明天我们将跑得更快,手臂伸得更远……总有一个明朗的早晨。”[6]

在巴兹·鲁赫曼的电影版中,整个故事的线索和内蕴则要简化得多。盖茨比的父亲被略去了,而盖茨比死的那一幕恰恰与原著相反。

文本中明确地写到“我有一个想法,盖茨比本人并不相信会有电话来的,而且他也许已经无所谓了”[7]。电影版则显然对这一段处理得更为浪漫,盖茨比直到死都对黛西怀着深情与幻想,他等着她的电话,坚信她会回到自己的身边。画面中,黛西拿起电话,犹豫之中又放下了,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此时镜头切换到盖茨比这一边,电话铃响起,他热切地起身拿起话筒,紧接着一记枪响,慢镜头中,这个嘴角含着幸福笑容的年轻人仰跌进华丽的碧蓝泳池里,红色的血在泳池中印染开来。而电话另一端的尼克错愕在枪声中。

也许导演是善意的,他想给盖茨比一个充满希望的结局,不愿意让他心中的绿光熄灭,也不愿他的女神如此冷酷无情,但是这样一来,整个故事就变成了一个穷小子坚持不懈追求美丽富家千金而后惨遭抛弃、牺牲的凄婉爱情故事。而原著中所要表现的盖茨比本人美国梦和他的海市蜃楼的幻灭,就大大消弱了,其中尼克所感慨的人生况味,也就不那么意味深长了。

事实上,原著在这其中所做的功夫,电影中也毫无保留。

与其说盖茨比心中的绿光是黛西,倒不如说这道绿光是一个梦幻,而盖茨比本人,并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看到惶惑的表情又回到盖茨比的脸上,仿佛他眼下的幸福有点怀疑。几乎五年了!那天下午一定有过一些时刻,黛西远不如她的梦中想象的那样——并不是因为她本人的过错,而是他的梦幻过高过大。超越了她,超越了一切。”[8]

这是他年少时未完的一个梦,他甚至想让黛西离婚后和他一起回到路易斯维尔——她的家,再重新出嫁,就像五年前一样。可以说,此时他执着的,已经不仅仅是黛西了,而是他年少时没有能力,现在已经有能力完成的一个梦。相比之下,与黛西的爱情仅仅是这个梦的表现形式。与其说他是在争取黛西的爱情,倒不如说他是一个想要活在自己世界里不愿长大的小孩。

电影对于这一部分的处理明显有些简单粗暴了,原著中盖茨比的性格悲剧、社会悲剧在电影中直接转换成爱情悲剧和命运悲剧。这样的处理虽然增加了电影的戏剧性,迎合了大众的审美趣味,却削弱了原著中的对20世纪20年代美国社会工业化、城市化所带来的贫富两极分化,物欲横流、享乐主义盛行,传统道德原则被金钱至上的观念打破等现实问题的拷问,也失去了原著中挽歌般苍凉的审美感受。

布鲁斯东曾经说过:“电影既是一种艺术工具,又是一种社会工具。”[9]在这一点上,巴兹·鲁赫曼版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显然还有可以继续努力的地方。

引用作品【Works cited】

[1] [美]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

[2] [美]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

[3]雅各布·卢特:《小说与电影中的叙事》,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4]藤条:《〈了不起的盖茨比〉重拍始末》,载《大众电影》2013年第11期,第52—53页。

[5] [美]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

[6] [美]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

[7] [美]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

[8][美]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

[9][美]乔治·布鲁斯东:《从小说到电影》,中国电影出版社1981年版。

As one of the most renowned American novels of the 20thcentury, Fitzgerald's masterpiece The Great Gatsby has been put onto the screen for fi ve times. This paper will compare the adapted movie The Great Gatsby in 2013 with the original novel, and analyze its text reconstru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narrative strategy, music adaptation and move theme.

The Great Gatsby narrative strategies music theme

徐娟,中国传媒大学文法学部,研究方向为汉英语言与文化;朱媛媛,中国传媒大学文法学部,研究方向为中西方戏剧文化。

Title: On the Textual Reconstruction in the Movie The Great Gats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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