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上游石棺葬族属述评

2016-11-26 08:12郝翔宇
长江丛刊 2016年34期
关键词:石棺火葬岷江

郝翔宇

岷江上游石棺葬族属述评

郝翔宇

探讨岷江上游石棺葬的族属的学者和文章非常多。资料局限与时代局限等因素导致岷江上游石棺葬的族属结论相差甚大。本文的目的就在于梳理各个关于岷江上游石棺葬族属学说的薄弱处或不恰当处,然后得出笔者认可的结论。主要讨论的族属学说有七个:直接的族属戈基人,羌人说,非氐人说,濮人说,古氐羌人说,蚕丛-冉駹说,氐人-冉駹说。

岷江上游石棺葬 族属 氐人-冉駹说

一、岷江上游石棺葬概述

石棺葬,以石棺为葬具的墓葬,其构造是在长方形土坑内用若干石块或石板、砾石筑壁,石板或石条盖顶,形状略如棺,直接置尸于石棺中。因不少石棺的材料是一种板岩,故又被称为板岩葬。

分布区域及自然面貌。都江堰以上为岷江上游地区,青藏高原和成都平原间的山地,属于高原气候区,是成都平原乃至长江上游各方面用水的主要来源和水土保持区,气候干、雨季分明。岷江上游流域的面积为两万多平方千米,处于中国一级阶梯向二级阶梯的过渡区,高原面积占流域的三分之一,平均海拔3000-4500米。这些地方基本属于经济欠发达地区和羌族等少数民族的聚居地。

二、多种族属推测

(一)直接的族属:戈基人

岷江上游的石棺墓族属是戈基人的证明来源于当代岷江上游羌民的民间传说《羌戈大战》和民族学实地调查。戈基人是岷江上游当地羌人口传历史中的族群,他们曾经是羌人的敌人并实行石棺葬。同时,当地羌人不实行石棺葬。

然而戈基人的历史中断。史书对戈基人的书写又少之又少。既不知道源于那一支族群,也不知后来并入那一支族群。戈基人的历史只存在于他族的记忆。因此即使几乎所有学者都认可岷江上游的石棺墓族属是戈基人。却不确定戈基人是哪一个族属,从而不确定此地石棺葬的族属。同时也说明假如能证明戈基人的族属就能证明石棺墓的族属。因此,还需要进一步探究石棺墓的族属。

(二)羌人说之否定

有许多学者根据自己的研究提出岷江上游石棺葬的族属是羌人。笔者认为这个学说有两点是绕不开的,如果解决不了下面这两点,那么认为石棺葬的族属是羌人的观点就是论证不充分的。第一是羌人实行火葬。第二是现代羌人否定石棺葬是本族的葬俗。这两点基本上直接否定了羌人说的结论。

羌人实行火葬。根据《太平御览·四夷部》引《庄子》曰:“羌人死,燔而扬其灰。”与《荀子·大略篇》记:“氐羌之虏也,不忧其系垒,而忧其不焚也”。这些古文献都说明羌人是实行火葬的,而非其他葬俗。一个族群也许存在多种葬俗,但论证到具体族属是需要具体证据的。因此假设羌人既行火葬,又行石棺葬需要更多的材料来支撑才行。

现在羌人的口传历史记忆认为石棺葬的主人是戈基人,而不是自己的祖先。也就是说戈基人不是羌人。首先,民间传说《羌戈大战》反映墓主是戈基人非羌人。虽然《羌戈大战》版本很多,但是所谈论到葬俗方面,各种版本的结论却是一致的。这足以说明这段历史记忆的真实性。第二,根据民族学田野调查资料,也可以很清楚的得出两个观点:一是现在羌人不实行石棺葬,二是现在羌人不认可石棺葬。这些材料都是羌人说的反对材料。

(三)非氐人说之再思

非氐人说即主张石棺葬的族属不是氐人,而是其他的族群。氐人说是一个基本得到一致意见的学说。提出非氐人说则是一种创举。笔者所见石棺葬族属非氐人的看法源自石硕老师的《藏彝走廊地区石棺葬所属人群探讨》,虽然文中提出非氐人的主张只是为了说明石棺葬的族属是藏彝走廊的土著民,但笔者认为这个小论点却是相对于岷江上游石棺葬族属论点的一个大胆的推测,因此特选加以解读。根据石老师的文章,其理由有二:

(1)氐人与羌人都实行火葬。主要根据《荀子·大略篇》记:“氐羌之虏也,不忧其系垒,而忧其不焚也”。认为氐羌皆火葬。石棺葬与火葬是不同葬俗,因此岷江上游石棺葬族属不是氐人。

(2)氐人与戈基人地理范围不同。戈基人与冉駹紧密,而氐人在冉駹之外。其主要依据 《史记·西南夷列传》:自冉駹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石老师解读此文认为,地理范围上冉駹的东北属于氐类,冉駹自身不属于氐类。再根据其他历史材料的推论戈基人与冉駹紧密联系在一起,那么氐人与戈基人的地理分布就不同,也就是说氐人与戈基人不同,从而不会实行石棺葬。

然而对于这两条理由,同时也存在两条质疑:

(1)氐、羌、氐羌。氐与羌有别,但氐羌写在一起有另外一种解释:氐之羌即氐地的羌人。实际生活也是如此,羌人占领了氐人的居地,因此被解释成氐羌。“氐羌之虏也,不忧其系垒,而忧其不焚也”。此中的“氐羌”即羌,不能说明氐与羌皆火葬。而且童先生考察,说氐羌行火葬记载仅此一例。都说明氐羌皆行火葬的说法不能成为正确的依据。

(2)冉駹也属氐人。《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自冉駹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把冉駹东北的族群,如白马,归为氐类而将冉駹排除在外的做法笔者认为不妥。因为:①从语句上讲冉駹没有被排除在外,“皆氐类”完全可能把冉駹包含在内,冉駹可能是氐类最西南部一个分支;②司马迁前句“此皆XX”用“此皆”表示单独一个族群范围,这里却没有,说明这里的“皆”表示多个小族群的范围是可能的,即包括前面的冉駹与更多的地方。

(四)濮人说之否定

濮人(僰人)说认为岷江上游石棺墓族属是濮人,换一种说话即南来说。其主要依据在于岷江上游的一些石棺墓发现了一些楚文化特征的随葬品,同时在贵州等地也发现一定数量的石棺墓。对于这个学说有一些持反对的理由。第一,假设是濮人,因濮人属南方夷人,石棺墓应该在各方面反映南方夷人的特点。而是石棺墓反映的文化特征主要却是当地独特文化与北方草原文化和中原文化特征。在数量与质量上,南方文化因子都不及当地独特文化与北方文化。第二贵州等地的石棺墓与岷江上游的石棺墓差异极大,所能反映出出自相似部落的可能性较小。因此,笔者认为这种说法基本不可靠。

(五)古氐羌人说之偏笼统

古氐羌人说认为,岷江上游石棺葬的族属是古代的氐羌,也就是古代的氐或羌、氐地之羌。其代表人物李汝能先生。他在论文《岷江上游石棺葬族属探讨》中,认为岷江上游石棺葬族属应归于古氐羌人。笔者认为该文开篇注释:童恩正、郑德坤、冉光荣等认为石棺葬文化属氐羌。这个说法有些欠妥,因为各原文原意并非如此。李先生列举了七条理由,基本符合史实,不过理由之间的逻辑系统性和阐释的论点是否在同一层面的问题值得思考。

(1)氐羌有别或氐地之羌。已有众多学者论证氐羌有别即氐是氐,羌是羌,二者是不同部落。如果将氐羌放在一起,作为该地石棺葬的族属,氐羌不分过于笼统,并使问题更加模糊化,另外羌人基本不可能行石棺葬,氐羌人的说法不妥。如果把氐羌解释成氐地之羌,那么就是羌人行石棺葬,这与历史更不合。

(2)“古”字的解读。这个“古”字值得思考,按照李先生说法,氐羌同源,那么古氐羌是否指氐羌未分化之时?若是,氐羌同源时期的考古器物年代至少在商代,因为据段渝《先秦川西高原的氐与羌》考证,氐羌在商代已经分化,这与事实不符;若否,此时氐羌已分,那么是氐还是羌行石棺葬呢?羌人行火葬,那么就是氐行石棺葬,因此为古氐。既然是古氐,又何必加一个氐羌,反而让古氐变成了古羌。这是认识到自身论证不充分,而选择一个模糊的结论掩盖。因此,这个结论过于笼统,需要进一步细分和论证。

(六)蚕丛-冉駹说

蚕丛-冉駹说认为岷江上游石棺墓族属是蚕丛蜀侯,同时蚕丛部落即冉駹。其代表学者董石,在论文《岷江上游石棺葬之谜》认为族属是蚕丛蜀侯,并且蚕丛即冉駹。其关键理由有两条:第一,根据《华阳国志· 蜀志》记载:“周失纲纪, 蜀先称王,有蜀侯蚕丛, 其目纵,始称王。死,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故俗以石棺椁为纵目人家也。”与《蜀王本纪》记载:“蚕丛始居岷山石室”。蚕丛既居岷山又行石棺石椁,因此岷江上游石棺墓族属是蚕丛蜀侯。第二,古音中,蚕丛与冉駹应为同音异写。因此蚕丛即冉駹。

虽然蚕丛基本可以被确定与石棺墓关系密切,但蚕丛与冉駹的关系呢?仅仅在语言上的说明是不是欠妥。没有足够的理由将蚕丛与冉駹和戈基人联系起来,是说明不了石棺墓的族属的,只会给石棺墓再制造一个无头无尾的族属,如戈基人。因此,蚕丛的历史需要进一步考证,蚕丛与冉駹的关系还需要更多直接证据证明。

(七)氐人-冉駹说

这种学说认为,岷江上游石棺墓的族属是冉駹部,属于氐人的一支。持这一学说的学者比较多。例如童恩正《川西北地区石棺葬族属试探》,冉駹与氐人相关,而戈基人是氐人;林向《巴蜀考古论文集》的“《羌戈大战》的历史分析”也基本认同这样的观点;罗进勇《浅谈岷江上游石棺葬之族属》认为氐人为古羌人一支,后被羌人征服,这支氐人即石棺葬族属,与冉駹紧密相关;徐学书《试论岷江上游“石棺葬” 的源流》认为:石棺葬的主人为冉駹氏;未明确指出与氐人的关系;冯汉骥与郑德坤等学者也基本认同冉駹说。

三、氐人-冉駹说之依据

(一)时间吻合

何锟宇《岷江上游石棺葬的分期与年代》在对石棺葬随葬陶器进行类型学分析的基础上,将岷江上游地区的石棺葬分为三期。第一期,春秋中期到战国早期;第二期,战国时期;第三期,西汉早期到东汉早期。笔者认为这个分期的依据是可靠的,因此可以作为依据。岷江上游石棺葬,一是跨度1000多年,二是起始与终结时间是春秋中期至东汉早期。在时间上与主要史书《史记》与《后汉书》等记载的冉駹与氐人时期相符。

(二)地域吻合

(1)冉、駹分布在岷江上游。据史书《后汉书·冉駹夷传》记载:冉駹夷者, 武帝所开。元鼎六年,以为汶山郡。仍乃强考证汶山郡即今天的汶川郡。因此冉与駹皆有分布于岷江上游。(2)冉駹属氐人。据《 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自冉駹以东北,君长一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则冉駹属于氐类。汉初所设湔氐道,有曰:“氐之所居, 故曰氐道”。氐道在今汶川一带,这也说明岷江上游汶川一带属于古代氐人的区域。

(三)文化吻合

这个论点是最根本的,也是最难证明的。下文的几个论据基本可以证明。(1)据《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云:“冉駹夷者……其王侯颇知文书”。同时,在茂县牟托一号器物坑发现有铭文的鼎,且为中原之物。历史记载冉駹颇知文书即汉文,与考古材料有铭文的鼎相一致。(2)据《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载:“冉駹夷者……冬则避寒,入蜀为佣,夏则违暑,反其邑…………唯以麦为资,而宜畜牧。有牦牛……出名马”。考古发现,许多石棺墓有粟稷作物,粗麻布,羊骨等。冉駹可能的半游牧半农耕记载与考据材料农产品与牧产品相一致。(3)据《羌戈大战》传说记载:羌族遇到劲敌戈基人(氐人)后面临“灭绝”或“引而远去”,而用白石战胜。石棺墓发现数量较多的武器与工具,一定上可以说明戈基人的强大。劲敌与强大的武器联系在一起,说明了生活在一起的氐与羌战斗后仅留下羌人的事实。戈基人的消失其实就是岷江上游区域内的氐人的消失。就整个而言,戈基人属氐类。

以上三点是主要的依据。童先生和林先生等还指出了一些其他证据,但都是在试图证明以上三个小论点。笔者认为,这些理由基本可以证明岷江上游石棺葬的族属是氐人的一支冉駹。但是具体到是“冉”还是“駹”部落,还是二者皆行石棺葬,还需要更多历史材料、考古材料与民族学材料等来论证。另外冉駹具体的前后历史进程也需要加以分析探讨。

注释:

①后文出现的石棺墓即石棺葬.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

郝翔宇,四川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中国古代史专业,研究方向:先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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