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图未必皆祥物

2016-11-28 19:38郑胜利
艺术评论 2016年10期
关键词:五毒布面毒物

郑胜利

在传统的诸多民间吉祥图案中,有一小类比较特殊的形象,其本身并非“良善之物”,反倒是现实中比较可怕可畏之物,却同样也寄寓着人们吉祥美好的愿望,这就是民间的“五毒”图案。本文兹对这一类图案的运用及祈祥的心理机制探析之。

“五毒”图案的基本内容是五种比较常见的、能对人身构成伤害的动物,其呈现的载体多为与人们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事物,以儿童衣寝用具上最为常见。其造型夸张、色彩鲜明,主要构图有“五方聚合”式、“大小叠合”式、”自由离合”式三类。其祈祥心理机制可以归纳为“生殖崇拜”“以毒攻毒”“压而胜之”三种,通过特定的转换,这些原型可怕有害的图案也成为吉祥纹饰。

一、“五毒”图案的基本内容及呈现载体

所谓“五毒”,即五种比较常见的被认为“有毒”的动物。但具体是哪五种,不同地区的认定却有所不同。如有的地方的“五毒”图案是蝎子、蜈蚣、蛇、蜘蛛、蟾蜍五种,有的地方则是蝎子、蜈蚣、蛇、蜥蜴、蟾蜍五种,还有的地方更将蟾蜍换成了老虎,变成了蝎子、蜈蚣、蛇、壁虎、老虎这“五毒”。大致说来,蝎子、蜈蚣、蛇这三种在各地“五毒”图案中均有出现,而后两种究竟是哪两种则各有不同。这也并不难理解,因为民间艺术与其背后影响其表现形式的民间信仰一样,本身就存在着一定的地域差异性,“正所谓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民间艺术作为一种文化,是草根社会的一部分,在社会不同领域中又有着不尽相同的表达方式。 ”[1]

至于“五毒”图案的呈现载体,多为与人们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事物,以儿童衣寝用具上最为常见。儿童衣寝用具,包括童帽、童鞋、童枕、肚兜(图 1)、马甲、围嘴、布偶等,这些都是小孩子日常穿着或贴身接触的物品,故均为布面,“五毒”图案绝大多数以刺绣的形式呈现在这些物品的表面,属于民间工艺美术的范畴。同样属于布面刺绣的还有“五毒”壁挂,这是将“五毒”图案绣于一幅平整的布面上专供装饰之用。除刺绣之外,还有印染或刻绘的“五毒”图案,这多呈现于扇子或彩纸(图 2)之上,或者干脆就以剪纸的形式予以表现。还有一类与生活密切相关的载体是食品,如不少地区端午时吃的“五毒饼”,饼上即有用模子印上去的“五毒”图案。最后,另有一类今已不多见,是被铸刻在钱币(图 3)上的,即所谓的“厌胜钱”“五毒驱邪花钱” [2]等,此类钱币并不具有市场流通功能,也是作为民间收藏、祈祥之用。可见,“五毒”图案带有浓郁的民间美术色彩,是民间风俗、信仰的艺术表现形式。

二、“五毒”图案的主要造型及构图特征

“五毒”图案既然是传统民间美术的表现形式之一,其主要造型特征也带有中国传统民间美术所惯有的那种质朴、稚拙、活泼而又略带夸张的风格。具体到“五毒”图案上来,通常是弱化“五毒”的四肢、强化其身躯,尤其着重突出“五毒”各自的生理特征,如蛇细长的身体、蜈蚣密集的爪子、蝎子带钩的毒尾、蟾蜍大大的嘴巴和肚皮等。在色彩方面,则用红黄绿白黑等纯色,与布面的底色区别明显,五毒动物彼此之间的色彩差异度也很大,从而形成一种引人注目的视觉效果。这也正是最具民间特色的色彩表现形式:“在更多的情况下,民间色彩构成都并不具有鲜明的主调,而是在总体印象上呈现出五彩缤纷的效果。然而,这‘五彩缤纷 恰恰是色彩作为抒情手段的另一形式,而且是最具文化特色的形式。 ”[3]

在构图方面,因为“五毒”系五种不同的动物图案,其彼此之间的组合、置放方式的不同构成了几种较为常见的类型,兹总结描述为三大类: 1、“五方聚合”式构图,这类构图遵循“东西南北中”五方的位置,在布面上将之转换为”上下左右中”的平面位置关系,将“五毒”分列于中间和四方,聚合为一个类圆形的图案整体。在此构图中,被放置在中央的毒物通常形体大于其余四毒,且被夸张成近似圆形,通常蟾蜍或老虎会是被放置在中央的一毒,其余四毒的形体则会被拉长而环绕在其四周,从而形成一个整体团块状的图案。 2、“大小叠合”式构图。这类构图中,仍是选取老虎或蟾蜍作为形体最大的一毒成为图案的主体,但其余四毒并不是置于主体毒物的四周,而是叠合、容纳到主体毒物的形体之内,通常是在主体毒物的躯干内。换言之,主体毒物只剩下一个独立的头部,其躯体内则为另四毒的形体所填充,从而形成一种一个大毒物身体内充塞着四个小毒物的图案。 3、“自由离合”式构图。此类构图较为自由,通常没有作为一个构图中心的主体毒物,“五毒”按照较为随意的方式并置在一起,甚至还伴有“五毒”以外的别的元素,如莲花、公鸡、葫芦等。还有些情况下,“五毒”彼此分离,如有些地方端午时吃的“五毒饼”,有些就是每个饼面上只印其中一毒,五只不同图案放在一起,才能凑齐“五毒”图案。所有这一类,都可视为”自由离合 ”式构图。

三、“五毒”图案的祈祥心理机制探析

(一)“生殖崇拜”的远古文化遗存

远古时期,原始人类因自身生存的艰难而对超强生殖能力具有一种普遍性的渴求,这就是“生殖崇拜”的由来。这一集体心理积淀为一种久远的文化意识,在艺术特别是民间艺术中表现得尤为常见。具体到“五毒”图案上面来,我们注意到,“五毒”虽然狞恶,但其各自的生殖意向却很浓烈。比如壁虎、蝎子,其细长的头颈或尾部很容易引起对于男性生殖器的联想,至于身体本就细长的蛇与蜈蚣更是如此。另一个“五毒”的主角蟾蜍,则又拥有超强的繁殖能力,一次产卵量巨大。因此,对于长期以来深受“多子多福”观念影响的民间文化主体来说,将“五毒”图案作为冀望子孙繁盛的一种吉祥纹饰便可以理解了。

(二)“压而胜之”的传统巫术观念

著名人类学家弗雷泽在其名著《金枝》中总结了原始人类所普遍使用的两种巫术:“模拟巫术”和“接触巫术”。其中“模拟巫术”的心理认为,对某一事物的形象施加伤害,便会使该形象所代表的事物本身受到伤害。同理,把“五毒”这样对人有害的动物图案印出来,并且对其施加伤害,也就会让现实中的这些毒物受到伤害,从而消除它们对人的潜在危险。因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有些构图让“五毒”或其中四毒被容纳在其中一物的躯体里的原因了:这其实是暗示这些毒物已经被吞食、已经被消灭了;比如,被其中一毒 (如老虎、蟾蜍 )吞吃。在自由离合式构图中,“五毒”更是或被公鸡啄食,或被葫芦吸走。而将带有“五毒”图案的饼直接吃掉,更是象征它们已经完全被消灭。在许多地方,每到端午,更将针直接扎进“五毒”图案的头部,这也是将“五毒”完全刺死的寓意。这种思路在中国民间源远长,也被称为“厌胜”或“压胜”之术,其根本依据,便是“模拟巫术”中所蕴含的这种“压而胜之”的巫术观念。

经过上面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五毒”图案所表现的动物原型虽然不像大多数民间吉祥图案中那样,是一些良善美好之物,却依然以曲折复杂的方式反映着民众祈求生命力旺盛、对人身构成伤害的事物统统消散远遁的愿望。这是人类追求平安幸福的本能,也是祈祥心理在民间美术中的普遍反映,尽管其表现形式相对较为特殊和陌生。

注释:

[1]唐力行、王健.多元与差异:苏州与徽州民间信仰比较[J].社会科学,2005(03).

[2]陈斐华.清代五毒驱邪花钱》[J].收藏,2014(07).

[3]徐炼.中国民间美术[M].武汉: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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