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笔“倒背书”为证：人生的宽窄里我干净爱过你

江曼

认识她之前：他曾是天之骄子，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生在巨贾之家。人生最得意时，他突遇车祸高位截瘫，未婚妻也最终离开，并发症让他生不如死。

认识他之前：她是个多余人，刚出生就被父母送人，养父母生子后，又把她踢了回来。父母生意失败，她要打工还债、供弟弟上学，苟活着。

这样两个人，在命运窄巷相遇了。他们同病相怜，相互取暖。他们能一起挨过生命的残冬吗？北京，一桩令人泪下的传奇，就发生在认识你之后……

生命尽头的邂逅，缘分在人生窄巷里开始

啪——玻璃杯摔到地上，水流了一地，杯子滚到了刘海丽的脚边。“别让我吃这些鬼药！”范伟强咆哮着，刘海丽根本没当回事。做特护多年，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来范家十多天了，范伟强使出了种种招数，看在钱的分上，她都能忍。突然，范伟强挪动轮椅，冲刘海丽狠狠撞去。她的小腿被撞得生疼，手里的药盘掉在地上。刘海丽多想抬起脚狠狠踢向轮椅，大声告诉他：“你去死吧！”忍了又忍，她冲出了房间。这是2015年3月的一天，自从来到范伟强家，刘海丽第一次把他抛在了一边。

在小区里转了一个多小时，等刘海丽回来，却发现范伟强割腕自杀了。看着一地的鲜血，她吓得尖叫一声，拨打了120，范伟强的父母也赶回了家。所幸，范伟强捡回了一条命。当晚，儿子睡下后，范伟强的父亲范玉明、母亲张敏脸色凝重地把刘海丽叫到跟前：“小刘，这事不怪你，我只是恳请你好好看护好伟强。”在老人的叹息声里，刘海丽进一步了解了范伟强的坎坷经历。

范伟强时年30岁，出生于河北省辛集市一个皮革世家。他4岁时，父亲范玉明进军房地产业，成为当地最早的房地产商之一。10岁那年，父亲将公司总部迁往北京。作为独子，范伟强从小被父亲寄予厚望，他16岁起，就被送到美国念书。25岁这年，从美国加州大学毕业，回国帮父亲打理公司。由于能力强，个性温和，优雅十足，范伟强很快在公司里独当一面，被员工们尊称为绅士小老总。

作为一个十足的骄子，范伟强和女友在2012年订婚了。女友林娇娇比他小4岁，是辛集一家物流集团老总的女儿，两家世交。双方父母打算在2015年元旦，为他们举行盛大婚礼。然而，2014年3月的一个深夜，范伟强乘坐的车和一辆货车在北京西六环相撞，脊柱受损，他高位截瘫，胸部以下已全无知觉。出事后，范玉明给了儿子最好的治疗，范伟强始终没有好转，伴随发生了一系列并发症。只要一发作，就高烧不退，浑身疼痛。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让他性情大变。更令他绝望的是，见康复无望，林娇娇离开了他。这让范伟强彻底丧失了活下去的理由。他几度自杀，幸亏被父母发现。

张敏怕儿子想不开，没黑没白，亲自看护儿子。母亲殚精竭虑，范伟强越发不想拖累。他哭着对父母说，自己想早点解脱，父母可以借助技术再生一个孩子。张敏含泪告诉儿子：“我不会再生，也绝不放你走。”母子俩在生与死之间，拉扯着。2015年初，范伟强与父母达成了协议：以一年为限，如果一年后，他依旧不想活，任何人无权阻止他选择死亡。

儿子拒绝让母亲伺候，张敏除了物色名医，就是打听好的看护。由于范伟强故意刁难，再好的看护也呆不了一个月。走投无路时，张敏想起儿子在北京大兴一家疗养院做康复时，有一个叫刘海丽的护士，对儿子很有办法，两人处得很不错，当时还拍照留念了。她几经打听，将当时在一家医院做特护的刘海丽请了过来。范伟强不想住院，定期到大兴一家医院做康复，张敏在附近租了一套别墅，安排范伟强和刘海丽住进去。有个钟点工负责做饭，张敏在老公的公司管财务，下班后，和老公赶过去。谁知，刚一个月，儿子差点丧了命。张敏哭着问儿子：“咱们不是说好了，一年为期限吗？”范伟强闭着眼，说了一句：“以后不会了。”张敏痛哭失声：儿子苦啊，痛起来哪里还记得什么承诺！她只有百般叮嘱刘海丽，一定要时刻注意儿子的动态。

这是刘海丽第一次经历雇主自杀事件，她吓了个半死。此前，她看护过范伟强，但那时的他还算开朗。现在一天下来，他越来越乖戾。刘海丽小心翼翼，唯恐再有闪失。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越是小心，范伟强就越是折腾。一天，她稍不留意，范伟强又悄悄把一个刮胡的刀片藏在了衣服袖子里。

这是又准备自杀啊！雇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自杀，她以后还怎么做看护？这份工作她无论如何不能再做了。刘海丽一把揪住范伟强，把刀片放在他手里，发起飚来：“你死吧！想割哪割哪。”她的盛怒，居然镇住了范伟强。他扔下刀片，返回了卧室。

收拾完行李，刘海丽又来到范伟强面前。她决定给这个自觉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上堂课。时年24岁的刘海丽是河北保定人，父母都是农民。出生时，父母嫌她是个女孩子，把她送了人。在6岁那年，养父母生下自己的孩子后，又把她送回了亲生父母家。刘爸刘妈在北京卖水果，又生了两个儿子，就把她扔在了奶奶家，很少管她。念小学4年级时，刘海丽的奶奶去世，她在亲戚的辗转和冷眼中念完初中，去北京一所职业学院读了3+2特护专业。

2012年，刘父和朋友投资网吧，结果遭遇诈骗，欠了近三十万的债。他为躲债东藏西藏，还没毕业的刘海丽，为了替父母还债，开始做特护，供两个弟弟读书。最辛苦时，她一天只睡三四小时。3年过去，刘海丽好不容易把父母欠下的债还清，应聘到大兴一家康复医院做了护士，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正是在那里，她第一次遇到了范伟强。

然而，没过多久，刘父又给女儿提了新要求：家里房子旧了，他需要20万建房。这来自亲情的“勒索”，让刘海丽苦不堪言。但只要父母给她一点温情，她又说服自己，重新做起薪酬高的特护。

说到这里，刘海丽惨然一笑：“你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你有妈疼，有爹爱。我就是今天累死了，我爸妈哭我，也是因为没人给他们赚钱了。我还不是得活着？”刘海丽发现范伟强一点反应也没有，悻悻起身：“算了，不说了，我把你交给你妈，就走了。”

没想到，当天下午，刘海丽等张敏回来，辞职要离开时，范伟强突然说话了：“喂，比我惨的人，留下来咱俩比比谁惨吧！”说着，范伟强居然笑了。张敏突然热泪盈眶，一把抱住了刘海丽。

相互取暖的一对恋人，最是关于爱的憧憬

从那以后，范伟强变了。以前不管吃饭还是吃药，他总是找茬收拾刘海丽。现在，他不但很配合，刘海丽有疏漏的地方，他就及时提醒她。刘海丽是个非常出色的看护，护理过多位类似病人，非常有经验。见范伟强不刁难了，她也尽心尽力，还为他制作了一个康复日记本，每天把他的情况，尤其是家里的状态记录在案，方便康复医生询问。

刘海丽这么尽心，范伟强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了。张敏夫妇十分感动，给刘海丽长了一千元工资。刘海丽却没有那么乐观，作为一名专业看护，她知道像范伟强这种病人的情绪，瞬息万变。只要身体有变，随时会反复，比以前更激烈。

刘海丽提前做了各种防范。恐怖片对转移病人思绪有好处，不爱看的她就强迫自己陪范伟强看恐怖电影。有时，范伟强看兴奋了，她还要给他做头部按摩，让他好入眠。等范伟强睡着了，她却吓得不敢回自己房间了，就窝在他卧室的沙发上睡。

为了防止范伟强的情绪波动，刘海丽还要求张敏夫妇在儿子面前交谈时，尽量少涉及现实中的人。尽管如此，范伟强还是不时性情大变。2015年10月的一天，刘海丽打算推范伟强出去散步。突然，他大叫一声，疯狂地把手机摔在地上。没等刘海丽弄明白怎么回事，他突然发动轮椅，轮椅手扶处的拐角狠狠撞在刘海丽的头上，疼得她差点昏过去。

刘海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怕出事，她连忙打电话把张敏叫了回来。张敏看到刘海丽的额头上渗出了不少血，十分过意不去，连连道歉。刘海丽最关心的是范伟强为什么无端发脾气。然而，不管怎么询问，范伟强就是不肯说。直到几天后，张敏几番打听，得知林娇娇马上要结婚了。范伟强通过一个和林娇娇共同的朋友发的朋友圈看到了，悲从中来，这才大发雷霆。得知这个消息，刘海丽不敢掉以轻心，加强了对范伟强的看护。

极度沮丧，范伟强急火攻心，嘴巴到嗓子眼都长满了溃疡。疼痛和心痛，他根本控制不了情绪，动不动就发脾气。张敏怕刘海丽辞职不干了，不停安抚。刘海丽笑着说：“我不会扔下小范总不管的。”

其实，连刘海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也许是同病相怜，她的心态已发生了很大改变。过去，她把雇主当做纯粹客户，靠技术取悦。不知从何时起，她居然把范伟强当做了朋友。无论他怎么发火，她都懂得他的悲伤。由于溃疡，范伟强晚上疼得睡不着，要求吃安眠药。她拒绝了，安眠药对瘫痪病人失眠有帮助，但会加剧他们的狂躁。她配上黄连等中药，研制成粉末帮范伟强敷。溃疡面会通过皮肤扩散，她每次敷药前，用热棉棒轻轻擦拭。光清洗一遍溃疡面，就要一个多小时。在刘海丽的精心护理下，他的病很快就好了。身体好转，范伟强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发誓再也不乱发脾气了。刘海丽逼他拉钩：“说话不算话，你就是小狗。”

范伟强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用电脑让刘海丽看他一张张成长的照片，从河北，到北京，再到美国，又回到北京。虽然个头不高，但范伟强看上去是那么自信阳光，像全世界都为他灿烂。看到最后，范伟强指着一个漂亮女孩说：“我要遗忘一些东西了。”说完，他把有林娇娇照片的一个文件夹彻底删除了。

此后半年，范伟强的身体基本稳定。刘海丽又提出陪他去天津玩。起初，范玉明并不同意。得知是儿子有了旅游的念头，当即同意了。他为儿子雇了一辆房车，张敏陪同，让儿子和刘海丽成行了。

在天津，范伟强吃着最市井的熬鱼贴饼子，炸糕和麻花，去茶楼听书，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在听说书先生讲一段抗日故事时，由于太过紧张，范伟强不由自主攥住了刘海丽的手。刘海丽也紧紧握住。听完说书，两人不好意思松开手时，发现张敏正在含笑、定定地看着他俩……

从天津回来后，范伟强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围绕着刘海丽转。得知刘海丽从来没看过芭蕾舞剧，他在网上订票，让母亲专门为刘海丽买了正装，带她去看剧。2015年年底，得知刘海丽的父亲在做粮食收购生意，他让父亲给一个做该类生意的客户打了电话，促成了一单大生意。赚到了钱，刘父破天荒给女儿打了一个电话：“闺女，爸表扬你。”那久违的温情，让刘海丽对范伟强十分感激。

2015年年底的一天，刘海丽在推着范伟强散步时，一对恋人手拿巨幅婚纱照经过。他伤感地问：“不知什么样的男孩能让你穿上婚纱？肯定是一个特别绅士的男人。”刘海丽鼻子有点酸，情不自禁地说：“在我心里，你最绅士。”何时起，这个只能在轮椅上的男人变得那么伟岸，已牢牢占据了她的心？刘海丽索性表白了：“你愿意让我穿上婚纱吗？”

没有谁能抵挡住爱情的力量，即便是一个病人。范伟强不敢想，不敢爱，却又那么渴望爱，在经过几天的犹豫后，他也勇敢接受了：那来自爱的光亮，正是生活的希望。

少年的生死遗书：一切恢复到认识我之前

范伟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张敏夫妇欣喜若狂。张敏拉着刘海丽的手，感谢的话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刘海丽不好意思：“阿姨，我跟伟强是真心相爱，您不用感谢。”张敏顿悟过来：“对，绝对是真心的。”周围很多人在提醒她：刘海丽是为了范家的钱。张敏不在乎，谁能让儿子活下去，谁就是他们家的恩人。为了表示对刘海丽的重视，夫妇俩约见了她的父母。尽管范伟强是个截瘫病人，但女儿能嫁给这样的人家，刘父非常高兴，受宠若惊。张敏夫妇为了扶持亲家，在大兴租用厂房，开办了一家食品加工厂，交给刘父管理。

食品厂开业后，刘父专门把刘海丽接回家，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伺候女儿吃。刘海丽边吃，边吧嗒吧嗒掉眼泪。这是父母第一次这么看重她。吃完饭，父亲特意叮嘱她：“结婚后抓紧生儿子，范伟强是独子，万一他……以后家产都是我外孙的。”

刘海丽非常生气：“伟强不会有事，你别咒他……”连父母都不相信她是真心的，刘海丽也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一门心思照顾范伟强，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有一次，两人一起看了一部叫《认识你之前》的电影，是一位截瘫病人和一个看护的爱情故事。看到男主人公选择安乐死的结局，他沉默了。刘海丽紧紧握住范伟强的手：“你记住，你好好活着，我才有幸福。”范伟强凝重地点了点头。

尽管刘海丽拼尽全力，2016年2月，由于病毒感染，范伟强接连感染了两次肺炎，身体免疫力急速下降。不久，他并发了神经病变。该病会导致患者极度痛苦，影响呼吸，是截瘫病人最怕出现的并发症。张敏夫妇将儿子送进医院，进行多方治疗。

2016年3月下旬，并发症已影响范伟强的呼吸，他不得不暂时依靠呼吸机生存。实在太痛苦，又怕说出来刘海丽担心，不管多疼，他都努力笑着。看着爱人在痛苦中挣扎，刘海丽心如刀绞，整夜整夜在医院里守护着，人迅速消瘦下去。得知准女婿病危，刘父焦虑了，不时打电话叮嘱女儿早为自己打算，甚至怂恿女儿快点结婚。刘海丽哪里顾得上这些：“我相信伟强，他一定会没事。”在刘海丽的祈祷中，范伟强的病情在时而好转，时而恶化中反复着。刘海丽的付出，张敏夫妇也看在眼里，由衷感激：“没有海丽，我们儿子早挺不住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殊死搏斗，范伟强偶尔能摆脱呼吸机了。然而，连续高烧，加上神经并发症，致使其语言功能和声带都受损，他暂时失去了说话能力。医生经过诊断，认为病人已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要治疗得当，有长久活下去的希望。至于说话能力，是一个漫长的恢复过程。病人的心声，只能暂时靠他的嘴形来判断。

只要爱人能活着，就什么都能接受，哪怕他永远活在呼吸机上。这就是刘海丽真切的爱。她又为范伟强制作了一个专门的“话语本”，每天他说的话，她根据他的口形都能准确判断出，再一一记录下来。范伟强看着本子，显得非常高兴，一个劲地“说”：“我一定多‘说话，等我好了，你整理出来给我看。”

多数时候，范伟强的思维非常清晰：“海丽，等我出院了，我想去杭州玩。吃老头儿家的河虾……”

“丽，你上次说没坐过飞机，我们结婚的时候就去欧洲旅行吧……”

有时，范伟强的思维根本不连贯，语无伦次，刘海丽不在乎，只要他“说”，她就忠实记录着。

2016年4月末的一天，刘海丽帮范伟强按摩，她感觉没用力，结果他的手臂上却一下褪下了一大片皮，还露出红肉。刘海丽吓坏了，赶紧跑去找医生。医生摇着头说：“这是病人的免疫力几乎没有了，皮肤在坏死，以后可能大面积出现这种情况。”医生告诉刘海丽，病人皮肤出问题并不致命，但非常痛苦，不行就上吗啡止疼，避免病人心理崩溃。刘海丽泪流满面。好在，范伟强似乎并没有把皮肤问题放在心上，只要不睡觉，他就不停地跟父母、跟女友“说话”。他的“话”，被刘海丽一一记录了下来。

2016年5月，范伟强病情又出现了反复，呼吸机又不能间断了。12日那天，吃过晚饭，刘海丽和张敏一起帮范伟强擦拭身体，两人就像对待新出生的婴儿，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尽管如此，还是难免伤害到范伟强的皮肤。怕母亲和女友担心，他再疼也呵呵笑着。刘海丽和张敏配合他，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笑话，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两个女人的泪水却噗噗而下……晚上9点多，张敏夫妇回家了，刘海丽一个人留下来陪他。父母走后，范伟强握着刘海丽的手，静静地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早上四点多，刘海丽醒过来，感觉范伟强的手有些异样，她起来查看，发现男友竟已停止了呼吸，他的呼吸管被拔掉了。刘海丽惊恐地喊来医护人员和张敏夫妇，最终断定呼吸管是范伟强自己拔掉的，因为他的左手握着的正是它……

儿子去世，张敏夫妇痛不欲生，对刘海丽也有几丝责备。处理完范伟强的后事，他们马上就跟她谈了一次，除了护工费，他们会另外给她一笔钱，作为回报。刘海丽坚定地摇摇头，男友骤然离世，她的心仿佛也被带走了。

这笔钱，是赤裸裸的生分，老人是在变相责备刘海丽：那晚如果她好好守护，不至于他们连儿子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其实，刘海丽和张敏夫妇一样不理解，为什么范伟强会有那样的选择，可斯人已逝，一切已没有了答案。刘海丽离开了范家，重新做起了护工，刘父虽然暂时还没有从食品厂撤离，但地位已很尴尬。

虽然每天都借助劳累消除着痛苦，但刘海丽始终走不出来。想起男友离开的方式，她就无法释怀，难以入眠。思念男友时，她就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范伟强生前说过“话”，那些他对未来的憧憬，她都能背诵下来。她经常一边大声朗读着，一边泪如雨下……

2016年8月的一天，刘海丽又在翻那个“话语本”，突然，她发现那些“语无伦次”的话语，如果倒过来念，居然能读通了。她腾地起身，发现了这样的话语：“海丽，我爱你。可是，我这样活着，对你，对我自己，对家人都已没有意义。我不能再拖累你，我不能让你永远困在病床间……我是时候离开了，我要你的人生，回复到你认识我之前（标点为编辑所加）……”对父母，范伟强亦用同样的方式留下了遗言：“爸妈，对不起，我必须得走了。我爱你们，来生一定再做你们的儿子。我走后，请你们一定再生一个弟弟或妹妹，替我来爱你们……”

刘海丽泪如雨下。那一刻，她终于懂得：范伟强和电影《认识你之前》里的主人公一样，他正是用离开，成全她的未来和人生。也许在看到电影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规划这件事。一想到他一个临危病人，“处心积虑”既留下遗言又“隐瞒”到现在，有多艰难，她心疼得泪水直流，又骄傲地笑了：她的绅士，是带着美好离开的。为了把男友的遗言带给他的父母，刘海丽去拜访了张敏夫妇。看到儿子的“遗书”，张敏搂住刘海丽失声痛哭，儿子是带着爱离开的，他们该释怀了，更不应该责备这个在儿子最后时光里，带给了他希望和爱情的女孩。

半个月后，张敏夫妇决定把食品厂送给刘父。他们要帮儿子实现他的遗愿：让他爱的女孩和她的家人生活得更好。这真切的馈赠，刘海丽没有拒绝，她含泪仰望星空：我会好好活着，我的人生是从认识你之后，真正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