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一抹蔷薇金
——《金蔷薇》阅读札记

2016-12-05 10:45安徽张黎
读写月报(高中版) 2016年6期
关键词:蔷薇美的作家

●安徽 张黎

最是一抹蔷薇金
——《金蔷薇》阅读札记

●安徽 张黎

《金蔷薇》隽语摘录

每一分钟,每一个在无意中说出来的字眼,每一个无心的流盼,每一个深刻的或者戏谑的想法,人的心脏的每一次觉察不到的搏动,一如杨树的飞絮或者夜间映在水洼中的星光无一不都是一粒粒金粉。

——《珍贵的尘土》

作家一分钟也不应屈服于苦难,不应在障碍面前退却。

一个作家若不能使人们的视力增添哪怕些许的敏锐,就不能算是一个作家。

但一个人之所以成为作家,并不仅仅由于心灵的召唤。我们大都是在青年时代能听到心灵的声音。那时我们的感情世界生气蓬勃,还没有什么摧残过这个感情世界,没有将它肢解成碎片。

而到了成年时代,除了自己心灵的召唤声外,我们还能清晰地听到另一种强有力的召唤,那就是自己时代的召唤,自己人民的召唤,人类的召唤。

使命感和内在的动力激励着一个人去经受磨难,创造出奇迹。

凡是能够丰富社会主义社会的人的内心世界的东西,凡是能够提高其精神生活的东西,都是我们所需要的。这个尽人皆知的真理难道还需要再花笔墨来加以论证吗?

按理说,我们应当成为一切时代、一切国家的艺术的占有者。我们应当把那些仅仅因为美的存在不依他们的意志为转移便对美切齿痛恨的伪道学者,逐出我们的国家。

——《摩崖石刻》

我生活、工作、恋爱、受苦、憧憬、幻想,只知道一点——到成年的时候,或者甚至到我老年的时候,迟早我是要开始写作的,绝不是因为我以此为任务,而是因为我整个身心要求我去做这件事。还因为对我说来,文学是世界上最壮丽的现象。

——《第一篇短篇小说》

我的朋友,您要善于驾驭想象,使之用于人们的幸福,也要用于自己的幸福,切不要用于悲哀。

——《夜行的驿车》

只有当我们把自然界当作人一样对待时,只有当我们的精神状态、我们的爱、我们的喜怒哀乐,与自然界完全一致时,只有当我们所爱的那双明眸中的亮光与早晨清新的空气浑然一体,我们对往事的沉思与森林有节奏的喧声浑然一体,难以区别的时候,自然界才会以其全部力量作用于我们。

风景描写对于散文来说,并非添枝加叶的东西,也并非装饰品。假如你在雨后把脸埋在一大堆湿润的树叶中,便会感觉到树叶那种沁人心脾的凉意、芳香和气息,便会沉浸在这种氛围之中。散文也如此,必须沉浸在风景描写之中。

简而言之,应当爱自然界,而这种爱就像其他一切爱一样,会找到正确的方法充分地把自己表达出来的。

理想中有胜于现实的地方;现实中也有胜于理想的地方,唯有把这两者融为一体才能获得完美的幸福。

——《在卡车的车厢里》

普里什文的散文之所以具有魔力,正是因为他知识渊博。人类知识的所有领域都蕴藏着取之不竭的诗意。诗人们早就该明白这一点了。

要是诗人们熟谙天文学,那么他们所喜欢吟咏的星空在他们笔下就会壮丽得多。

吟咏夜晚,却不知什么星叫什么名称,因而只能泛泛地描绘星空,这是一回事;而诗人如果知道天体运行的规律,如果知道映在湖水中的不是笼统的星光,而是美丽明亮的猎户座,尽管吟咏的是同一个夜晚,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插在纽孔中的一朵小玫瑰花》

好的眼睛是靠后天培养出来的。好好地锻炼视力,别偷懒。要像常言说的,一丝不苟。看每一样东西时,都必须抱定这样的宗旨,我非得用颜料把它画出来不可。

到了那一天,诗歌将主宰人心,而那种社会制度,即我们以长年累月的劳动、操心和毫不懈怠的精神向其走去的那种社会制度,将建立在正义的美上,建立在良知、心灵、人们的关系和人们肉体的美之上。

我们走的这条路是通向黄金世纪的道路,这个世纪是必然会到来的。当然,遗憾的是我们活不到那一天。但是我们应该感到幸福,因为这个世纪的风已在我们周围飒飒地吹响,使我们的心跳动得更加剧烈了。

我要当一个自由而孤独的人,迎着无痕的原野上庄严的寂静,迈着自由的步伐大踏步前进,既无未来也无过去的踪影。摘下如罂粟一般短暂的花朵,吸入像初恋一样明亮的光泽。我倒下,死去,在黑暗中沉默,无需去经受一次次复活的那种痛苦和快乐。

——《洞察世界的艺术》

流浪诗人的光辉梦想

白夜、稠季花、诺夫哥罗德人像唱歌一般悦耳的口音以及对莽莽荒原的黎明间主宰整个大地的一颗星的描绘。

你相信这是一部讲授文学创作方法的论集吗?

在我们看来,即便用尽一切诗情画意的笔触,也很难让谈论文学创作的理论文字变得生动有趣。可谁能想到,通过调用小说、散文和笔记等各种文体,加之以故事的精彩、论述的高明、美妙的语句后,竟然一一澄明了所有“雾中的道路”,最终把读者引向了 “广阔而明朗的艺术天地”。

这种超人类之力的伟大工作,被这位可爱的永远热忱的俄罗斯老人——康·帕乌斯托夫斯基,做到了。

这等于是默认。后来,街坊传开了,见了孔守真也不叫孔老板,也不叫孔师傅,而是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孔先生,这让孔守真非常受用,闲来无事,自觉不自觉又多读了些之乎者也。

走遍故土的广袤土地,用自由、虔诚又敏感的心灵给一切事物冠以美的感受。他坚守虔诚的艺术态度,心怀本真而坚韧的文学品格,用“浪迹天涯”的潇洒姿态,加上对浪漫主义情调的不朽追求,以赤子之心淋漓尽致地将一位流浪诗人的光辉梦想吟唱得如此感人肺腑。

“这本书不是什么理论研究,更不是什么指南之类。而仅仅是我对作家劳动的理解和我自己的经验的札记而已。”一句朴实话语,却字字铿锵地道出一位饱经沧桑的作家、人民与大地的孩子写作的真正意图。

而我,更愿意将它称为美文集。题材的美、叙述的美、小人物不屈的人性美、描写的美、清晰可感的文字的美。“应当永远追求美。”作者无愧于卷首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语,并在整本书中将美的一切描绘、体现得淋漓尽致。

说来我该是一个 “外貌协会”的会员吧?因着它美妙的名字,“不分青红皂白”地抛却了其他,而首选这本书为第一阅读对象。我想,那是一种青春年少的莫名固执和心中飞扬的灵动色彩,在这个内心仍存着飘逸梦幻的年代,邂逅此书,就立刻被吸引被降服,以至于埋首苦读,终得自己的浅薄理解,还觉得获得了整个世界。

而它也终不负我的期待,将文学与生命如此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将精美绝伦的语言与动人心魄的美景结合在一起,将人的倔强与大地的深沉结合在一起。这些爱、美、诗歌如春风化雨,潜入内心,带领我走向那无垠的大地,拥抱生命的热血,感受一个作家的圣洁与荣光。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在自己骨血里存在的并非一个秀气文人,而是一个怀揣走遍天下的光辉梦想的一路行走一路书写的流浪诗人。就像这个老人一样。

我们都是流浪诗人。他已行吟多年,最终将心中积蓄隽刻成历史的光荣符号;我方决意上路,愿循着这足迹微光锻造自己的独特乐章。

诗意生活,庄严梦想。

凋谢秋天的万种姿色

这是《似乎无足轻重》里一段描述秋天的话语。俄罗斯辽阔土地上的秋天,在作者笔下显出撩人眼睛更动人心魄的万种姿态。这里仅仅举出秋天一景,就足以见得全书里“帕氏景物”的光彩照人。

没有一颗热爱大地的质朴的心,是无法从笔尖流淌出这些文字的。森林、霞光、山川、灯塔,一切“似乎无足轻重”的景物在这里全都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帕乌斯托夫斯基毫无保留地喜爱他脚下的土地以及那个名为故乡的地方的一切事物,并将他心中的轻快韵律挥洒成一篇篇夺目词章。

这个可爱老人唤起了我们众多人心中对异国的那种初恋情怀,为此我们欢喜并感激。尤其是那些无缘亲眼看到这个伟大国度的人,更是感激他。这本是书中《维克多·雨果》一节里作者对雨果的称颂,我在这里引用,表达对这位老人将俄罗斯的奇异之美通过《金蔷薇》散播到各国的伟大功绩的敬仰,实是一点也不为过。

“一片最微末的白杨树叶,都有它自己的生命。”用这句话来表明帕乌斯托夫斯基对一切事物的满怀热忱的心,最恰当不过。而我只有折服,一个怎样伟大的作家,怎样浪漫的诗人,才能讲出这种动天撼地的话语来,让我耳膜震动,想要起身去看看窗外正落叶的一丛丛梧桐。

善于用人的思想和心绪色彩点染大自然,这是帕氏的高妙之处,因为永不朽坏的喷薄欲出的浪漫情怀,以及对土地对人民最深切热烈的爱,才能透过眼底将每一件平凡之物看进心里,溢美之词自动自发地出现,不论这景象是自然或人文,是绚烂或衰朽,爱美的眼睛总会看出它美的形态。

这个伟大的人,他不能仅仅被称之为一个作家,因为他不愿将所有事物只用眼睛去观赏用文字去表达。他追求一切美好,并要求我们用尽听觉、视觉、嗅觉、触觉甚至想象去感知。

听繁华市声喧闹或飒飒秋风拂叶,望远处海尽头的晚霞或无际平原上的星空,闻春日冰消雪融的生机或落叶满地的腐朽,触冰凉海风拂面或锈迹斑斑的栏杆。这些美妙只用眼睛体会,当然远远不够,所以他愿用尽一切感官知觉。而这一切仅用文字叙述,也更是远远不够,所以他还痴迷于浓墨重彩的轻描淡写的图画,还醉心于雄浑激昂的轻柔温和的乐章。然后将这一切装入宽广的胸怀,再化作滚滚文字之流涌向这个给他灵感的世界。

这是凋零秋日的万般精彩,还有这世界四时与无穷年华的一切高妙,他用一切感官触摸,再化为不朽文学,让它长存纸间永不凋谢。

美好世界的“有用人”

在这个智慧老人的眼里,世上一切职业都是为人民服务,就像那每一片都饱含生命的白杨树叶一般,每种职业、每个从事各种职业的人,都有机会证明自己是“这个美好世界上的一个有用的人”。

做美好世界的有用人,在我看来,不仅仅限于职业之说,它还可以扩大到整个个体生命领域;这“有用”一说,也可不仅仅限于对他人对社会的贡献,还可以是自己心灵富足的状态、灵动的想法与高尚的情怀,成为一个“对自己有用”的人。

帕氏始终坚持,文学作品绝不会因你坐于书斋内冥想多年而降落到你身边,它是自然界中存在的一切,是要求作家站起身来看这个社会、走进生活中而得来的。

因为他们热爱自然、热爱生活,坚信人类智慧的强大力量,相信通过文学能够塑造人类的心灵和精神,能够拥有拯救一切的力量。

作家并非一种职业,而是一种使命,一种大自然的、人类的、社会的、国家的使命。在这使命的光芒下他们抬脚迈步去用心感知一切,并最终用诗意语言与瑰丽想象将一切表达出来,传达给人民群众。

所以他们问心无愧是这个美丽世界的有用人。也许你会诘问,这世界并非全都是美好,也总有丑陋的不堪的阴暗。但是,看清这个世界的伤疤,然后爱它,岂不比爱上完全美好的世界更伟大?而正是因为这种无疆的爱意,最终也能融化一切不美丽,真正成就美丽的大地。

故而,这个世界不能没有文学,也唯有文学,方能不朽。

所以从事于文学,有幸接触文学的人,又是何其幸运与幸福。我时常会这样想,尤其在对它接触得更深、更广泛之后,这个念头便愈发地强烈。

在文学作品里,涉足这个美丽世界我还未来得及去往的地方,惊叹于各地奇异的美景,朝霞、月光、苍茫林海和极地不灭的太阳,了解这个社会的冷暖炎凉,再用装满希望的心灵去寄予期望。悄然潜入大师们的想象空间与精神世界,走他们梦境里的那条小路,望一望他们潜藏心底的那位漂亮姑娘……

这样的美好,只有文学才可带来,只有文学方能体验。我庆幸自己作为一个中文人,更有心成为一个用心生活的对自己有用更对社会有用的中文人。这是文学教给我的智慧,更是《金蔷薇》带给我的启迪。

光华与战栗降落人间

诗性语言是美的光华,用美的语言表现常人所未见是会令人感到奇异与战栗的。

爱与美、生活与浪漫的色彩洋溢在《金蔷薇》的字里行间,这位充满睿智的老人用敏感的心灵所体会到的一切都在这本书里向你展现。他娓娓道来的每一片飘落的树叶、每一朵漂浮的云朵,都丝丝点点渗透进心灵深处,那些原先并不起眼的事物突然变得如此灵动而有韵味,这让你感到吃惊且讶异。

在我阅读的过程里,就常常被这种惊异摄住心魄。那些我曾忽略的平凡、尘封的细节,突然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我眼前,它们从书中跳脱出来,围绕我跳出一曲惊世之舞,让我慨叹原来生活本可如此不平凡,让我欣喜原来乏善可陈的日子里还有这么多惊喜在蛰伏等待。

于是我开始领会,我们生活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比我们双眼匆匆而过所看到的感受到的要多得多。

于是开始慢慢地笨拙地去留神,学着用老人如炉边叙话般的朴实语言里所教给的观察生活的方法去生活。开始抬头望天,看冬日暖阳照耀在玻璃上闪烁变化的金色光芒,在光影变幻中度过一个又一个不再枯燥的白日;开始放慢脚步,看落满银杏的大道上一个个或匆忙或悠缓的身影,猜测着想象着每一张表情各异的脸庞下隐藏的故事与曲折;开始眺望并不怎么清晰的远方,光与影交错,雁阵南飞的队列以及深秋浅灰却爽朗的天空。

一切原本无足轻重的生活小事在声、色、触、嗅与想象中变得如此动人而不一般,变得如此让人沉迷心醉,让你折服于造物主悉心安排的不显眼的美妙世界。

当真美妙。

世界内在的丰富、神秘与可爱因这本书而向我洞开,对细微感受的捕捉,对细节的美的在意,渐渐成为我一种自觉、自发的乐趣。

由此,我开始慢慢触碰到这个奇特世界的光华以及文字、文学视角给我带来的令人心醉的战栗。

《金蔷薇》在中国的初译本发行于1950年代后期,刘小枫在 《我们这一代人的怕和爱———重温 〈金蔷薇〉》中写道:

在那个只能把心酸和苦涩奉献给寒夜的时代,竟然有人想到把这本薄薄的小册子译介给没有习惯向苦难下跪的民族,至今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不仅仅是初译本发行时的中国处于那样一种时代,在《金蔷薇》以及众多俄罗斯著作创作的年代,作家们也都处在一种不幸福的甚至是备受蹂躏的状态——从《金蔷薇》的描述里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比如睡在报纸上、没有食物只能够喝萝卜茶、甚至没有油灯只有自己制作简陋灯具等等。但这些并未影响到他们创作的激情。

这种激情在帕乌斯托夫斯基看来,是一种创作生活内在的精神力量。“必须坚信人类理智的力量,坚信人类心灵的拯救一切的力量”,正是在这样一种崇高的使命感的驱使下,那些苦难的作家才能够一如帕老一样,以自己永恒不灭的艺术追求来点燃残酷时代里的人性光亮。

“良心的声音和对未来的信仰,不允许真正的作家在大地上,像谎话般虚度一生,而不把洋溢在他身上的一切庞杂的思想感情慷慨地献给人们。”这样一句振聋发聩的话语,在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应有不朽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它犹如警钟般时时刻刻敲响在一切有良知的作家心中,成为他们创作的指引和梦想的灯塔。

而《金蔷薇》里不朽的人文关怀和对人性美的歌颂,也融入全书诗化的美好语言中。带着人性的温度与力量,带着作家的信心与祈望,在各个语种的国家、各种不同肤色的民众间流传,并给予他们生生不息追求美的态度和永不言弃的信念。

光华与战栗由这一本不朽著作降落人间,并将始终熠熠生辉,永不落幕。

【作者】康·帕乌斯托夫斯基

【出版信息】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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