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名言

方蕤

这几年，王蒙在国内与国外，用中文与英语讲话，经常用长孙小雨的“名言”，作为压轴的保留节目。

小雨14岁生日时，王蒙摆出老革命的架势对他说：“你爷爷14岁的时候已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成为一个革命者了，那时我已经读社会发展史纲和毛泽东的著作了。可你现在还这么淘气、贪玩，应该奋起直追啦……”孙子却理直气壮地说：“你14岁的时候，有玩具吗？没有足够的玩具，你不去革命又能干什么去呢？”

孙子的话竟让王蒙大为感慨，他到处去说，一个社会一个政权，应该关心儿童和少年，不但要给他们提供足够的食品、服装，而且理应提供足够的玩具，否则，年轻一代人就有权利选择革命。

王蒙还引申去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处境，历史不同了，我们的第二代、第三代人，已经不可能也不必要重复与我们完全重合的道路了。我们不必叹息后继无人和一代不如一代，也不要转而对自己这一代人的路程妄自菲薄。努力认识自己的一代和上一代，也以最大的宽容去理解下一代。

小雨时常和爷爷开玩笑。初冬的傍晚，王蒙戴上毛线织的尖帽子出家门，小雨看见后说：“爷爷像卖烤白薯的。”我戴上头巾后，他说我像卖茶鸡蛋的。王蒙听了很开心，说他比喻形象，并且逢人便讲。

小雨替学校要王蒙的题字，王蒙对孙子的事一般不敢怠慢，用心写了一幅字。结果，小雨说，同学们反映：“你爷爷的字与某领导的字差不多。”而那位领导的书法显然并不好。王蒙十分高兴，说自己的字直追领导。看到他如此快活，我是毫无办法。

小雨说爷爷身上连件名牌衣服都没有。其实，我们在国外没少买西装，王蒙自然有名牌。但是他更愿意穿得随意宽松，更愿意听到他没有名牌的评论。

二孙子阳阳现在个子已经一米八了，和爷爷奶奶在一起，我们倒显得瘦弱。阳阳好胜倔强，小时候跟爷爷打乒乓球，只能赢不能输，一输球，小脸倍儿严肃，可遇到这位老天真的爷爷，对孙子也是当仁不让。看他们打球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三孙子吉米是在美国出生的，在他将近一周岁的时候，王蒙去美国看护过他一星期。王蒙喜欢和他一起下围棋，却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的儿女都有自己的住处，孙子们来玩的时候习惯说到“奶奶家”。有一天已经很晚了，吉米热情地留爷爷住下。爷爷还是要走。吉米便问：“爷爷，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到‘奶奶家去？”

王蒙大笑，对他说：“那不止是奶奶家，也是我的家啊。”吉米迷惑地看着爷爷，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小外孙来福，有时出一些智力测验或者脑筋急转弯的题让王蒙回答，有时也背一首唐诗让他说出作者是谁。王蒙答不上来，来福便在电话的那一端叹气，很体己地对姥爷说：“姥爷，您这么糊涂，怎么当作家啊？”

（摘自《凡生琐记：我与先生王蒙》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图/黄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