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旬筷子匠：一双筷子六七十道工序

文_蔡欣星 图_许魏巍

八旬筷子匠：一双筷子六七十道工序

文_蔡欣星 图_许魏巍

王定亮用粉笔画着制筷工艺流程

每天早晨，武昌的解放路上总是车水马龙，背街的西城壕却很清静。平房红瓦，青石板路，老巷子又窄又深。偶有外卖小哥进来，左拐右拐都找不到路。81岁的王定亮和老伴钟光钰已经在这儿住了62年，1954年的洪水后，筷子街一带开始筑堤，他们搬到了这里。

筷子街、筷子堤、筷子湖，这些早已消失的武汉地名，现在只存在于部分老武汉人的记忆里。王定亮不仅是筷子街上的老居民，家里几代人也靠做筷子为生。传统的制筷工艺已不多见，本想亲眼看看老人如何做筷子，老人说：“连做筷子的工具都卖了。做筷子的老人，也差不多都走了。”

竹子做成竹排，从外省漂到筷子湖

王定亮的祖辈是江西人，他祖爷爷一辈就开始在武汉做筷子，到他这儿已经是第四代人。王定亮说，以前的筷子湖在如今的农讲所到大堤口一带，做筷子需要的竹子，都是去那儿买。

“竹子都是从湖南、江西买过来的。”王

定亮对儿时跟着父亲做筷子的事情，记得很清楚，“新中国成立前没有专门运竹子的火车、汽车，卖竹子的人都是用竹篾把一根根竹子扎成竹排，一排一排地从水路漂过来。”

走水路时间久，卖竹子的老板就在竹排上搭个棚子吃住，再请上几个伙计，遇上涨水的时候赶紧顺着水流出发，尽快漂到筷子湖。“竹子要泡在水里，不然也没地方放。”王定亮解释道。

现在的中华路北城角至大堤口一带，就是当时的筷子街，街附近晾晒筷子的堤坝被称为“筷子堤”，浸泡原料竹子的地方就是“筷子湖”。抗日战争时，筷子街上的手艺人四处躲避战乱，直到新中国成立后，筷子街才重新聚集了人气。

1954年武汉发洪水后，筷子街要筑堤，许多居民从这里搬离，加之此后开始公私合营，很少再有人做筷子。1955年，王定亮被分配到宜昌农业局工作，遇到老伴钟光钰，三年自然灾害发生后，他们重新回到武汉。王定亮去了印刷厂当工人，直到退休，再没做过筷子。

一头方一头圆，做筷子要六七十道工序

在王定亮家，他和老伴由于习惯不同，用的筷子也不一样，一个用竹筷，一个用铝制的。“你看现在的竹筷子，油漆不好，用一段时间筷子尖就发霉了，还是铝制的比较好，不发霉又好洗。”钟光钰说完，王定亮就笑了：“铝筷子太滑了，不好夹丸子。”

尽管已经多年没有做过筷子，但做筷子的工艺流程王定亮记得一清二楚。做一双筷子要六七十道工序，以前都是一家人分工，一起做。“除了睡觉，眼睛一睁就开始做筷子了，有时候一天能做一千多根。”

做竹筷，用到的都是竹子最好的部分，因为做筷子要避开有竹节的部分，得把竹子中间段砍下来后，用刀慢慢削。“天天削，手上都是老茧，针扎都不疼。”王定亮说，筷子一半削圆，一半削方，要用到两把不同的刀，比现在的圆形筷子复杂。成型之后，就开始上漆，“用的都是白桐油，筷子就不会发霉。”

以前的筷子都讲究，方的一头还有印花、刻字，图案都是找人专门刻的，再印上去。以前的筷子主要是两种颜色，红色、黑色。“谁家要是有白喜事，全都要用黑筷子，其他时候全都用红色的筷子。”王定亮说。

除了工序复杂，捆筷子也很讲究。做好的筷子都是八双或是十双做成一扎，以往的桌子都是四方桌，坐八个人，对应的就是八双筷子。筷子捆起来的时候也不是随意一扎，样式得好看。做完筷子剩下的竹子，还可以做痒痒挠、竹床，还有药店里的药名签，一点都不会浪费。

当年的筷子街上，生活的都是以做筷子为生的手艺人，从中秋以后做到第二年二三月份，“那个时候田里的活儿都做完了，就有时间做筷子了。”做半年，休息半年。做好的筷子也不愁销路，自然有人上门来收。大多数时候这些筷子会卖给北方的一些少数民族，“因为北方没有竹子，而且他们有种习俗，把筷子当纸一样烧。”

王定亮说，小时候家里从没买过筷子，一用就是好几年，“现在的筷子我一年得换好几次。”

曾经热闹的筷子街如今已无人知晓

解放前，武昌的江边有很多茶馆，筷子街上的匠人最喜欢去那儿喝茶聊天，那里也是王定亮听故事的好地方。

王定亮回忆，当时的码头上有几大帮派，解放前，他们在堤上各自占据一块地盘，给码头上的船只装卸货，如果逾越界限，就会产生纷争恶斗。筷子街上的工匠，有时也会卷入争斗中。“都是为抢口饭吃，不容易。”不过即便发生打斗，当时的规矩是不兴用刀，只能用拳头和脚，人人都得遵守。王定亮爹爹辈有弟兄五个，都长得人高马大，所以遇上这些事才不会吃亏。

码头的规矩，远远不止于此。王定亮说，当时的筷子街上的各个作坊开张前，都要登记，交手续费。每家商户的生意也都有明确的规定，比如，湖南来的匠人只能做雨伞，江西来的匠人只能做筷子。

后来，随着制作手艺的逐渐断档，手艺人陆续离开或离世，筷子街在城市发展的进程中最终消失。在王定亮家，几代人做筷子的手艺，到他就是最后一个传人，“有专门的筷子厂做筷子，不需要我们了。”

如今的老筷子街上，已兴建一批博物馆。在这条街的周边，一些革命故居，如毛泽东旧居、农民运动讲习所、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会址、武汉革命博物馆等被完整地保留下来，只是筷子街却已经没多少年轻人知道，原来武汉还有这样一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