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锦绣年华谁与共

作者／雁华

恰锦绣年华谁与共

作者／雁华

忘记需要提醒，真是笑话。

他们不是李安与林惠佳

周黎公司最近空气里都是铜臭味儿，你晒鸽子蛋，她就不顾春寒料峭，早早穿上七分袖，只为露出那只精美的玉镯。

周黎在耀眼的光芒中左躲右闪，摸摸耳朵上南生送她的廉价耳钉，悄悄舒了口气。损友小欧拱了拱她，努着嘴小声说：“喂，你那画画的男朋友就知道吃你的、喝你的，啥时候能给你买得起鸽子蛋啊！”周黎翻着白眼瞪她，用口型骂回去：“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保全南生衣食无忧，她愿意，她也做得到。李安不是也曾在家里蛰伏了6年吗，后来还不是红得发紫？周黎总用李安和林惠佳的故事激励南生，确切地说是激励她自己。

周黎对南生爱得近乎宠溺。毕业的时候，南生壮志满怀地选择了“北漂”，可没两年便再也坚持不下去。周黎舍不得他受苦，二话不说和父母借了钱，按揭了一套小房子。她欢天喜地为南生隔出了一间小画室，不露声色把钥匙塞到了南生风衣口袋里。南生红了眼圈，她张牙舞爪地搔南生的痒：“等你出名了我就是富婆，那可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啊！”

周黎每周都会像一只袋鼠妈妈一样，去超市采购一大袋食物塞满整个冰箱。周黎的下属一定想不到，她这个资深“白骨精”回了家立刻变成秒赞党，赞完南生的画，赞南生的厨艺，当然还要顺便夸夸南生的狗。

可南生不是李安，周黎也终究不是林惠佳。有的时候，周黎为了买一件心仪的衬衫，苦苦等着商场打折，而南生却随手把一罐进口饼干大方地分给狗狗。或者周黎加班累成狗，回家却看到南生与游戏纠缠得难分难解。周黎很难过，却对南生说不出一句重话。

谁让当初南生选了土豆一样的她呢？大一军训时，周黎扭了脚，南生从美院的队伍里跳出来，背周黎去医务室。跑得气喘吁吁的南生突然问周黎：“喂，傻子，我这么背你一辈子要不要？”周黎挣扎着从南生背上爬下来，坐在路边哭得肝肠寸断。她从幼儿园就喜欢南生，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么有才华的南生竟真的会喜欢她这只土豆。

周黎哭够了，抹了把眼泪，重新爬上南生的后背，幽幽地说：“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南生点点头。那一刻，周黎的心里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

因为有了南生，不算优秀的周黎变得马力强劲。为了能够配得上南生，她成了大学校园里的“励志黎”、职场上的拼命三郎。这些年，她步步向前，终于等来最好的自己。她对南生的爱掺杂着感激，千方百计对他好，却依然觉得为他做得还不够多。

出尔反尔的混蛋

2012年年初，南生的室友小五从深圳回来，开了间广告公司。周黎跑前跑后帮忙，给拉了两个大单子。小五请周黎吃饭，半醉的小五拍着胸脯说：“周黎，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周黎心头一热，说：“不如让南生到你公司来帮忙吧！”小五迟疑了一下，周黎立刻红了脸。小五大着舌头说：“怕只怕我这小庙容不下你家南生啊！”

南生从小五那里辞职时，义愤填膺地对周黎说：“他叫我去帮忙，底薪才只有三千，你说他还是哥们吗？”周黎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第一次对南生发了脾气。年少的时候，她就明白在时光的河流里，谁都只能踉跄地跋涉、追赶、逆流而上才能找寻到最好的自己。可南生从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手心里，永远眼高于顶，从不肯俯下身来做些具体的事。

周黎请小五喝酒，替南生向小五道歉。小五笑笑，一饮而尽。“周黎，你知道吗，每一个美院都有一个才高八斗的家伙。他们都会爱上一个千方百计护着他们的女汉子。你再这么母爱爆棚，南生就真的毁在你手里了啊！”小五是半开玩笑说的这话，周黎却脊背一凉。

毕业时，南生曾意气风发地拥着周黎说：“等哥在北京混好了，就接你过来，哥罩着你！”可这几年，南生每况愈下。周黎不问青红皂白的包容与爱是一把双刃剑，保护了南生曲高和寡的梦想，也把南生变成了一只温水里的青蛙。

周黎28岁生日，南生献宝一样托出一个精美的蛋糕。周黎一时脑洞大开，流着口水说：“南生，不如你开一家烘焙店好了，我给你打工！”南生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说：“亲爱的，你是说我吗，我怎么可能沦落成一个做饼干的？”周黎就是在那一刻下定决心与南生分手的，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知错就改。

周黎对着蜡烛许愿，泪光闪闪，她心里说的是：李南生，惟愿你的人生经风历雨见彩虹。她向南生提出了分手，南生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周黎垂下头，“如果你愿意暂时住在我这里也可以，但要记得所有费用和我AA分担。”南生一脸轻蔑，“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周黎狠下心点了点头。

南生走的时候周黎执意相送。微雨的清晨，她和他一寸一寸走过他来时的路，她很想折一枝柳送他，却不知该吟出“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宽慰，还是“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慨叹，只好作罢。她目送他走远，直到模糊成一个小黑点。

后来，她常常想起和南生分手的那个晚上。借生日这样一个标志性的日子来割裂深远的感情，无非是为了时时提醒自己去忘记。忘记需要提醒，真是笑话。

所以，后来她成了一个出尔反尔的混蛋，有关李南生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

锦绣年华里不能没有你

有很多次，周黎都忍不住想打个电话问问南生过得好不好，号码拨到一半，又一个一个慢慢删去。她知道，生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爱情也是如此。她怕她这一个电话过去，会再次毁了南生那并不顽强的斗志。周黎舍不得离开南生，可她更怕南生再也画不出一幅让人动心的画。

她只能从南生的朋友圈窥见他一鳞半爪的生活，常常为他捏着一把汗。小五去北京出差，偷偷去看南生。他给周黎看南生的照片，南生坐在地铁口给别人画像，手上生着冻疮，眼神清冽。周黎没忍住喷涌而出的眼泪，恨不得立刻飞到北京，把南生那双修长的手搂进自己怀里。回家的路上，周黎不由自主走进了商场。她选了一副厚实的手套，自己把手伸进去试了一下，满意地笑了。第二天，她把手套包好，已经叫了快递，又怏怏拆了包装，把手套丢进了衣柜。

周黎渐渐适应了没有南生的日子，每天像一株生机勃勃的植物一样，努力向上生长。同事们开始介绍男朋友给她，她无可无不可地赴约，环肥燕瘦，千帆过尽。

30岁生日，周黎给自己买了一只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一个人戴上、脱下、再戴上。小欧她们为她庆生，周黎多喝了几杯，爬起来蹭到洗手间呕吐。看到镜子中眉眼幽暗的自己，惨惨地笑，难过得几乎直不起腰。

她念着南生的名字，梦里是过去点点滴滴的快乐。北方夏天的傍晚，南生和她牵手去逛夜市，他蹲在小摊前，借着微弱的灯光挑选着丝绒布上稀奇古怪的耳钉，细心为她戴上。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她却对着巴掌大的镜子，受宠若惊地附和：“好看，好看！”南生也不禁莞尔。走累了，两个人买各种炸串，混在街边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中喝酒。南生喝高了很爱笑，周黎痴痴望着他，心猿意马。

摸着濡湿的枕头，周黎一遍一遍问自己可曾做错。可就算时光真的能重来，恐怕她也会依然如此选择吧！这样一想，周黎油锅般翻滚的心慢慢静下来。

一段时间，周黎的朋友圈被南生的画展刷了屏。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业画展，可周黎还是在上班时间拿出手机看了N次。小欧叹着气给她订了去北京的动车票，没好气地说：“猪脑子，一根筋！”

周黎在画展最后一天抵达了北京，她一幅一幅仔细地端详，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走廊的尽头是几幅小画，一幅是周黎初中时养过的那条叫作怒怒的狗，另外几幅都是表情各异的周黎。周黎站在她坐在路旁痛哭的那幅画前，再也迈不动步，主办人员走过来解释：“小姐，这几幅不卖的，您如果有兴趣收藏，请移步这边！”

周黎抽泣得说不出话，快步逃出展厅，却意外地撞到南生怀里，“周黎，如果我还是愿意一辈子背着你，你还会接受吗？”南生动情地说，“这两年，我走不下去的时候常常会想，当初我错得多么离谱。一个人把理想与吃饭、睡觉、穿衣、数钱割裂开来，就是耍流氓。还有，周黎，我的好日子真的不能没有你！”

周黎像当初一样，坐在马路牙子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南生微微笑着抬眼，远方烟霞满天，倦鸟都已归林。

编辑：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