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长安城坊二三问题探讨

2016-12-09 09:20高淑静
新西部下半月 2016年10期

【摘 要】 本文以旧史料为基础,以近年新发现的墓志等新史料为增补,探讨长安城坊内的有关建筑:永平坊应曾居住过两位公主,一位是高宗女,高安长公主,曾封为宣城公主;一位是中宗女,宜城公主;永嘉坊内的蔡国公主宅第应当为薛国公主的宅第;华封观、万安观、永穆观并非同一道观。

【关键词】 宣城公主宅;蔡国公主宅;华封观;永穆观;万安观

长安城在世界城市建筑史上具有无可比拟的价值,日本京都即仿长安城而建。史学界、考古界关于长安城的研究多集中在宏观建筑,实际勘探等方面,较少涉及长安城内的微观建筑。微观建筑的研究相当繁琐,不仅缺少史料,甚至有些史料记载相当混乱,同时也缺乏相关的考古数据互为佐证。因此,研究难度较大。近年来,随着新墓志的发现,为研究长安城内的微观建筑提供考学上所没有辅佐证据,加之若对已有史料的抽丝剥茧式的耐心梳理,对长安城内的微观建筑加以研究并不是没有可能的。辛德勇先生的《隋唐两京丛考》就是此方面一大巨作。[1]因笔者受学识所限,此文仅探讨长安城坊内的部分微观建筑。

一、永平坊内的宣城公主宅为何人之宅第

《长安志》载:“(永平坊)东南隅,宣城公主宅。”并《注》:“公主薨后,太子太师窦希球居之。”[2]在《唐两京城坊考》亦有相同记载。《唐两京城坊考》另记永平坊内有“高安长公主宅”,《注》:“高宗女,降颍州刺史王勗。苏珽《高安长公主碑》:薨于长安永平里第。”[3]

据史料记载,唐朝宣城公主疑有三位。第一位,是高宗与萧淑妃的女儿。《新唐书》公主列传载:“高宗三女……义阳公主,萧淑妃所生……高安公主,义阳母弟也。始封宣城。下嫁颍州刺史王勗。天授中,勗为武后所诛。神龙初,进册长公主,实封千户,开府置官署。睿宗立,增户千。薨开元时,玄宗哭于晖政门,遣大鸿胪持节赴弔,京兆尹摄鸿胪护丧事。”[4]另据苏珽所撰《高安长公主碑》明确记载:高安长公主,“初封宣城公主。”因此,宣城公主可能与高安长公主为同一人,只是不同时期的封号不同。

第二位,中宗女。《新唐书》载:“中宗八女……宜城公主,始封义安郡主。下嫁裴巽。巽有嬖姝,主恚,刵耳劓鼻,且断巽发。帝怒,斥为县主,巽左迁。久之,复故封。神龙元年,与长宁、新宁、义安、安乐、新平五郡主皆进封。”[5]《旧唐书》载:“(韦)后方优宠亲属,内外封拜,遍列清要。又欲宠树安乐公主,乃制公主开府,置官属。太平公主仪比亲王。长宁、安乐二府不置长史而已。宜城公主等以非后所生,各减太平之半。”[6]此处亦记载中宗有女宜城公主。《资治通鉴》载:“十二月,癸未,上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为女官,以资天皇太后之福,仍欲于城西造观。谏议大夫甯原悌上言:以为“先朝悖逆庶人以爱女骄盈而及祸,新城、宜都以庶孽抑损而获全。”胡三省注曰:“新城公主下嫁武延晖,宜城公主下嫁裴巽,皆中宗女。”[7]此处的新城、宜城指的即是中宗的女儿新都公主和宜城公主。《唐会要》亦载宜城公主陪葬定陵。《唐会要》载:“定陵(中宗)陪葬名氏。节愍太子重俊,宜城公主……”[8]

《两唐书》、《资治通鉴》、《唐会要》皆记载中宗有女宜城公主,而记载中宗有宣城公主的仅见《文献通考》一书。《文献通考》载:“中宗八女……宣城公主适裴巽。”[9]这位宣城公主的丈夫也是裴巽,可知此处所记宣城公主与上述史书中所记载的宜城公主实为一人。以上所列四书的成书年限均早于《文献通考》,而且“宣”和“宜”二字在字形上极其相似,极可能在抄写、印刷的过程中出现失误。因此,《文献通考》在此处所记载的宣城公主即是中宗的宜城公主,中宗无女封为宣城公主。

第三位,宪宗女。《新唐书·卷八三》和《文献通考·卷二五八·帝系考九》皆载宪宗有女宣城公主。

然《长安志》后加注:“公主薨后,窦希球居之。”窦希球乃是玄宗的舅舅,卒于开元二十七年。由于年代久远以及考古工作中无具体实物的发现,只能根据仅有的史料进行合理的推测。因此,根据三位疑似宣城公主的所处时代,首先排除掉宪宗女的可能性。为此,只剩下前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此处宣城公主即为高宗与萧淑妃的女儿高安长公主。且根据史书记载,高安长公主卒于开元二年,与窦希球的生活年代相符合。因此,此处的宣城公主宅第即是高安长公主的宅第。因此种假设下,宣城公主同高安长公主为同一人。因此,应省略掉后面永平坊内亦有高安长公主宅第的记载。第二种可能性,此处宣城公主指为中宗女。这位公主据史书记载卒于开元十一年。其死后,宅第有可能为窦希球所居。但是,据考证,中宗诸女中无宣城公主,只有一位宜城公主。因此,若为这种可能,此处应该为宜城公主,高宗女高安长公主也曾居住于此地。根据史书记载的惯例,此处对公主封号的记载多倾向于最后敕封的封号,而较少见以最初的封号称呼。因此,相较而言,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较小。永平坊应曾居住过两位公主,一位是高宗女,高安长公主,曾封为宣城公主;一位是中宗女,宜城公主。

二、永嘉坊内是否有蔡国公主宅

《长安志》载:“(永嘉坊)南门之东,蔡国公主宅。”并曰:“沅按:本书通义坊下有九华观。云开元十八年,蔡国公主舍宅立。《新唐书》元宗女无封蔡国者未详何人。”[10]《唐两京城坊考》亦记载:“(永嘉坊)南门之东,蔡国公主宅。”并注:“睿宗女,降王守一,后降裴巽。”[11]两书对蔡国公主宅第的记载存在差异。第一,蔡国公主为玄宗女。《长安志》中,毕沅据《新唐书》记载认为玄宗无公主封为蔡国。第二,蔡国公主为睿宗女。

关于蔡国公主的记载见于《唐会要·卷二十一》、《长安志·卷十八》、《全唐诗》等。据《唐会要》、《长安志》记载,蔡国公主陪葬让皇帝惠陵。《唐会要》载:“让皇帝惠陵陪葬共有四人为郑王筠、嗣宁王琳、同安王珣、蔡国公主。”[12]其中嗣宁王琳、同安王珣均为让皇帝李宪之子,而余下两人郑王筠、蔡国公主无处可察。《长安志》所载让皇帝惠陵的陪葬人员除《唐会要》所记诸人外,又加代国公主、霍国公主二人。据《新唐书》载,代国公主、霍国公主均为睿宗女。依此推测,蔡国公主可能为睿宗女。据《新唐书》记载,诸帝公主中无封号为蔡国公主者。相似的记载见于睿宗女。《新唐书》诸帝公主传载:“睿宗十一女……薛国公主,始封清阳。下嫁王守一,守一诛,更嫁裴巽。”[13]因此,《新唐书》中的薛国公主与《唐两京城坊考》中的蔡国公主当为一人。

《全唐诗》中记载武元衡曾为蔡国公主九华观上池院作诗。此条记载同《长安志》中毕沅的注解相符。虽两条记载相互印证,但是据薛国公主的生活年代,极有可能薛国公主与蔡国公主是为同一人,且据《唐两京城坊考》的注解,永嘉坊内的蔡国公主宅第应当为薛国公主的宅第。

三、华封观、万安观、永穆观三观是否为同一道观

首先,华封观的记载。《长安志》兴宁坊下载有:“华封观。”注:“天宝六载,骠骑将军高力士舍宅置观。”[14]《唐两京城坊考》、《类编长安志·卷五》记载相同。

《两唐书》对此事亦有记载。《旧唐书》载:“力士资产殷厚,非王侯能拟,于来庭坊造宝寿佛寺、兴宁坊造华封道士观,宝殿珍台,侔于国力。”[15]《新唐书》载:“(高力士)于来廷坊建佛祠,兴宁坊立道士祠,珍楼宝屋,国赀所不逮。”[16]《两唐书》皆记载高力士城在兴宁坊内建造道观,但皆未记载道观名称。

但是,据《唐会要》记载,华封观在平康坊。《唐会要》载:“华封观,平康坊。天宝七载,永穆公主出家,舍宅置观。其地西北隅,本梁公姚元崇宅。以东即太平公主宅。其后敕赐安西都护郭虔曜。今悉并为观,号华封。”[17]

根据以上史料的记载,唐代的华封观疑有两处。一处位于兴宁坊,是高力士所建。另一处位于平康坊,是永穆公主舍宅而立。

第二,万安观的记载。《长安志》载:“万安观。天宝七载,永穆公主出家,舍宅置观。其地西南隅,本梁国公姚元崇宅。以东即太平公主宅,其后敕赐安西都护郭虔瓘,后悉并为观。”另《类编长安志》载:“万安观,在平康坊。天宝七载,永穆公主出家置观,其地本梁国公姚元崇宅。”[18]《长安志》、《类编长安志》中记载的万安观与《唐会要》一书中所记载的华封观除去观名不一之外,道观所立时间、地点、人物皆一致。因此,《唐会要》中所记的华封观与《长安志》、《类编长安志》所记的万安观应为同一道观。史书记载永穆公主为唐玄宗女儿,与高力士处于同一时期,二人建道观的时间应当相差不远。因此,取道观之名时,不应有重复。根据史书的记载,大胆推测高力士所建道观即为兴宁坊内的华封观。

《唐会要·卷六》、《新唐书·卷八十三》皆记玄宗有女,万安公主、永穆公主。此处错误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依照唐代观名皆以公主封号为名的规律推测,万安观应改名为永穆观。第二种,万安观为万安公主所建。但此条推测在史书中找不到任何依据,史书未有万安公主置观的记载。仅《唐会要》明确记载万安公主出家地点。载:“天宝七载,皇女道士万安公主出就金仙观安置。”[19]金仙观据记载位于辅兴坊。因此,此种可能性应该不存在。因万安、永穆皆为玄宗女,在记载时出现差错。据此推测,唐代当无万安观。

第三、永穆观的记载。李健超在对《唐两京城坊考》进行增订时,增补永穆观。并注:“京兆府泾阳县主簿王□,字文秀,琅琊临沂人。贞元十九年八月九日,终于万年县兴宁里永穆观之北院,闰十月十七日,葬于万年县浐川乡先茔之侧。王□曾祖王同皎,尚定安长公主,祖繇,驸马都尉琅琊懿公赠太子太傅,尚永穆长公主。父训,累授光禄卿娶嗣纪王铁城之季女。王训墓志出土西安府城东十五里田家湾,训志是嗣泽王惠撰,□志是嗣泽王润撰,润为惠之子,盖王氏与宗室世缔婚姻。永穆公主玄宗女。”[20]

史书中没有对永穆观的记载,但是新近出土的一方墓志有提到永穆道观。新出土的《大唐内学士广平宋氏墓志铭并序》载:“有唐内学士,字若昭,广平第五房之孙,赠大理府君讳庭芬之第二女也。[21]春秋六十八,大和戊申岁七月廿七日属纩于大明宫,就殡于永穆道观。”

史书记载,天宝七载,永穆公主在平康坊内舍宅置观为万安观,笔者推测此万安观即永穆观。但根据王□的墓志可知:王□终于兴宁里的永穆观之北院。且永穆公主是王□的祖母。根据二人的亲属关系推测,永穆观当为永穆公主出家前所居之所,且永穆观的名字、位置应当无误。但是,地点同平康坊内的永穆观相冲突。王□墓志是嗣泽王润撰,记载最早,有误可能较小。因此,笔者更倾向于永穆观位于兴宁坊。若永穆观位于兴宁坊,同兴宁坊内的华封观相冲突。但是《两唐书》均未记载华封观的具体位置,华封观位于兴宁坊可能有误。

据上考证,华封观、万安观、永穆观并非同一道观。华封观是高力士所建,应当无误,但是具体地址不详。而万安观应该并不存在,永穆观应在兴宁坊,为永穆公主舍宅而置。

【注 释】

[1] 辛德勇:隋唐两京城坊考[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

[2][10] [宋]宋敏求撰,辛德勇、郎洁点校.长安志[M].西安,三秦出版社,2013.339.305.

[3][11] [清]徐松撰,李健超增订.增订唐两京城坊考[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6.216.142.

[4][5] [宋]欧阳修等.新唐书·卷八三·列传第八[M].北京:中华书局,1975.3649.3653.

[6] [五代]刘昫.旧唐书·卷五一·列传第一[M].北京:中华书局,1975.2172.

[7]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M].睿宗景云元年十二月条,北京:中华书局,2014.6659.

[8][12] [宋]王溥.唐会要·卷二十一[M].北京:中华书局,1955.414.416.

[9] [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五八·帝系考九[M].北京:中华书局,1986.2045.

[13] [宋]欧阳修等.新唐书·卷八十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5.3656.

[14] [宋]宋敏求撰,辛德勇、郎洁点校.长安志[M].西安,三秦出版社,2013.304.

[15] [五代]刘昫.旧唐书·卷一八四[M].北京:中华书局,1975.4758.

[16] [宋]欧阳修等.新唐书·卷二〇七[M].北京:中华书局,1975.5859.

[17] [宋]王溥.唐会要·卷五十[M].北京:中华书局,1955.877.

[18] [元]洛天骧撰,黄永年点校.类编长安志·卷五[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0.153.

[19] [宋]王溥.唐会要·卷六[M].北京:中华书局,1955.69.

[20] [清]徐松撰,李健超增订.增订唐两京城坊考[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6.141.

[21] 墓志录文见王丽梅的《唐内学士宋若昭墓志铭考释》一文.此文发表在杜文玉主编:《唐史论丛》第20辑,西安:三秦出版社,2015.

【参考文献】

[1] [元]马端临.文献通考[M].北京:中华书局,2014.

[2] 辛德勇.隋唐两京城坊考[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

【作者简介】

高淑静(1991-)女,汉族,现就读于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研究方向:隋唐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