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巡茶记还原全球化背景下的英国茶文化（二）

刘昌明

英伦巡茶记还原全球化背景下的英国茶文化（二）

刘昌明

从贵族化到大众化再到泛化的多元化的下午茶文化

三百多年前，中国茶刚刚进入英国，茶叶在英国人眼中十分神秘。1657年，商人托马斯·加威在伦敦开设的加威咖啡馆首次向公众售茶，并张贴海报宣传；1658年伦敦《政治通报》第345号刊登鼓励饮茶的广告，强调的主要是茶叶的药用价值，对于当时的英国来说，中国茶叶具有浓厚的异国情调，因为稀少而昂贵，被普遍视为是一种神奇的药物，像是传说中的包治百病的仙草。1662年，葡萄牙凯瑟琳公主将中国茶带入英国王室，并在她的引导下，饮茶很快成为英国上层社会的时尚。1664年和1666年东印度公司的两次献茶活动进一步推动了茶在英国上层社会的流行。家庭茶会成为王公贵族阶层最时髦的社交礼仪。茶叶在十七世纪至十八世纪中叶的英国，作为贵族享用的一种奢侈品，价格高得惊人。如1657年每磅茶叶售价6至10英镑，而当时，一个男仆一年的工资仅为2至6英镑，17世纪到18世纪初，茶叶价格虽有所下降，但每磅茶叶最低也要16先令，而这一数字仍然是一个男仆一两个月的工资。高昂的茶价使饮茶之风只能在皇室、贵族上流阶层中流行。至今保留在川宁公司创业时期的账本详细记录了那个时期经营的信息。在一份1715-1720年间的账本上记录的客人有350名，这些人员大多是教会人员、酒店老板、贵族、地主和法学界人士。在1729年的账本上顾客名单上有900人左右，1724年-1758年顾客人数增至1446人。这些账本记录的这些信息就清楚地告诉我们，那个时期能够买茶的人很少很少，而且都是英国上流社会的人。

18世纪初，茶叶开始了贵族化向平民化的逐步渗透，1700年英国的杂货铺开始出售茶叶，这标志着英国贵族化茶饮方式开始向平民化茶饮发展。18世纪上半期，英国民众开始热衷饮茶，茶叶消费渐成上升趋势。1750年前后，饮茶已在英国城乡各阶层普及，英国中产阶级黄油烤面包的惯常早餐中已少不了茶，甚至伦敦城内，仆人们的早餐也已经基本上是黄油、面包配奶茶。每天必须喝两次茶还作为条件写入工资契约之中。特别是1784年英国开始降低茶叶税收，让茶叶价格更加亲民，到了十八世纪末，茶饮已渗透到英国城市、乡村的每一个角落。1797年，英国人爱登（F. Eden）写道：“我们只要在乡下就可以看到草屋里的农民都在喝茶，他们不但上午晚间喝茶，就是中午也习惯以茶佐餐。”1799年，伊顿爵士写道：“任何人只消走进米德尔赛克斯和萨里郡（今伦敦西南部）随便哪家贫民住的茅舍，都会发现他们从早到晚喝茶，而且晚餐也大量豪饮”，英国作家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书中描写的人物就经常拿着茶杯喝茶，真实地表现了18世纪末英国家庭饮茶习以为常的状况。

18世纪末，英国社会还出现了专门消费饮料的茶馆和饮茶服饰、器皿，甚至产生了茶舞会这样的艺术形式。到18世纪末，伦敦一地就有大约2000多个茶馆。从英格兰的多佛到苏格兰的阿拉丁，茶之芬芳无处不在，茶成为英国国饮。

19世纪，英国工业革命所带来的繁荣为饮茶之风的流行奠定了强大的经济基础，英国的茶叶消费迎来了更加繁荣的时期，由于工业革命环境下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使工人们对茶叶需求急剧扩大，茶叶成为他们既可以促进消化又可以提神振奋精神的生活必需品。在维多利亚时代饮茶不仅形成独特的礼仪规范，而且上升为一种多姿多彩的文化。贝特福德七世公爵夫人安娜·玛丽亚创制的下午茶不仅成为贵族社交风尚，而且维多利亚女王还为下午茶推广推波助澜。女王认为，下午茶是一种很好的缓解压力和体味人生的形式，提倡英国国民都喝下午茶。由此下午茶在英国各阶层普及开来，成为代表英国典型民族文化的英国下午茶文化。

下午茶自创立以后，逐步成为英国各阶层固定的习俗，英国的餐饮店、公共场所到处都有下午茶供应。在英国的火车上备有茶篮，内放茶、面包、饼干、红糖、牛奶、柠檬等等，供旅客饮下午茶之用。1927年，英国皇家航空公司在飞机上也开始供应下午茶。英国民谣称：当时钟敲响四下时，世上的一切瞬间为茶而停止。英国人还将饮茶习俗上升为人的基本权利。20世纪30年代，邱吉尔曾把准许职工享有工作期间饮茶的权利作为社会改革的内容之一。从那时起，英国的机关、企业都规定了“茶休”时间，每天上午下午各一次，每次15分钟，届时由茶太太（Tea Lady）推着小车打铃送茶来。

20世纪以来，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快速演进，英国茶文化也逐渐演变为以泛化的下午茶为主体的多元化饮茶方式。

在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英国人的生活习惯发生改变。欧洲大陆和美国的一些生活方式慢慢在英国流行。很多年轻人开始饮用鸡尾酒和咖啡，咖啡文化逐步在英国蔓延。外出到茶室喝茶的习俗逐渐衰落，“休息喝茶（Tea break）”渐渐被“休息咖啡”（Coffee Break）所代替。年轻一代逐渐放弃传统的饮茶习惯，咖啡浪潮极大地冲击着英国传统饮茶传统和茶文化。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英国人均茶叶年消费呈减少趋势，1973-1975年人均为3.5千克，1979-1981人均为3.22千克，1989-1991人均为2.65千克，1993-1995人均为2.53千克。尽管如此，英国人均茶叶消费量仍居世界第三，茶饮仍是英国人消费量最大的饮料，茶稳居英国国饮地位。近年来，随着人们对茶饮健康的新认识，英国人对茶饮又产生了新一轮的热情，喜欢茶的英国人不仅大有人在且渐有回升。

但是，今天的英国下午茶已非传统的英式下午茶。英国人把午餐和晚餐的甜点、饮料，喝茶和喝咖啡，甚至到麦当劳喝杯巧克力饮料都统称为下午茶，下午茶已经泛化为无所不包的品饮方式。传统正宗的英式下午茶只在昂贵的酒店（如Ritz）、高档咖啡馆里才能享用到。

4月17日下午，我们慕名造访华尔道夫·希尔顿酒店茶舞会，当我们走进候舞厅茶歇，有几位鬓发斑白的老人早已等候在那里。下午二时，舞厅大门打开，我们随英国人一道步入舞池。舞池约一个篮球场大，舞池三方是约高于地面1米左右的茶廊，正中偏左的位置是传统的五人乐队。舞会开始，在五人乐队伴奏下，一对对男男女女步入舞池翩翩起舞。在这里既可以与朋友一同享受英式正宗的下午茶，又可以与悦者欢跳歌舞，度过惬意快乐的三个小时的美好时光。一位风度翩翩的英国绅士走入我们考察团落坐的饮茶区，逐次邀请了我们一行中的每一位女士跳舞，在这位绅士的激励下，男士们也一抹初入的羞涩，情不自禁地步入舞池和英国人一同分享。简女士告诉我们，这家舞厅是英国伦敦至今唯一一家保持着一百多年伦敦茶舞会风格的舞厅，而且这家舞厅一个月只对外开放一次，我们有幸赶上亲自参与，实在是三生有幸。下午五点，舞会结束。我们除为与英国人一道分享英国历史上著名的茶舞会的快乐而略感几分自豪外，让我们感到更多的是，一百年多年前的英国茶文化时尚已是明日黄花。参加舞会的人多为60岁以上的老年人，我们询问邀我团女士跳舞的那位绅士已是80岁的高龄，今天的英国年轻人根本不涉足这样的舞厅。一百多年前的时尚早成过往，年过花甲的老爷爷们、老太太们在这里来或是寻找历史留给她们的记忆或是追忆逝去的青春年华。

英国伦敦至今唯一一家保持着一百多年伦敦茶舞会风格的舞厅

在今天的英国，不仅100多年前的像茶舞会之类的时尚已与今天的英国人渐行渐远，而且所有的茶饮方式、茶饮习俗从上个世纪就悄悄发生着变化。在英伦巡茶活动中，我们还分别到了伦敦的几家茶馆、茶室去参观体验，我们一行看到的共同感受是：英国下午茶已经不是十九世纪二十世纪英国小说、电影里描写的那个下午茶。今天的下午茶在高档酒店里有传统风格的英式下午茶，在街区茶馆里也有不那么讲究仪规的随意性品饮的下午茶。不过，他们都叫下午茶。今天的下午茶既有保持传统风格的正宗下午茶，又有无所不包的新饮方式的下午茶。英国下午茶已成为英国泛化的、多元化的下午茶文化。

从不种茶到殖民种植再到本土的第一个茶园诞生

英国因高纬度、天气寒冷，历史上从来就不种茶。

十九世纪中期，大英帝国在中国茶叶中获得巨额利润的利益驱动下，开始组织植物猎人在中国偷猎茶籽茶苗和中国茶工匠、中国茶技术到殖民地印度试种茶树，并很快获得成功。后来又把茶树种植扩展到斯里兰卡、肯尼亚等国家。今天中国之外的世界产茶大国几乎都是英国人的杰作。可以说这是英国人借助中国力量构筑了今天的世界茶业格局。

近年来，据说受全球气候变化影响，英国西南部分地区的气候逐渐变暖，开始出现适宜种茶的气候因素，在上个世纪末英国开始了试种茶树的历史。在中央电视台拍摄的《茶，一片树叶的故事》第五集介绍英国茶文化的专辑中，特别向世界推出了英国诞生的第一个茶园——泰格斯南茶园。

4月19日，我们来到位于英国西南部的泰格斯南茶园，当我们乘坐的大巴一来到庄园的大门口，英国茶专家也就是在中央电视台《茶，一片树叶的故事》出镜的主角之一乔纳森先生早已等候在大门口，迎接我们的到来。乔纳森先生十分兴奋地陪同我们参观了分散在近万亩大庄园内各处的一片片茶园，并向我们详细介绍了庄园的历史和英国第一个茶园的诞生历程。庄园家族历史上曾经给川宁家族提供茶叶配方生产了名扬世界的格雷伯爵茶。这个家族热爱植物的传统延续到今天已有七百多年的历史，在家族历史上消耗巨额财富，资助无数植物猎人在全世界探险猎取各种珍稀植物。来自世界各地的珍稀植物如今在这个家族园林里生长着。乔纳森指着一块茶园告诉我们：十多年前，就在这个离大海7英里的地方开辟了这块坡地，周围种上遮挡植物，开始了培植茶树的工作，没想到，经过十多年的精心培植，终于试种成功，英国本土的第一块茶园在这里诞生了。接着乔纳森又领着我们快步来到一个种满茶树坡地的坡顶，指着一棵周围还是新土的茶树告诉我们：这是三年前英国女王伊丽莎白的丈夫菲利普亲王亲手种植的茶树。应乔纳森之邀，我们中华茶文化考察团在亲王所种的这棵茶树旁边也种下了一棵象征中英茶文化友好的茶树。

当我们询问乔纳森先生当年在这里种茶的动因时，他告诉了我们一个天大的秘密。乔纳森先生说，十多年前，在庄园他发现一株长得枝繁叶茂的山茶树，引起了他的深思，既然山茶树可以在这里生长，茶与山茶同科，应该也可以在这里生长。于是受山茶树生长的启示，乔纳森开始着手试种植茶树的大胆实验，不想，一试成功。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如今这片茶园每年能生产1万公斤的茶叶。乔纳森先生亲口告诉我们的这个秘密让我们不得不在这里向全世界为中央电视台《茶，一片树叶的故事》澄清一个事实：乔纳森先生种茶的起因不是《茶，一片树叶的故事》所说的乔纳森在庄园发现了长势不错的茶树得到的种茶启示，而是乔纳森先生在庄园发现的一株长势不错的山茶树得到的种茶启示。因为《茶，一片树叶的故事》播出后，很多业界人士就一直对此大惑不解，乔纳森如果当年发现的是一株茶树，那么这株茶树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品种的茶树？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种在这里的茶树？乔纳森先生明白的告诉我们他最初发现的不是茶树，而是山茶树。

在泰格斯南茶园，种植着来自印度、斯里兰卡、肯尼亚、越南、缅甸、中国、印度尼西亚等数十个国家的茶树品种。依坡而上，一簇簇灌木型茶树长得郁郁葱葱，叶面翠绿油亮，比我们在切尔西、伦敦邱园植物园看到的茶树好了许多。在一块坡地茶树群中，有一片约十多株的茶树长得十分引人注目，茶树长出的叶子比其它茶树的叶要大很多，叶色呈淡黄色，在这片茶园中可谓鹤立鸡群，格外与众不同。乔纳森告诉我们这十多株茶树是来自越南的灌木型大叶茶。

英国自古不产茶，但我们从这片来自世界各地的茶树在这里生长情况来看，今天的英国似乎也可以有自己的茶园，虽然乔纳森先生的这个茶园每年只能生产微不足道的一万公斤茶叶，但是我们看到英国人已经开启了在英国本土种茶的历史。□

英国本土的第一块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