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虚构:当下城市小说的精神特征

2016-12-17 19:18王嬿
青年文学家 2016年17期

王嬿

摘 要:本文从性别政治、岛屿意识、非确定性三方面论述了当下城市小说的精神特征,为当下城市小说的写作提供思考。

关键词:城市小说;性别政治;岛屿意识;非确定性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17-0-03

一、“性别政治”的城市

当下的城市需要一个稳定的主体。我们在探寻城市小说建构过程与政治意义时发现城市的主体消亡了,已变得没有“我”了。一些作家纷纷对“我”进行重新演示和重新表现,尤其女性作家尤为突出。她们在小说中言说“我”,把“我”转化为城市再生产的权力主体和话语的主体。同时开始了虚幻自我的构建。并将“我”设法返回到身体的主体。

城市与女性联系起来,并成为一个政治问题。作家的焦点已集中在繁衍后代的本体论的特征和作为母性关系的一种社会关系。这就是当下许多女性作家追求的城市性别政治的身份。如果女性在城市小说中离开了对女性的身体和性的物质界定,女性就难以存在下去。这是城市发展并带来的对女性的肉体暴力。她们在作品中解构女性身体,实际上是把女性从形而上的居所里解放出来成为城市的性别政治的主体。

女性的这种方式写作就是要让自己成为城市的合法主体,并将读者参与到这主体的构建过程中来。虽然这种性别的解读,如果从生物性角度说是一种精神发泄,但它是城市的一种存在,虽然它可能骚动无序,然而却是符合城市人性的。在自我投射的领域更感到一种道德的实在。女性的身体被写入城市,才能让人体味到女性城市身份的真正确认。一个女人所能给与城市的最好报答也就是为她而存在的躯体。正是这样,女性作家在写城市时,以小说的文本与城市建立了一种道德关系。

这个城市在她们笔下就成了一个母性的能激起人爱的城市。城市女性自我的展示具有多重意义,它包含私人领域的自我和公共领域的自我。女性的小说就是要把自我从私人领域过渡到城市公共领域,从而得到社会的认可。这个过程就是从自我到身体、从男性到女性过渡的过程。女性作家在私人领域,她们是城市的一个完全的身份。在城市的公共领域,她们就消除了性别身份的特权差异性。

陈染从自身女性主体出发,对女性的自我作文本试验。她以从未开辟的女性的历史之禺,一种被尘封的潜意识深处,对女性的身躯作毫无忌讳的窥视。陈染的小说没有咄咄逼人的说教,她只是在开掘女性被压抑了多年的原始的生命力,一种被弗洛伊德称为的“力比多”。她穿越的是城市女性的潜意识的时空甬道,对今天城市的另一半人群的生存境遇作合理的解释,对自我作更多认同。她小说中的人物并不是展览品,也不是在男权的世界里对自我作毁灭性打击,她们是实现自我的价值,一种对男权社会作批判与否定中对自我存在价值的见证。这是一种对他者的抗争,一种审视自我世界的方法。

在商业气氛浓厚的大都市,人的自我价值难以得到肯定,她们从女性开始携带人的自我浮出历史地表,重新建构自我的价值。《嘴唇里的阳光》是典型的自我确认、自我省悟。作品中的人物对自我的认识与思索。“阳光比我设想出来的所有的情人都更使我感到信赖。”黛二对针头的畏惧,对牙医的恋靠体现弗洛伊德的症候,最后拔掉她的智齿,并以温情的爱医治了她的童年创伤。“阳光进入她嘴里,穿透她的上颚,渗入她的舌头,那光在她的嘴里翩翩起舞,曼声而歌。一抹粉红色的微笑从她的嘴里溢到唇边。”这部小说里性主宰着一切,不啻是最好的疗药。黛二得到了医生的爱,如同感受到阳光的呵护。黛二不想给爱情定义,她拒绝命名。

“无可否认,陈染的女性书写以反叛的先锋姿态质疑了逻各斯话语体系对性别秩序、道德规范、审美理想的界定,打破了‘秦香莲式与‘花木兰式的镜像格局,尽管微弱但依然鲜明地发出了女性‘自己的声音。但也应看到,陈染用她的阴柔之笔对‘嫦娥奔月,神话的置换变形,不过是作家精神世界的梦幻飞翔,她不能表达当下语境下女性普遍的生存困境与欲望,也无法为在传统与现代的夹缝中生存的女性找到一条自我救赎的光明大道。“嫦娥”逃离了男权社会的美学趣味和价值标准,但投奔的并不是理想的生存境界,而是一个封闭、孤独、内敛的乌托邦世界。”[1]

二、“岛屿意识”的城市

岛屿意识,即城市里的人处于一种漂泊的状态。这主要是指从农村进城的作家和在乡村生活过的作家。他们感觉在城市里始终是一个外来人,也融入不到城市中去。他们只是回忆过去,他们始终像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不可捉摸的岛屿,他们在城市里没有维系的根线。

1994年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王安忆《父系和母系的神话》,由一中篇《伤心太平洋》和一长篇《纪实与虚构》组成。王安忆《伤心太平洋》曾祖父从福建漂洋过海到新加坡定居,从此一家人动荡不安,爷爷无休止的骂人,父亲和小叔叔委身革命,叔叔是浪荡子,他们在城市中漂泊,内心空虚,这是城市中的岛屿性格。“我”在太平洋中,觉得“岛屿像一个孤儿,没爹没妈,没有家园。太平洋上的岛屿,全有一种漂浮的形态,它们好像海水的泡沫似的,随着波涛涌动”。而且,“从地图上看,大陆也是漂浮的岛屿。地球上的所有陆地,全是海洋中的礁石,供人类栖身。人类其实是一个漂流的群体,漂浮是永恒的命运。”这同时说明都市的迁徙性,由于都市的放逐(上山下乡)和回城(返流)。

王安忆把笔伸向到都市的迁徙性的本质,有较强的深度和力度,这种迁徙性也决定了都市人的无根性,如浮萍飘忽不定。王安忆《纪实与虚构》“我”是坐着痰盂进上海的,我家是漂流过来的“外来户”,“很久以来,我们在上海这城市里,都像是个外来户。”在上海居无定所,因此“我”从小就陷入了孤独与寂寞之中,孤独演变为一个弱小灵魂与整个世界的对抗。我竭力去拓宽自己的空间,学会在这个城市里生存和游戏的法则,使自己被这个城市接纳。但上海虽大,我却参与不进,这个城市空间不过是“一座又一座纸做的房子,我自己似乎也成了纸人儿”。至于母亲过惯了孤独的生活,到了上海后“所有的人将她抛弃,她也将所有的人抛弃。”

米兰·昆德拉说:“小说不研究现实,而研究存在。存在并不是已经发生的,存在是人的可能发生的,存在是人的可能的场所,是一切人可以成为的,一切人所能够的。小说家发现人们这种或那种可能,画出‘存在的图。” [2] 伊恩·P ·瓦特说:“哲学上的现实主义的总体特征是批判性的、反传统的、革新的;它的方法是由个体考察者对经验的详细情况予以研究,而考察者至少在观念上应该不为旧时的假想和传统的信念的本体影响。”“它力图描绘人类经历的每一个方面,而不仅限于那些适合某种特殊文学观的生活。”[3]因此,王安忆的城市小说为人们提供了一种不确定性和可能存在的事实。在城市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也从不知道,别人从那里来。人们互相都不知道根底,只知道某些人的某些阶段与某些方面。他们在某一处做工,又在另一处住宿;他们和某一些人谈工作的事,有和另一些人谈情爱的事。”[4]王安忆的小说叙述了城市存在的现实,这是一个真实的城市。在城市中作为一名普通的一员,永远是海上的漂泊者,正如《伤心太平洋》开头所说“我们在上海这个城市里,就像是个外来户。”这是整个城市的逻辑起点,也是城市人生存方式的纪实。

三、“非确定性”的城市

为了使小说和读者之间得交流比较顺畅,就要使小说具有单一性、确定性和封闭性。但近年城市小说却出现了新的趋势,并成为小说的主要潮流。最近几年由于受西方潮流的影响,城市小说家在理性中寻求在非理性的避风港,或者在非理性中寻求在理性的避风港里生活。同时这些小说家在小说中解中心化、解定论化、反文化、讽拟、零散性、内在性、消解深度和不确定性。实际上他们对消费社会的表象感觉的大量描写,并不是使城市小说外在化,而是这样更能把城市市民的那种躁动不安的情绪充分地表达出来,并把城市人内心的那种不平衡转化为对城市不确定性的追求。

城市小说整体上叙述着城市的非实在性,并呈现出平淡感、不确定性和荒诞性。这是城市政治、经济和文化发展的产物。这种城市小说充斥着城市人的性格破碎、自我分裂和没有自主意识。这样小说超文本自身的动态性、文本阐释的非一致性、城市市民的非本真的生存和读者对多重性复义文本的探索就结合为一起,使城市小说更显独特的魅力。

这种不确定性、模糊性、间断性、异端、多元、散漫、反叛、曲解、变形、零散化、对一切秩序和构成的消解。不确定性是城市小说的精神品格。这是一种对一切秩序和构成的消解,它永远处在一种动荡的否定和怀疑之中。城市小说的本文具有不同于乡村小说精心编撰的严谨结构,它的创作和接受的惟一原则是不确定性。不确定性决定一系列固定不变的规则。去寻找意义是既无可能又无必要,阅读行为和写作行为的“不确定性”本身即“意义”。

城市小说的不确定性,使得每一句话都没有固定的标准,后一句话推翻前一句话,后一个行动否定前一个行动,形成一种不可名状的自我消解形态。事物的中心不复存在,事物没有什么必然性,一切皆为偶然性,一切都有可能。同一性的哲学秩序消散了。

城市小说家怀疑任何一种连续性,认为那种意义的连贯、人物行动的连贯、情节的连贯是一种“封闭体”(closed form)写作,必须打破,以形成一种充满错位式的“开放体”(opened form)写作,即竭力打破它的连续性,使现实时间与历史时间随意颠倒,使现实空间不断分割切断。因此,城市小说和戏剧,经常将互不衔接的章节与片断编排在一起,并在编排形式上强调各个片断的独立性。城市小说家突出随意性,强调“拼凑”的艺术手法。

在他们看来,这个世界的秩序是人为设定的,那么,人也可以还给世界一个“非秩序”。城市小说的不确定性主要来自城市经济市场的不确定性,这是其根本原因。城市的科学范式就是从不确定性开始的。城市本身包含很多不确定性因素,有对生活呈现的无法判断和城市人无从选择的迷惘。城市是多元化的。毕飞宇的小说就向人们展示了很多不确定性因子。

毕飞宇在 《九层电梯》、《卖胡琴的乡下人》、《生活边缘》等早期的文本中,就对现代城市生 活经验有相当的关注和描摹。《林红的假日》、《哥俩好》、《遥控》、《生活在 天上》、《睁大眼睛睡觉》等对城市的生存处境和城市人的心灵有更为深入丰富的探 视。城市在毕飞宇的笔下始终包含着一种对城市不确定性的审视。

毕飞宇在城市小说中透过城市的现象表层,沉入城市人的内心,对城市人的诡异、狐疑的心理进行剖析。毕飞宇从城市的幕后走到城市的台前,来观察城市里的人和事。并巧妙地写出了人物的内心的不确定性。如《雨》红豆是一个有着女性化倾向又偏偏生理不正常的男子。战争与和平,英雄与俘虏,性格与命运……几多矛盾着的命题压在他孱弱的身躯上,而他以外的人(“我”除外)却在社会文化心理上呈现出一种认同。他姐姐亚男的痛苦也是建立在亲情和良善上,而很难抵达他那偏狭的心理世界。总之,在毕飞宇的作品中,不确定意识时时浮现:不可知、偶然、无规律、谜,布满了迷蒙之美。

毕飞宇的作品多是以他熟悉的城市——南京展开的。这是一个雍容大度、包蕴含蓄从而也缺乏个性的城市,它的不善张扬使得它不可能像被鲁迅称之为猫和狗的上海和北京那样洋溢着欲望。而毕飞宇的这三部小说如果说有共同的主题,那恰恰就是欲望。除了《青衣》看不出环境外,《睁大眼睛睡觉》的大部分情节和《林红的假日》的一部分情节都是和南京息息相关的。考虑到环境的物质性作用以及对作者本身不可忽视的浸润作用,我们可以断言,这种欲望是不同于关于上海和北京的文字所呈现出来的那种欲望的。这种论证恐怕要花大力气,略过不提。

述平小说中的多种可能性与不确定性为城市的存在与虚无、真实与虚假提供了想象的空间。他是在寻求城市的秘密存在。述平在《从存在到存在》中说:“小说以一种全然虚构的形式真实而亲切地连接着两端的存在,他像一盏灯一样照亮了作家也照亮了读者头脑中存在的黑暗地带,而小说本身则成了一个显在的现实。小说是人类精神世界游走的一盏灯,它照亮了存在于我们身上的一些远未被感觉到的潜藏着的许多方面,它以一种令人感兴趣的方式向我们讲述了人和这个世界的另外的一些可能,这种虚构的伟大的艺术形式远胜于那些只告诉我们事实和结果的新闻和所谓纪实性作品。它让我们走出了自身生活所带来的狭隘和局限,人类精神世界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在这里得到了深刻的表达,成为我们生活的一个有力的参照。”[5]

参考文献:

[1]赵树勤.性别:主题研究的新维度[J].中国文学研究,2003(4):107-110.

[2]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三联书店,1992:42.

[3]伊恩·P ·瓦特.小说的兴起[M].三联书店,1992:3、8.

[4]王安忆.故事和讲故事[M].浙江文艺出版社,1991:170-171.

[5]述平.从存在到存在[J].当代作家评论,1995(6):1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