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个小不点

2016-12-23 20:59赵星一
慈善 2016年6期
关键词:康复中心张老师儿童

世界上什么事最难, 有人说让“哑巴说话,比登天还难!”让聋哑儿童说话,这道无声世界的哥德巴赫猜想,却在孔子故里——山东济宁,被一群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妇女攻克,它就是“小不点听障康复中心”。

“快进来,别客气!”伴随爽朗的笑声,一位中年妇女为我们打开了那扇铁门,我一边和她寒暄,一边看着光可鉴人的瓷地板和洁白的墙面,闻着室内散发淡淡的清香,瞬间感觉盛夏的燥热被一扫而空。

走进小不点康复中心,仿佛进入一个奇异的世界,放眼看去,是一片温暖明亮的色调,像孙悟空的花果山一样精彩玲珑。人性化的设计充满浓郁的人文主义色彩,最令我感动的地方是每个可能伤害到孩子的墙角,都根据他们的最大身高值,细致地包上了聚酯泡沫。也许这里比不上设施完备的高级幼儿园,但是它会让所有来访者惊叹之余,会心一笑。同样,这里还是一个温馨的家,学校的每条标语、老师的每句鼓励、孩子们生活学习的点点滴滴,都化作了斑斓的照片,装裱好挂在墙上,凝结成所有人内心最柔软的回忆。

每位听障儿童会根据不同的情况分到各种班里,推开每个班的门,都不由感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教室虽然不大,但是整洁明亮、安全舒适,里面配备多样的设备和教具,最令人震撼之处是老师们的教案都写得清晰简明,根据每个孩子的情况量身定制,老师们不仅仅拿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还是最尊贵的VIP。每个孩子到这里学习之后,都融入这个温暖的集体,快乐地成长着。

给我们开门的中年妇女就是这里的带头人张传贞老师,她个子不高,但精神饱满,职业道德已经融入了她的血液。我想,她曾经也是个说话温柔的人,但是和孩子们在一起,为了让他们听见自己的讲课,她已经习惯了中气十足的讲话方式,每当她用洪亮的声音讲述她和孩子们的故事,都吸引我们全神贯注地听下去。正如她说,每个孩子都是她的宝贝,我也发现她名字里带的“贞”字可巧妙地解读为“宝贝至上”,在她眼里没有聋哑这个生理缺陷,只是听力障碍。当张老师看到有人曾不怀好意地指着她的孩子们的耳蜗说:“快看,是哑巴!”她气愤过后,感到深深的难过。“哑巴”是正常人对聋哑人一种定势的蔑称,文章开头我用“哑巴”一词,就是一个固习,让大家逐步消除对聋哑人的歧视,先从不用“哑巴”一词开始。

张传贞老师原在市康复中心工作,直至退休。退休的第二天,一群康复中心的幼儿家长就聚在她的家门口。“张老师,您搬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您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一位怀抱婴儿,手中又牵着一位听障儿童的家长当场下跪……张老师无言以对,本准备安度晚年、照看孙子的她,又一次投身到听障儿童的康复训练中。她组建康复中心是情势所迫,也是大势所趋,同时更是所有家长的心愿。没有启动资金,没有场地,没有老师,一切从零开始。张老师咬牙坚持,自筹资金,变卖家产,拿着一百余万元迈出了“小不点”的第一步。起初,她遭到了家人强烈反对,她笑着哄他们开心,渐渐地,她的付出感化了家人,她的儿媳小杨,一位杭州大学生,也在她的影响下进入康复中心工作。用她的话说就是“随我走上了一条回不去的路”,娘俩儿就是在这种困境下互相扶持,艰难地向前走着。

张老师教每个孩子的第一句话是“好”“棒”。孩子们用稚嫩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两个字,后来,他们可以对身边所有人说“你好”“我棒”。她那独特的教育方法,可谓浑然天成,糅合了中西方优点而自成一体。而她的儿媳杨老师也跟随着她的步伐,探索自己的教学方法,现在已是一位特教界名师。

如今,由于免学费的福利和在特殊教育界的极高声誉,让“小不点”人气飙升,总是充满欢声笑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张老师吸引的这些从四面八方汇集的家庭,都将沉甸甸的希望与信赖寄托在她的身上。作为回报,她也全身心接过这个重担,变卖家产,借遍亲友,拖家带口做起了这份事业,一直坚持到现在。

小不点康复中心的魔力还在于,它可以让每个孩子丢弃那个卑微懦弱的自己,变得开朗自信。当我们脱鞋走进教室,一位老师正在耐心教导一个穿红裙的漂亮女孩唱歌,令我吃惊的是,小女孩可以听见老师的声音,并且能随着老师一起轻轻哼唱。她纯净的眼神如同一汪清泉,流动着期冀和羞怯,打量着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陌生朋友,我们回以她友好的微笑,终于,女孩渐渐地自信起来,在大家的节拍声中,她唱完了一首优美的儿歌,虽然有些生疏和稚嫩,但是大家都情不自禁地为她鼓掌。我们都知道,这要付出多大的努力。老师和她都在挑战自我,对我们而言很简单的事,对他们来说要付出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的努力。

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原来只是关注走向社会的聋哑朋友,在我发愁叹息如何真正改变他们的时候,却在这里被一群年轻女特教攻克了,不由为之精神振奋、心灵震撼,甚至有种要拜师的冲动。张老师的理念是“没有教不会的孩子”,在她的影响下,其他老师也劲头十足坚定不移,和孩子们像朋友朝夕相处,寓教于乐,结合外国和中国的特教经验,争取使每个孩子都能倾听世界、开口说话。

我在那一刻,有了一个期望:“小不点”真要做大做强。之后,我们具体考察了“小不点”的情况,失望地发现目前的局势并不乐观。由于他们是民办机构,国家给予每个听障儿童的补贴尚未到账。而老师们对孩子们都是免费教育,迫切需要一点微薄的工资以维持生活,所以行走得很艰难。和不断上涨的经费呈正比的,还有慕名而来的直线上升的学生数量(已达100多人),现有的教室、场地已远远不能满足需求,这让每位老师提及现状都是既喜又忧,但她们仍旧没有放弃并百分之百投入教学,不让每个孩子落下一点课程。我第二次去做义工的时候,康复中心发现有个孩子接触了传染病人,马上进行了全面彻底的消毒。光是这种定期消毒就要一笔不小的开支。在停课期间,老师们跟到每位学生的家里上课,关心他们的身体,检查他们的进度,不让他们落下一点课程。她们认真负责的态度、额发间的汗水、撰写的一份份教案,让我特别动容。

我常常思索,怎样能够切实帮助我们身边的聋哑群体?他们目前存在的问题依旧触目惊心,因为身体残疾,他们在学习、就业、婚恋、养育子女方面都比正常人更艰难。如果他们有一线希望可以听到并且用言语描绘这个美妙的世界,对他们及家人来说,将会是天大的幸事!我采访过一个“小不点”的家长,她说,当自己的孩子会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像过年一样高兴,仿佛看见了长久漆黑的天幕里,突然燃起了一簇簇绚丽的烟花。那一刻,看着她因回忆往事的笑容,我和她感同身受,同时心里暗暗感激“小不点”的老师们。

“小不点”在短短的时间里,输送了大批孩子进入各种学校,继续他们别样的人生之路。孩子们带着内置耳蜗和助听器,真诚地和周围沟通,坚持不懈地求学。看着他们如此努力,我在欣慰之余,也有着沉重的担忧——愿这个世界可以对这些身负重担的孩子多一些公平和耐心。从目前来看,还是太少。我仍记得一位家长说的话,“我很担心他以后被人看不起,他真的只是比普通的孩子学得慢一点,但是他终究会懂的。”这位母亲在讲到不确定的未来时眉头深锁,眼眸透过窗朝着灿烂的晴天,一直没有笑脸。我在那刻也无力的沉默,想不出任何安慰她的语言……

我又从张老师那里了解了很多后续的事情,发现这其中还需要斩断许多的荆棘,才能走到久远的前方。有些孩子虽然康复了,但是社会和校园比温柔可亲的“小不点”残忍很多,他们到了正常的学校,会遇到很多质疑和歧视的眼光,这些心理尚未强大的孩子,甚至会更加不自信,而拒绝和别人交流。因此我们时常要留意一些怪现象,要知道,阻止一些人的歧视行为,表达自己的友好,真的很重要。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动作,都对脆弱敏感的孩子们影响很大。

今年高考,有位听障考生带着耳机,被监考老师百般刁难,网络曝光后引起了强烈反响。这种歧视听障人士的新闻常有报道。有些听障儿童带着外置耳蜗走在街上,被好奇的人拽下;还有的听障学生到了学校就把耳蜗取下藏起来,唯恐同学耻笑,长期下去他们变得孤僻,原来的康复工作也付之东流。《慈善法》已经实施,这部倾注几代慈善人梦想,开创历史的大法,其根本宗旨就是要营造一个正常人与残疾人和谐生活的社会环境,给他们一个友好的眼神、善意的微笑,让这类常识性错误不再重犯。

这个世界并不完美,所以每个人也不必无缺,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心有大爱,关心帮助身边的人,用爱来互相平复过往的伤疤,迎接崭新的前程。也许一个小小的善举,就可以为一个原本残疾的人带来希望之光,无数微小却明亮的光辉汇集,足以照亮他们未来的道路。若是整个社会都随我们的善行变得更加美好和谐,这真的会让人不由得感慨:和善良的你们一起活着,努力着,真的很幸运,很开心。希望每位看到这篇文章的读者身体力行,影响大众,消除歧视,握住听障孩童孤单的手,搭起他们脆弱的肩膀,对他们温暖地微笑,为他们架起友谊的桥梁,帮助他们自醒、自尊、自立、自强!

后记:《慈善》杂志数年来刊登过赵星一的两篇文章。作为一位目前已在英国的留学生,在去程前,他又在自己的家乡进行了实地考察,结合所思所感,向大家记叙了一群大爱无疆的特殊教育者、一群纯真善良的听障儿童,以及爱与希望的传承之路。让我们从这篇朴实真情的文章入手,通过作者的文字,真正走进孩子们陌生的世界,了解他们艰辛不易的成长历程,并且用包容和尊重来帮助他们的未来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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