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文化中的圣愚

2016-12-24 18:24刘莹
艺术评鉴 2016年19期

刘莹

摘要:圣愚是俄罗斯文化中东正教的“神圣”与萨满教“癫狂”“愚蠢”的结合体,这种精神亦在俄罗斯知识分子身上有所体现。十九世纪民族乐派的领军人物巴拉基列夫就具有较为明显的圣愚特质。本文从他的创作和生活方面来论述了巴拉基列夫的圣愚特征。

关键词:圣愚 巴拉基列夫 民族乐派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6)19-0019-03

“圣愚”是俄罗斯文化中的特殊现象,指的是既“神圣的”又“愚蠢的”性格特征,也就是说有这么一种人,他们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甚至可以预测未来,而生活中却是类似疯子一样的习性或是有着非常极端的性格。这种说法最早来自于东正教的僧侣“癫僧”,一些俄罗斯著名人物身上都有这种圣愚的体现,如彼得大帝、文学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普希金,音乐家穆索尔斯基等。而作为穆索尔斯基的“引路人”,强力集团的领袖巴拉基列夫,更具备这种“圣愚”精神。

巴拉基列夫是俄罗斯十九世纪音乐史上一位承前启后的人物,上衔“俄罗斯音乐之父”——格林卡,他领导的“强力集团”下启二十世纪俄罗斯音乐的辉煌,并影响印象派和现代风格的音乐创作。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关键性的人物,却最终与“大师”这个称号擦身而过,这与他非常极端的性格不无关系。他几乎没有系统的学过专业的作曲技法,仅仅通过分析巴赫等人的乐谱获得作曲知识,他注重俄罗斯民间音乐的发展,以西方作曲技法和俄罗斯民间曲调结合创作出了很多优秀的作品,却反对以西方技法为主的柴可夫斯基的创作;他培养了穆索尔斯基、鲍罗丁、里姆斯基-科萨科夫这几位音乐家,却最终与他们决裂;并且在创作之盛年就转行不再从事音乐,直到逝世。

一、创作中的“圣”

巴拉基列夫1837年出生于俄罗斯的下诺夫哥罗德,1910年卒于圣彼得堡,自幼学习钢琴。早年读俄罗斯的神话以及普希金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学作品,学过一些基础的作曲知识,凭着对音乐的热爱,他分析了很多巴赫和贝多芬的乐谱,并成为第一个去高加索地区采风的音乐家。采风期间搜集了大量的俄罗斯民歌,编写了《三个俄罗斯主题的序曲》,钢琴幻想曲《伊斯拉美》就是结合了从高加索采风回来的俄罗斯民间曲调而创作的钢琴幻想曲,其技艺之高深被称为世界十大最难的钢琴曲之一。

俄罗斯的土地广袤壮丽,辽阔无垠,艺术家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深沉的爱,特别是俄罗斯的乡村文化。乡村是俄罗斯的灵魂,这片土地孕育了艺术家,孕育了俄罗斯精神,更孕育了俄罗斯精神。从格林卡的《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和《为沙皇现身》,到鲍罗丁的《伊戈尔王》,无一不凝聚着音乐家对民间文化的深情。

巴拉基列夫对民族音乐是如此的热爱,他认为,只有运用民间音乐素材,才能使作曲家写出这个国家的音乐珍品,他曾经写过:“每当我悲伤的时候,我就会凝视银色的伏尔加河,在纤夫燃气的火堆旁边聆听伏尔加的船歌”。在《俄罗斯主题序曲》中,他就使用了当时非常流行的民歌“小白桦”的旋律。他的作品几乎全都具有浓浓的俄罗斯民间音乐的风格,根据莱蒙托夫的诗歌写成的管弦乐作品《塔玛拉》就带有丰富的东方色彩,并拥有丰富的管弦乐音色特征。巴拉基列夫极具音乐才华,能够将淳朴而炽热的俄罗斯民间音乐元素化成管弦乐的语言。

被称为世界十大最难钢琴曲之一的《伊斯拉美幻想曲》也成《东方幻想曲》就是一部技巧性极高的炫技性作品,快节奏的部分颇有他所崇拜的作曲家李斯特的风格,其中也不乏梦幻般的东方幻想因素。

巴拉基列夫的交响曲中,也是融合了大量的俄罗斯民间舞曲,如同奔跑着的俄罗斯音符。节奏欢快、内容炽热,总能把人带进俄罗斯节日的村庄。

1860年,巴拉基列夫沿着伏尔加河旅行,走到高加索地区采风,带回了大量的民歌和舞蹈的节奏,并用这次采风搜集到的三首曲调写下了交响诗《俄罗斯》。

他崇拜李斯特式的炫技,欣赏柏辽兹带有标题的弘大篇幅,所以才会有《伊斯拉美》这样的带有浓烈的民族风格又炫技型的钢琴作品。巴拉基列夫所追求的并不是优美或者动听,他要的是一种能够让人沉醉或者舞动起来的名叫音乐的韵律,要有民间舞曲的味道,巴拉基列夫把民族的元素和西方的技法相结合,幻化成自己的音乐语言。

巴拉基列夫的管弦乐作品继承发扬了格林卡《卡玛林斯卡娅》的传统,体裁都是用了当时西欧兴起的“交响诗”这种单乐章标题性管弦乐形式,《塔玛拉》则是根据莱蒙托夫的一则传奇故事而谱写的交响诗,作品亦受李斯特的交响诗《山中所闻》和《死之舞》的影响,对后来印象乐派的德彪西和拉威尔的创作也有些启示。《李尔王》在更多方面则更接近舒曼和柏辽兹的作品。

二、性格中的“愚”

巴拉基列夫18岁的时候去了圣彼得堡,并结识了“俄罗斯音乐之父”——格林卡,格林卡深为他的民族理想所感动,鼓励他作曲并让自己的侄女也跟随他学习。后来他逐渐认识了艺术评论家斯塔索夫以及鲍罗丁、居伊等四人。在斯塔索夫的极力宣传之下,就产生了以巴拉基列夫为首的“强力集团”,即五人团。

巴拉基列夫有一定的音乐天分却没有经过很系统的学习,他热心但是性格却暴躁又喜怒无常。在刚认识居伊、鲍罗丁、穆索尔斯基他们的时候,他以自己不太专业的作曲知识来教授他们,和他们一起分析大师的谱子,并鼓励他们大胆作曲。他和他的小组——“强力集团”为弘扬俄罗斯的传统音乐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并使其结合了西方的创作技法,为俄罗斯音乐的发展开辟了一条新路。他们小组在当时也一直被称为“巴拉基列夫小组”。

居伊曾经在论文《关于俄罗斯音乐的历史与历史学的几点想法》中这样来描述他们的学习:“我们形成了一个亲密的青年作曲家圈子。由于没有地方学习(当时尚无音乐学院),我们便开始自学。学习内容包括弹遍每一位大作曲家的每一首作品,分析批评其中的技巧和各个创造性方面。我们少年气盛,批评苛刻。我们对莫扎特和门德尔松的态度十分不敬,视舒曼为门德尔松的对立面,虽然舒曼遭到人们的忽视。我们十分热衷于李斯特和柏辽兹,崇拜肖邦和格林卡。我们争辩得面红耳赤,我们讨论音乐曲式、标题音乐、声乐、特别是歌剧形式”。①

巴拉基列夫脾气古怪,性格专断,对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并容不下跟自己的作曲理念相左的意见。1862年,他担任圣彼得堡免费音乐学校的校长助理,并在校管弦乐队任指挥,排练和演出他们小组成员的作品。最初指导他们创作并经常一起讨论音乐,当他的兄弟们逐渐成熟,羽翼丰满,对作曲有了很多自己的理解,就越来越不按他的方法创作了,他就大发雷霆,指责他们。渐渐的大家也与他疏离,他更加气愤,最终与他们决裂。

当在创作上他找不到出口的时候,巴拉基列夫就变成了一个狂热的宗教主义者,并且去相信了民间萨满教的代表人物——女巫的语言,并认定自己是他们的精神救赎者。1871年他彻底与原来的圈子决裂,1883-1895年被任命为宫廷礼拜堂的乐长,后来自己写了一首《C大调交响曲》,直到1910年去世,都没再跟之前圈里的朋友再有联系。

在东正教的传统中,就时常会有一个圣愚式的人物——“癫僧”,即来自于俄罗斯东正教和民间萨满教的结合,既是教士又是巫师,即疯疯癫癫又能够预言。在很多文学作品和艺术作品中都有描述,如穆索尔斯基的歌剧《鲍里斯 戈杜诺夫》里的预言家,普希金的小说中的癫僧等。现实中亦有伊凡雷帝时期的圣瓦西里和末代沙皇亚历山大二世身边的拉斯普京,都是据说可以“通神”的预言家,但同时他们又是区别于常人的衣衫褴褛和精神错乱之人。

肖斯塔科维奇曾经说过,穆索尔斯基身上就有这种“圣愚”精神。其实每个俄罗斯人身上都有这种精神,文学家、艺术家只是放大了这种特质。俄罗斯文学家普希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都具有这种圣愚精神,巴拉基列夫无疑也是一个十足的圣愚。

三、错过的“大师”

在俄罗斯广袤的平原上,一年中有一大半时间是望不到尽头的枯黄。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极其容易产生一种不着边际的孤独感,所以在俄罗斯人的性格里,有一半的忧郁,一半的极端,构成了两极化的矛盾体。这种特质在诗人、艺术家身上有着极为明显的体现,如文学家普希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音乐家穆索尔斯基、柴可夫斯基等都是如此,作为“强力集团”的核心人物——巴拉基列夫,则更为明显的表现出来这种极其容易忧伤又常常很偏激的矛盾性。

有些人能够在自己的作品中把这种精神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有的人则无法把这种矛盾体化成别人能听懂的艺术语言,巴拉基列夫属于后者。他有才华和对音乐无限的热爱,然而由于没有经历过特别专业的作曲训练,和他极端的性格,就导致了最终没能有更加大部头的,以及不朽的作品呈现给世人。

在俄罗斯音乐的进程中,作为继格林卡之后点亮了民族乐派之火的“强力集团”的精神领袖,在培养了穆索尔斯基、鲍罗丁、里姆斯基-科萨科夫这几位音乐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大师级的作曲家之后,自己最终与“大师”的称号擦身而过,变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引路人,在引完路之后迅速退隐在历史的大幕之后,可能当年的音乐家和评论家们也没有猜到这样的结局吧。

注释:

① [美]格劳特:《西方音乐史》,余志刚译,北京:人民音乐出版,1996年版,第695页。